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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太太，兩個房間──王文華的生活與寫作
文／宇文正
從建中、台大外文系的文藝青年，到史丹福的 MBA、紐約華爾街的白領上班族，到博偉電影公司的行銷經理，到風靡兩岸的小說家、電台節目主持人……十多年來，王文華出入於兩個「房間」，面對三個「太太」……也許不止，他仍興味盎然尋找「好玩」、吸引他的新情人。
•《蛋白質女孩》登上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
好玩，是的，穿梭往復於南轅北轍的文學與商業、電影與企管之間，這一切對王文華而言，動力就只是，好玩。
《蛋白質女孩》在上海把魔法世界的《哈利波特》打敗，把大陸的余秋雨、日本的村上春樹都打敗了，登上暢銷書排行榜的第一名。王文華將這項奇蹟歸功於他的「兩個房間」。不斷在兩個氣氛迥異的房間之間遊走，他似乎已酷嗜這種瞬間從南極到赤道的刺激感。
1992年，王文華當完了兵，收拾行囊到舊金山的史丹福大學念企管。那是美國最美的城市、最好的學府，可是他的一票朋友大為齒冷：「你變節了！」「你怎麼改行了？！」
•他學習一套新鮮的生存遊戲規則
的確，那是一個很大的轉變，在史丹福，王文華得學他從未學過的商用數學、統計等等從前覺得俗不可耐、沒有靈魂的東西；在三更半夜打電話向台灣企管系畢業的哥哥求救，吃足苦頭。而最衝擊他的是，他突然地掉進一個線性思維的、理性的、精準的、結果取向的世界，不僅周圍的老師、同學如此，更覺悟到這個世界其實主要是依照這樣的思維方式運作的。既不拒絕，也不是全盤接受，從這時起，他的腦子裡分割出兩個空間。那些商業的訓練令他變得更有效率，更有條理，他像發現新大陸般地學習一套新鮮的生存遊戲規則。
而那浪漫、飛揚、跳躍、雲彩狀的思維模式並沒有消失，它們在另一個房間裡安靜地發酵。舊金山的求學歲月，王文華仍然寫就兩本小說集《天使寶貝》、《舊金山下雨了》。「我從來就沒有背叛過文學啊！決定出國去念企業管理，正是因為我認清楚對於文學的真正興趣是在創作，而不是理論、批評，所以決定去看看這個世界、尋找更多的生活經驗、接觸不同的領域。」他說無論做了多少令人意外的事情，「我從沒有忘記過我在二十歲的時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怎麼樣的性情。」
商業領域的學習，其實豐富了他的文學生命，當然，也豐富了他的生活。他在1994年離開那溫暖優美如詩歌、如花園的舊金山，前往紐約，「在冰雪、頭痛藥、和天堂比高、和上帝比聰明的華爾街工作」。
•得訓練自己與兩個太太共處的技巧
早晨，他從住處走進雙子星，通過它的一樓大街，買份《世界日報》、帶個早餐，穿出雙子星大樓到公司，那是一個金融機構，「我做的是很多人可能覺得俗不可耐的工作，有時候我也這麼覺得。可是下班後，就是我自己的天地了！」
兩個房間，在紐約仍然並存著。晚上，他到紐約大學的一個密集電影製作訓練班上課，每週一、三、五的六時至十時，週六的整個上午都得上課，很沉重的課程。
「從這時候我發現兩個房間有時就像兩個太太一樣，其實是很難和平共處的。在華爾街那樣繁忙的地方，怎麼可能六點一到就準時下班呢？縱使你早上六點就去公司，把工作都做好了，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吧？」他得訓練自己與兩個太太共處的技巧：把桌上弄得很亂、電腦不要關，最重要的，把大衣留在衣架上不帶走，讓人看起來，他只是暫時離開而已…
然後，你會看到一個穿著薄西裝的大男孩，很可憐地在風雪的紐約街頭踽踽獨行，趕往紐約大學的電影課。「啊！兩個老婆，生活很豐富，但實在也很辛苦！」
•住在東京聲色犬馬之區
他甚至幸運地被公司派往東京住了半年。他住在六本木，那是東京夜生活的中心，聲色犬馬之區，「每次下班從地鐵走出來，就看到路上鶯鶯燕燕，在散發著聲色場所的廣告傳單。不曉得怎麼，我也沒去過那些地方，可是收到那些傳單就有一種幸福感，好像愛情隨時可以取得！」那年，他寫了一個電影劇本《如何變成美國人》。
如此在紐約──世界的首善之都，擁有一份高薪工作，同時一邊寫著自己的書，五年後他決定回台灣。他說在紐約有很好的「Lifestyle」，卻沒有了「Life」！人在紐約，隨時可上最好的餐廳、看到最漂亮的美女、接觸最聰明的人，生活風格、情調多采多姿，「夜闌人靜之後，卻沒有一種安身立命的感覺，那是五年在紐約的生活中我所失去的。在紐約認識的人，再酷、再炫，他跟你沒有共同的記憶。」紐約對他而言，是一個漂亮舒適的Shopping
Mall（購物中心）！
•人生不能永遠處於住在 Shopping Mall 的狀態
人生不能永遠處於住在Shopping Mall的狀態，他回到台灣，改行進入電影業，擔任博偉電影公司的行銷經理。「在這個工作上，終於能夠與我的『兩個太太』和平共處了！一方面它還是一個商業的領域，把電影這個產品賣給觀眾、戲院；同時它又是一個藝術的、娛樂的產品，與我的興趣相關。」
然後，他寫了《蛋白質女孩》。這本以兩個他所謂「無恥卑鄙下流至極」的台北男人、在城市裡的各種愛情冒險的故事，成功地被兩岸讀者接受。
《蛋白質女孩》勾勒了現代都會裡年輕、專業的單身上班族的生活與愛情，儀式化的細節，鋪陳他們的工作、壓力、挫折，他們的身段與心態，他們的小奸小惡，他們的虛偽、虛榮與困擾。小說裡大量押韻，遊戲化的筆調呈現遊戲人生的本質，而這樣的寫作方式，無非是為了──好玩！「像給自己綁上手鐐腳鍊，卻要在自己強加的束縛之下，傳遞原來想要表達的意義，每一次做到了，我拍案叫絕！這就是創作過癮的地方！」
接著第二本暢銷書《61
× 57》誕生，好比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這是王文華在寫作上的另一種「兩個太太」的實驗。「《蛋白質女孩》暢銷以後，大家都覺得王文華就是個會押韻、會寫那種很痞、很都會的東西的作家嘛！而《61
× 57》顯然是另一種風格，很像日劇，詩情畫意、純情浪漫。人生就是要豐富，如果只局限於做某一件事情、寫某一種小說，太可惜了！也因為這個故事恰好就適合這樣處理，它是講一個很保守壓抑的女孩子的故事，當然不能用那種流里流氣、尖酸刻薄的寫法。」《61
× 57》再度受到市場的擁抱。而今年暑假，他將出版《蛋白質女孩
2》。
•王文華還找到了第三個「太太」
寫作、上班，今年王文華還找到了第三個「太太」：與《 e 天下》雜誌合作，每月開辦一場關於「科技產業的企管問題」的演講；每週四在「News
98」有一個專門單元與主持人對談行銷問題。
「我喜歡演講，特別是行銷方面的演講。演講可以面對面與人溝通，效果直接，與寫作完全不同。而商業中很多東西其實是非常人性的，這些年來，我其實沒有放棄過我對商業的追求，甚至還寫過一本書叫做《美國企業致勝策略》……」
「也暢銷嗎？」
「當然是──沒有！可是我其實一直在想，怎麼樣能夠在行銷這個領域裡也有一番發揮。這件事情對我意義很深，這是我的本行。雖然大家是以作家的身份來認識我，但我內心裡還是很認同我在商業方面的學習和身份。就某種程度來說，我還是一個商業人，或者說企業人，我特別關注的對象也是如此。今年總算給我一些這樣的機會，定期做行銷演講，反應也非常熱烈。我覺得又走出了一條新的、好玩的路，玩得非常愉快。」
•他比喻自己是一部跑車
他比喻自己是一部跑車，從台大外文系畢業到現在，三十四歲，這部車已經「High」了十多年，「還是覺得有很多的潛能、很多的才藝渴望發揮出來。而在這發揮的過程中，如果能夠感動、啟發什麼人，我覺得那是最甜蜜的回報！」
這部跑車決心持續高速跑下去，直到跑不動了為止。中途換一部Vovol或是家庭房車嗎？「不會的！這個世界太好玩了，我寧願永遠保持一個積極、入世的態度。」
在各個房間裡遊走、把每個老婆哄得服服貼貼，每天早晨醒來，王文華覺得自己的熱情跟念大學時，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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