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來電那時候，我剛下節目，準備上另一個節目，時間僅僅足夠聽她一通留言。其實她留言的內容再平常不過，就說有事，要我回電，只是那口氣好決絕，好矛盾，我說不上來，於是儘快回了電話。
電話那頭， C 抱怨自己不能思考，不能呼吸，睡不著，一團亂，總之糟透了。聽著她叨叨絮絮這些那些，我不斷祈禱自己可以變成愛因斯坦，南丁格爾，或志村健，任何一個誰，只要擠得出方法或笑話的人都好，就在我努力「變身」的當頭，她大口喘著氣，身體發出求救訊號，好像要哭……還是要笑，我分不出來。不不，最後她沒有哭也沒有笑，她收回一切，回復平靜，迸出令人錯愕的三個字，「對不起。」
我當然知道，她不想這樣。
她多想全然信任別人，她多想釋放痛苦，但偏偏她太善良，害怕給人負擔。
她就像是一隻刺蝟，刺蝟小時候，刺是軟的，每遇到一次外力撞擊刺就變硬一些，漸漸的，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無法再擁抱別人，因為不管擁抱誰，對方都會流血。
最後她只能昭告天下，公開懸賞，徵求一個擁抱。
不過，這時如果真的出現一個想抱她的人，她卻會說「對不起」，接著迅速落跑。
我曾經就是這樣的人。
從小就出生在不對的時間，不對的地點，於是養成那種，一路道歉著長大的個性。
現在三不五時也還會舊疾復發。
不過總算，我長大了。
長大以後，我的年紀比較接近愛因斯坦，南丁格爾，或志村健，我開始期待自己和聖人有同等的表現，而我老是搞砸，在這樣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大人不等於聖人，人人都會犯錯。
就像我的媽媽，她在生我的時候，並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媽媽。她甚至每天仰臥起坐，希望把我流掉，她是這麼惶恐，卻又這麼勇敢，她畢竟生下了我，得有多大的信仰和愛，才能扛起如此甜蜜又沉重的負擔。
於是我回應 C 「對不起」的方法，不再是另外一句「對不起」。
我終於會說，「沒關係，我們一起來想想辦法，我也還在學。」
我們是兩隻翩翩起舞，互相擁抱的笨刺蝟。
偶爾她踩我一腳，偶爾我踩她一腳，偶爾我們跳的還不錯。
嘿，我突然發現，調整好姿勢的話，刺蝟的肚子，原來是沒有刺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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