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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 者 作 品

靜靜的生活(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日本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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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生活(AA0052)
Shizuka Na Seikatsu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大江健三郎
       Kenzaburo Oe
譯者:張秀琪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8月10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72頁
ISBN:9571329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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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

靜靜的生活

那一年,父親被邀請到加州大學擔任駐校作家(writer in resident),母親也因故一同前往。出發前夕,家人雖然仍圍桌而坐,但晚餐的氣氛卻迥異尋常。即便在這樣的時刻,父親仍一如以往,把家人間的重要大事編派成玩笑話來談。而那晚揶揄的話題,竟是我的婚姻大事,儘管我才剛剛成年。對於旁人的發言,縱使是以我為中心的話題,我向來也只是傾聽而已。這半是兒時以來養成的性格,半是現在的習慣使然。父親顯得心情暢快,再加上一杯純麥啤酒下肚,便毫不遲疑地衝口而出︰

「不管怎樣,至少提示一下妳的底限吧!」

一開始原就不預期得到什麼好答案的父親,說完便趕緊抿嘴、笑咪咪地盯著我瞧。突然間,我想試著將腦中若隱若現的想法傾吐一快,接著便聽見自己的聲音以奇怪的語調斬釘截鐵地響著……。

「因為要和 IYOO 住在一起,所以要嫁人的話,對方至少要有二房一廳的公寓!在那兒,我想過著靜靜的生活。」

接著就閉口不語了,因為我知道父母親都受到了震驚。先是兩人都想把我說的話當做是幼稚滑稽的傻念頭似的,用笑聲掩飾過去。用這樣的方式展開家人間的對話,也一直是父親所拿手的。哥哥的名字叫做 IYOO ,比我年長四歲,他在福利工作中心上班,那是一個專門聘僱智障者的機構。如果這樣的人物和新婚妻子一起搬來同住的話,年輕的丈夫會以什麼樣的心情前來迎娶呢?即使在婚禮前先告知對方,他是否會不知所措甚或感到不可思議,而置若罔聞呢?而且在新婚的頭一天,大男人模樣的大舅子突然出現在他所擁有的二房一廳裡,這位從未有此經驗的年輕人,將會多麼地吃驚?

我在父母親裝做插科打諢的話語之下,感到了某種意圖的氛圍而緊張了起來,便一直垂伏著臉。對我而言,即使聽起來不合常理,但是一言既出,便是千金之諾。這時,我已無法就此沉默,便又接著續道:

「對啊!你們一直都說我是個不懂幽默的人,我就是這樣呀!」爸爸或許另有弦外之音……總之,我就是這樣想的。說到嫁人,當然沒有具體的「目標」呀!即使是做假設,不論以怎樣的方式開始,結果總是死路一條。那時,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現在,他們還是覺得我的想法很滑稽,……雖然我覺得不會有人可以同時接納我和 IYOO 。……但是,爸媽也並未告訴我步出死胡同的實際方法,不是嗎?

那天,我所說的話,僅止如此。當然,我很清楚那是意猶未盡的。從小我就養成了習慣,當母親在臥房化妝時,便繞著她前前後後地說東道西。利用這個機會,翌晨我又繼續昨晚的話題。套一句弟弟小 OO 的口頭禪,大體上,先盤算一下嘛!但正確的說法毋寧是,有意無意地讓自己先有個心理準備……

昨天的那番話,讓我對自己感到失望,比什麼都不說還更糟。回到寢室後,輾轉難眠,思緒浮浮泛泛,或許神經倦乏了,恍惚做著可怕的夢,夢見在寂寥空曠之處,獨自佇立。雖然如此,卻還混淆糾纏著殘存的、清醒的現實意識。某種悲淒、遙遠的氣氛中,我駭然凝立——然而卻很清楚自己的身軀是橫躺在床上的。

半夢半醒之際,在我的斜後方,我知道還有一個和我同樣心情的人杵在那兒。不必回首,我也知道那是「未來的 IYOO 」。應該立即從斜後方踏步出來的「未來的 IYOO 」竟是伴娘,如果那樣的話,我就是新娘囉!隆重端莊地穿著新娘禮服的我,以「未來的 IYOO 」為伴娘,一點也想像不出新郎的模樣,佇立在寂寥空曠之處,一片日暮黃昏的廣袤原野。竟做著這樣的夢……

夜深人靜,清醒地回憶著夢境,復燃起夢中無比不安、寂寥的心情,再也無法躺在闇暗中的床上。登上樓梯,為使哥哥如廁時不致跌倒的常夜燈點亮著,門露出一絲狹縫,我進到他的寢室。像兒時的習慣那樣,我順手拿起抱舊了的毛毯覆在膝上,呆坐在 IYOO 的床沿,聽著超過人類肺部規模的鼾聲。將近一小時之後,哥哥在暗翳中下床,迅速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哥哥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又令我重新跌入更孤獨的心境。

但是一如往常排尿時發出巨響的 IYOO 回來之後,就像隻大狗用頭和鼻尖碰觸主人般地,屈著腿和身體坐在我的旁邊,將額頭抵在我肩上,似乎打算就這麼睡去。霎時,我的心情又變得幸福起來。過了許久,哥哥用像是通曉事理的大人忍俊住好奇的口吻,但聲音卻是澄澈柔軟的童音說:「小 MA,怎麼了?」我徹底恢復了精神,把 IYOO 安頓上床,回到自己的房間。

因為秋季學期即將開始,明天就是父親和母親出發的夏末時日了。在堆負沉重的行李旁,父親坐在長椅上看報紙,不是對著在廚房做事的母親、也不是對著我,倒像是想煩了喃喃自語:

「一定要讓 IYOO 再運動不可!游泳也許不錯哪!」

如果哥哥像平日作曲時那樣,就趴在父親身旁的草蓆墊上的話,應當會擺出像是思考著如何寫下一個音符的樣子,說:「運動嗎?游泳的話,我可拿手哩!」那類想引起大家發笑的回答。

父親的話在當時並未像棒喝或什麼的在我內心引起騷動。哥哥總是幽默地——未必沒有自覺地——在家人間負起甘草的責任。

但是,父親唐突地說出運動的事時, IYOO 並不在旁邊。我想是上午我送哥哥去福利工作中心,回來用過早餐後幫忙整理家務時,晚起的父親閱覽早報時說過的話。正如同我剛才所說的,像是某種異物騷然地堵塞胸口的感覺。接著,父親上樓到書房。就在我打掃起居室時,看見攤開的早報上一則弱智青年襲擊森林小學女學生的傷害事件報導,起因——被認為是——性動機。

那時,我心中湧起他媽的、他媽的攻擊性情緒,與其說是突如其來的爆發,不如說是積醞胸中已久。坦白說,最近我經常說他媽的、他媽的!這種被 IYOO 訓斥為粗話的字眼。包括這一天早報的報導在內,精神殘障者在性方面「擦槍走火」之類的文字,近來變得非常惹人注目,報社還舉辦了社會福利活動,但是背後隱藏的意圖不言而喻,我甚至和母親商量過,是不是要改訂別家報紙。但是,今天父親對該報防止智障青年性暴力的活動——還當作真是慈善活動——的反應,竟是這般地坦率而毫不掩飾,還在隻字未提原來的報導時,就說出哥哥有必要運動的話,這令我反感,心裡很是抑鬱。

IYOO 的確是到了性成熟的年齡。我自己在上下學途中,或大學校園內,也見過許多二十出頭、和 IYOO 同年但健康正常的男孩子們,他們對於任何影射性的事,確實大多會散發出蠢蠢欲動之感——當然並非全都如此,特別是義工活動的朋友就完全不會給人這種感覺。然而,報導這類內容的周刊雜誌廣告無不充斥在電車的車廂廣告中。

然而,如果父親抱持這種大眾的成見、以新聞記者般的觸角去感覺,而擔心 IYOO 會「擦槍走火」,因此想以做運動來當作對策(!?)的話,不正可見父親看不清事實、而顯露出其「通俗性」的一面嗎?我想那正是引起我反感的原因了。

其實,在福利工作中心也曾傳出多起近似「擦槍走火」的事件,事實上,就我從接孩子下班那一群媽媽的談話中,所聽到的比起健康正常年輕人的蠢蠢欲動,不過是非常撙節保守的、甚至是可憐的「擦槍走火」罷了。我只在席間的一隅靜靜地聽他們談論,但是胸中卻連連「他媽的、他媽的!」聲音大作……會湧起這樣的字眼是任誰也想不到的吧!工廠裡根本連值得報警的事件都未曾發生過!

IYOO 上班之初,由母親接送,我只是跟班。記憶中,福利工作中心四周原本都是空地。但是現在外觀漂亮的木造公寓已如雨後春筍般櫛比鱗次,甚至多到望不見轉角的程度。如果有什麼事發生的話,新的居民甚至會發動反對福利工作中心的運動吧!

今年初春,一個強風的日子,甲州街道的交通量異於平日地壅塞。送哥哥去工作中心返程時,從甲州街道轉入一條岔路,路邊是中古車賣場的圍牆。我們看見了一個男孩,對照過福利工作中心當天請假缺席和出席人員表,這孩子應該不是哥哥工作中心裡的朋友,不過看起來確實像是個智障的男孩,從雪白而漂亮的屁股到膝後,全都暴露了出來,一邊凝視著圍牆對面骯髒的汽車,一邊撫摸著性器官。同行的母親中,一位具領導性格、言行十分果斷的 A 太太,大聲地說:「噯呀!噯呀!小 MA 過來這邊,我和 M 太太先走!」她以奇怪的措詞制止我,然後挨近那孩子。

碰巧有三個同行的女人路過對面馬路的車道,作勢要衝過去責備男孩子的行為。A 太太很快地替男孩子拉起褲子,讓他把丟在一旁的登山背包重新背好,接著確認了這孩子上學的方向,乾淨俐落地進行送走孩子的每一步驟,以致這三個停下腳步的女人甚至連發句牢騷的空檔都沒有,只能示威式地回頭頻看,然後離去。

我重新追趕上她們,走向車站時,A 太太說:「如果沒有附近看熱鬧的太太的話,如果不必擔心她們會錯認是我們工作中心的孩子的話,我就乾脆讓他在那兒玩個痛快了!」

這回是 M 太太因為仍顧慮到我,還:「噯呀!噯呀!」地說著,但我毋寧是贊成 A 太太的,那個「他媽的、他媽的!」又在心裡咕嚷著。對於自己竟漲紅了臉,淚水噙眶,別人自然以為我覺得很低級什麼的,真討厭……

我並無意批評這個男孩子,但至少家人並未見過 IYOO 有類似的行為。即使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這樣的事也還不曾發生過。說實在的,我覺得今後也不會發生。這未必不讓我感到安心,甚或喜悅,雖然不能說沒有更複雜的心情……

關於 IYOO 的性格,基本上是過於認真的,對於太過分的性惡作劇會表現出抗拒的反應。相對於父親喜歡揶揄這種事的態度——根據母親的說法,他學生時代完全不是這樣子的,父親則說這是自力開發出來的第二天性——哥哥反而一本正經到了嚴苛的程度。講到這裡,哥哥對於家裡常用的「KIN」(譯註:只是一個發音,意指 IYOO 的陰莖)這樣的字眼,雖然感到厭惡,但不也以意志力在強自忍耐嗎?

「KIN」。父親發明了這種說詞,當做可以立刻轉化為戲謔笑話的性用語。這種不會出現在字典上的用法,連我也能夠了解。父親甚至把它當做萬用語彙來使用。……我想站在父親的立場來說,倘若發生 IYOO 自己難以應付的性方面不適當狀況,可以用玩笑的愉快口吻來處理,因此是有必要的。

我記起 IYOO 還在養護學校高等部時的事:像往常一樣任意地躺在草蓆墊上,一邊作曲一邊聽著FM廣播的哥哥,忽然改變身體朝向,接著出現腰部後拉,窘促、笨拙的,用英文單字來形容的話就是 awkward 的姿勢。父親發現了之後,刻意地——以我可以聽得到的方式——大聲喊叫。「 IYOO ,『KIN』伸出來了,好!我們到洗手間去!」

接著, IYOO 走路的樣子就像醫院裡經常可見下腹部異常的婦女走路那般,邁向洗手間。莫非是伸長的「KIN」碰觸內褲時會疼痛?雖曾想幫忙,但這時的哥哥極具防禦性,拒絕我們插手,所以也無可奈何。關於這一點,連母親都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