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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XO0044)──梁山英雄榜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古典文學
叢書系列: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
作者:傅鍚壬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87年01月15日
定價:100 元
售價:79 元(約79折)
開本:菊32開/平裝/384頁
ISBN:9571314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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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全集:(共42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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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5

林沖心中有事,胡亂地喫了幾壺濟,回到天王堂,取了行李,帶了尖刀,拿了條花鎗,與羞撥一同辭了管營。兩個取路投草料場來。正是嚴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捲下滿天大雪來。林沖和差撥兩個來到草料場外,只見四周是幾道黃土牆,中間兩扇大門,推開大門,裏面是七八間草屋做的倉庫,四下裏都是馬草堆。中間兩座草廳。只見一個老軍坐在廳裏烤火取煖。差撥大聲說道:

「管營差這個林沖來換你回天王堂,即時交割!」

老軍緩緩地站起身來,拿了掛在牆上的鑰匙,引著林沖到各處清點草堆和帳目。清交完畢,老軍回到廳上背了行李,跟著差撥正待跨出門時:卻回頭指著屋子裏說:

「火盆、鍋子、碗、碟都借給你……。」又伸手指著牆上掛著的一隻大葫蘆說:

「你若買酒喫時,只要出草場投東大路去二、三里便有市井。」

林沖就床上放下包裹,到屋後拿了幾塊柴炭,生在地爐裏。藉著爐火,仰面看那草屋時,四處都崩壞了,又被朔風吹撼,搖動不已。林沖心想:「這屋如何過冬,待雪睛了,到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烤了一回火,覺得身上還是寒冷,尋思起老軍所言,「二里路外有個市井,何不去沽些酒來喫?」就去包裹裏取了些碎銀,把花槍挑了酒葫蘆,將火炭蓋了,取氈笠子戴上,拿了鑰匙出來,把草廳門拽上;出到大門前,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帶了鑰匙,信步投東,雪地裏踏著碎瓊亂玉,迤灑背著北風而行;那雪正下得緊。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見一座古廟,林沖頂禮膜拜道:「神明庇祐,改日來燒紙錢。」又走了一回,望見一簇人家。林沖停住腳看時,見籬笆中,挑著一個草帚兒(註 4)在露天裏,林沖走進店裏,把葫蘆往櫃檯上一放,店主已趨前招呼道:

「既是草料場看守大哥,且請少坐,天氣寒冷,且酌三杯,權當接風。」

店家又切了一盤牛肉,燙了一壺酒,請林沖喫。林沖心中想著:「沒想到這葫蘆竟有如此功效!」又自買了些牛肉,盛了滿葫蘆酒,用花鎗挑著,叫聲「相擾」,便出籬笆門,仍舊逆著朔風回去。那天上的雪下得比剛才還緊了。林沖只得壓低著氈笠子,飛奔地跑到草場門口,開了鎖,入內看時,不禁嚇了一跳;那兩間草廳已被大雪壓倒了,林沖放下花鎗,恐怕火盆內有火炭延燒起來,急忙搬開破壁子,探半身進去摸,確定火種已經被雪水浸滅了。林沖再伸手往床上去摸,只拽出了一條被絮,林沖鑽出來,見天色黑了,正不知今夜何處住宿,突然想起離此半里的古廟可以安身。心想:「我且去那裏宿一夜,等到天明,再想辦法。」心思既定,把被絮捲了,花鎗挑起酒葫蘆;依舊把門拽上,逆著朔風,往古廟尋去,黑暗中只聽得兩扇大門被風吹得「啪!啪!」作響,林沖尋聲摸索進了大門,順手在門旁拽了一塊大石頂住。藉著雪光,看見殿上塑了一尊金甲山神;兩邊一個判官,一個小鬼。他四周尋了一遍,這山神廟中既無廟主,又無鄰舍,已是破敗不堪。林沖只得將酒葫蘆往神案下一放,拍去身上雪花,鋪了被絮,蓋了半截下身;提了葫蘆中冷酒,就著懷中牛肉下酒喫了起來。

正喫時,只聽得外面一陣「必必剝剝」的爆響。林沖跳起來,就壁縫裏看,只見整個草料場已陷入熊熊烈火之中。林沖拿起花鎗,正要開門去救火;卻卻卻聽到外面有人說話,林沖就伏在門邊聽,是三個人的腳步聲,望廟裏行來;用手推門,卻卻被大石擋住,三人就立在廟門口看火。其中一人說:

「這條計策好麼?」

「真虧管營、差撥用心!回到京師,稟過太尉,都保二位做大官。這番張教頭沒得推託了!」林沖聽出這後者的聲音就是陸謙,一時怒髮衝冠,輕輕搬開大石,右手提著花鎗,左手一掌把門推開。大聲喝道:

「潑賊那裏去!」

三人一時都驚得呆住了,再也走不動。林沖先提起花鎗,「喀嚓!」一聲,搠倒了羞撥,血光四濺,在烈火照映下,格外分明。那管營逃不到十步,被林沖趕上,後心上只一鎗,又搠倒了。陸謙一看心中益慌,腳也麻了。林沖一個箭步,大喝一聲:

「奸賊,那裏逃?」

一把抓住了陸謙的背領,只一按,陸謙已摔跌在雪地上,林沖插了花鎗,一腳踩住,一手自腰上抽出鋼刀,抵住陸謙的臉說:

「潑賊!我從來和你無怨無仇,如何這等害我!」陸謙這時已嚇得軟了,只會苦苦哀求道:「……太尉差遣,不敢不來……。」話還沒說完,林沖已一刀把他殺了。回過頭看時,草料場旁已經來了許多鄉人救火。林沖說道:

「你們趕快救火,我去報官!」

卻提著花鎗往東方逃了。

林沖走了大約兩個時辰,天上雪越下越大,身上衣服單薄,冷得受不了。回頭看看草料場,已經遠了,只見前面是一片疏林,遠遠有幾間草屋,被雪蓋著,破縫壁裏透出一些微光。林沖急忙走到門前,推開了門,只見中間生了一個老莊客,四圍坐著五、六個小莊客,烤火取煖。

「眾位拜揖!小人是牢城營裏差使,被雪打濕了衣裏,想借火烘一烘。乞望方便。」林沖對眾人施禮說。

「你自烘便了,何妨得。」老莊客看了林沖一眼。

林沖烘得衣服略有些乾了,只見火炭邊煨著一個甕兒,裏面透出酒香。林沖不覺嘴饞,想買些來喫。就說:

「小人身邊有些碎銀,可否賣些酒喫?」

「我們自己喫尚不夠,那能賣給你!」眾人七嘴八舌地說。

林沖聞著酒香,那能不喫。又說:

「胡亂賣個二、三碗給小人喫了禦寒!」

「休纏!休纏!」老莊客一把推開了林沖。

林沖心中惱怒,把手中鎗往火柴頭上一挑,一塊赤燄燄的火炭飛了起來,正落在老莊客的臉上,只聽呼痛連聲,老莊客的鬍鬚已燒去大半。眾莊客都跳起來喊「打!」林沖把鎗貼地橫掃,莊客們都拔腿跑了。

「都走了!老爺快活喫酒!」林沖在土炕上拿了一個椰飄,把甕裏的酒,獨自吃了一半。提了鎗,出門便走;一步高,一步低,跟跟蹌蹌,走不到一里路,被朔風一吹,倒在山澗邊,再也爬不起來。

這時眾莊客引來了二十餘人,拖鎗拽棒,奔列車屋,一看卻不見了林沖;就尋著雪地上蹤跡,趕過來,正好看見林沖爛醉在地上,膽子大的就拿了繩子把林沖綁縛了。解送到一個莊院,把他吊在門樓下。直到天色破曉時,林沖才酒醒,睜眼一看,好個大莊院,林沖大叫道:

「甚麼人敢吊我在的這裡!」

「休要問他!只顧打!等大官人起來,再行拷問!」燒了鬍鬚的老莊客指著林沖,叫眾人一齊用棒打。林沖被綁,掙扎不得,只是「哇!哇!」大叫。

「大官人來了!」有人喊了一聲,於是眾人才停了手。林沖矇隴中見個官人背叉著手,走到廊下,問道:

「你等眾人打甚麼人?」

「昨夜捉得個偷米賊!」眾莊客答道。那官人走近一看,認得是林沖,慌忙喝退莊客,親自解了綁繩。問道:「教頭緣何被吊在這裏?」

林沖看時,不是別人,卻是舊相識小旋風柴進,連忙叫道:

「大官人救我!」

柴進把林沖請進了廳上,備了酒菜。林沖才把如何被高太尉陷害以及草料場殺死陸謙、管營、差撥的事都詳細地說了。柴進心想:「林沖殺官差逃亡,必遭追捕。恐怕自己連累。」修了一封信函,交給林沖說:

「教頭犯下殺頭的罪,滄州必定追捕。依我看,只有梁山泊一處可去。」

「若蒙周全,死而不忘。」林沖接過信,跪下拜謝。

林沖與二、三十個莊客都打扮成獵人,騎著馬,帶了弓箭、鎗棒、鷹鵰、獵犬,由柴進領著頭,混出關去,把守的軍官一看是柴進狩獵,也就沒有盤問,林沖輕易地出了關。

林沖別了柴進,行了十數日,這一天,又見紛紛揚揚下著滿天大雪。天色漸漸晚了,遠遠望見湖畔有個酒店,被雪漫漫地蓋著。林沖奔了進去,揀一處坐下,叫酒保打了酒,切了牛肉、肥鵝、嫩雞,大嚼大喫。喫了一回,林沖問酒保道:

「酒保!此間丟梁山泊還有多少路?」

「此去不遠,只有數里,但卻是水路,全無旱路。要去時,須用船去。」酒保答。

「你可與我覓隻船兒?我多給你些錢。」林沖說時掏出了一把碎銀放在桌上。

「這般大雪,天色已晚了,那裏去尋船隻?」酒保說。林沖尋思道:「這般卻怎的好?」心裏煩惱,又猛灌了幾碗酒,驀然想起「我先在京師做教頭,每日六街三市遊玩喫酒;誰想今日被高俅這賊坑陷了這一場,紋了面,直斷送到這裏,害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受此寂寞!」於是問酒保借了筆硯,乘著一時酒興,向那白粉壁上寫下了八句詩:

「伏義是林沖,為人最朴忠。

江湖馳譽望,京國顯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林沖剛把詩寫完,還了筆硯。旁邊閃出一條大漢一把拉住林沖轉進了後面的水亭上。說道:「卻纔見兄長只顧問梁山泊路頭,要尋船去,那裏是強人山寨,你待要去做甚麼?」

「實不相瞞,小人是去入夥。」林沖說。

「既然如此,必有個人薦兄長入夥……。」大漢間。

「滄州橫海郡故友舉薦。」林沖說。

「莫非小旋風柴進麼?」大漢問。

「足下何以知之?」林沖有些懷疑,望著大漢。

「哈!哈!」大漢不覺笑了起來,說道:「如此即是自己人了。」

大漢叫酒保就水亭上點了燈,重新擺了酒菜,與林沖對坐飲酒。林沖舉起酒杯敬大漢道:「有眼不識泰山,願求大名?」

那大漢也慌忙答禮。說道:「小人是王頭領手下耳目,姓朱名貴。原是沂州沂水縣人氏。江湖上俱叫小弟做「旱地忽律」(註 5),山寨裏叫小弟在此開酒店為名,其實專一探聽過路客商,但有財帛的,便去山寨裏報知。剛才見兄長只是問梁山泊路頭,所以不敢下手,次後見兄長寫出大名來,才知兄長即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今番兄長加盟山寨,必得重用。」

朱貴說罷,在水亭上把窗戶推開,取出一張鵲畫弓,搭上一枝響箭,向對港蘆葦中射去,不一回只見草叢中亮起一盞紅燈,急速往水亭馳來,待近看時,原是三、五個小嘍囉搖著一隻快船。朱貴引著林沖,下了小船,向對岸急急馳去,只見船尾一道波瀾,久久不曾散去,一隻小船已駛進迷茫黑暗之中。


註 4 草帚兒:宋朝時酒店的標幟。

註 5 忽律:鱷魚。也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