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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甘露
哀愁的預感
廚房
白河夜船
蜜月旅行
無情/厄運
身體都知道
N‧P
不倫與南美

譯 者 作 品

哀愁的預感
廚房
白河夜船
蜜月旅行
N‧P

蜥蜴
蜜月旅行

日本文學

【類別最新出版】
告別莫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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蜥蜴(AI0801)
Tokage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吉本芭娜娜作品集
作者:吉本芭娜娜
       Banana Yoshimoto
譯者:吳繼文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7月22日
定價:160 元
售價:12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84頁
ISBN:9571329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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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

蜥蝪

我在這裡叫她做蜥蜴。

會這樣子稱呼她,並不是因為她大腿內側小小的蜥蜴刺青。

是她那又黑又圓、純真無邪有如爬蟲類的眼睛。

她很瘦小,全身不管哪個角落摸起來都冰冰涼涼的,冰涼得教我忍不住想將她整個人用兩隻手掌緊緊包覆起來。不過和小雞或小兔子不一樣。在我圈圍起來的手掌中,她敏感的腳不安地扭動,從縫隙裡可以看到她吐出紅紅的小舌頭,而她玻璃珠般的瞳孔中,映照的是我「很想找個人來疼」的一張空虛寂寞的臉。

這就是蜥蝪給我的感覺。

「好累。」

蜥蜴語氣很不舒服邊說邊走進房間。我看不到她的臉,只看到白色衣服的反光。

看一下鐘,深夜兩點,我已經上床想睡了。比我開燈的動作還快,蜥蜴衝過來將我抱住,並且將她的臉非常用力地擠到我肩膀和胸部之間,然後把她冰冷的手掌放到我的睡衣裡面。她放在我肌膚上的手像冰塊一樣,教人覺得好舒服。

我是個 29 歲的男子,在一間專門醫療自閉症兒童的小醫院中擔任諮詢與診治的工作。和蜥蜴認識已經 3 年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蜥蜴除了我以外就不再和人說話。基本上說來,人不和人說話是活不下去的;因此我想我就是她的生命線。

還有她習慣非常用力地將臉埋在我胸部的骨頭之間,每次都是這樣。力量之強,好像要鑽進去一樣,教我感到痛楚。她剛開始這樣做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在哭呢。

然而並不是這樣。把她的臉抬起來一看,卻是一片開朗:眼光顯得無比甜美而溫柔。

這種時刻她就像把臉埋在枕頭上一樣,然後一定會跟我談些白天裡發生的事。

如果她不這樣做,她的意識大概就會離開她疲憊的軀體吧,我想。

但是這晚蜥蜴突然解開了我的疑團。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曾經失明過。」

她的告白在黑暗中迴響。

「真的?完全的失明嗎?」我驚詫不置地問道。

「對啊,完完全全。」

「什麼原因呢?」

「一種歇斯底里性的發作,從 5 歲到 8 歲左右,一直都看不見。」

「那又為什麼變成看得見呢?」

「在一家像你現在工作的醫院裡面被用心看護的結果。」

「原來如此……」我說:「那可不可以問問你,為什麼會失明的?」

「嗯,因為家裡發生了很可怕的事,而且我親眼看到了這一切……」

不想說就不要勉強,我跟她說,因為再提這種事一定很不是味道。蜥蜴的父母都還健在,也曾經見過他們。蜥蜴並沒有兄弟姊妹,父母也沒有離異。因此這是第一次聽說她家裡有什麼問題。

「……所以說,因為小時候失明,不管什麼東西都一定要觸摸到才會感到安心;尤其人很疲憊感覺變得遲鈍的時候,如果不閉上眼睛用力地貼上去、或是用力地抓著,就會覺得非常不安。會痛嗎?對不起喔。」

「即使眼睛看得見,會怕的東西還是照樣怕。我們醫院這樣的小孩很多哩。」

「我知道哇。」

「我們結婚吧,搬過來一起住如何?」

我之前放在心裡的話突然衝動說出了口。

蜥蜴仍舊把臉埋在我胸前,並沒有說什麼。可以感覺到她因為這一陣沉默而緊張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不禁意識到她對我而言,依舊是一個在不同的皮膚裡包著不一樣的內臟,晚上睡覺時做著不一樣的夢的非常非常遙遠的存在。

這時蜥蜴以極微小聲量發出了一個明確的字音,然後住口不語。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我忖度著她到底想說什麼。

不久,從她在我胸部貼得更緊的口中發出幽幽的聲音。

「想要跟你講一個祕密。」



我第一次遇到蜥蜴是在當時定期前往的健身俱樂部中。

我每個禮拜去俱樂部游兩次泳,蜥蜴在那個俱樂部裡擔任有氧舞蹈的指導員。

每次看到她的人,就覺得她很特別。

她的身材非常嬌小而結實,一對丹鳳眼,整個人有種陰鬱的氣質,和其他指導員那種亮麗明朗比起來,不管喜不喜歡,總之就是很不一樣。我在對她產生好感之前,眼光就一再被她吸引。當我每次從游泳池上來的時候,正好就是她的有氧舞蹈課時間。在歐巴桑與歐巴桑與歐巴桑的肉體之海的另一方,她那過於瘦削的身體簡直就像達利的雕刻一樣,以很扭曲的姿勢靜止不動。由於她做起來非常流暢,不管哪一種動作看起來都像是停格的樣子。即使響著再激烈的音樂,只有她彷彿置身於無聲的世界。

當我很自然注意起她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我也是游完泳,照例從舞蹈教室前面走過去。她也和往常一樣在裡面教歐巴桑們做墊上運動。我邊喝果汁邊無意識地看著那邊,突然有一個念頭:如果有一天那個人不教了,來這個地方就會變得很沒意思。那段日子我和一個有夫之婦剛結束一場維持了很久的重量級戀愛,而且是被甩掉的,覺得極度疲憊,根本沒有再度發動一次熱戀的能量,卻對她產生這種情愫,自己也覺得身體內部好像又有什麼東西在萌芽。

打個比方,那就像心情很好的春夜,和一個不算熟絡卻頗有好感的女性相約見面,在電車上一邊想著待會兒到哪裡吃飯或飲酒那種飄飄然的感覺,完全不去想今晚要不要和她做愛,只要看到她恰到好處的各種姿態、為了和自己約會而特別打的領結、晃動的風衣下襬,還有她的笑顏,就好像眺望著遠方的美麗風景一樣,覺得連自己的內心都變得美麗起來……這種失去已久的騷動在那個時刻甦醒如香氣蕩漾。

正當我想要離開俱樂部的時候,突然聽到「哇好痛」的叫聲,回頭一看,舞蹈教室中一個歐巴桑用手壓著自己的腳。我才想大概是抽筋了吧,這時蜥蜴已經迅速走到歐巴桑前面,把手伸向抽筋的地方。舞蹈教室微暗的光線,音樂猶兀自流淌中,蜥蜴像是醫師一樣冷靜地按摩歐巴桑的腳。我看著這一切,彷彿看了很久很久。坐在那裡伸出雙手的蜥蜴,就像是一尊在黑暗中發出朦朧光芒的美麗雕像。

很快歐巴桑就滿臉的笑容,蜥蜴也輕啟她的紅唇笑了起來。

由於隔著一層落地玻璃,從這邊所能聽到的樂音、人聲是那樣隱約而稀微,於是那種畫面就更加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當蜥蜴再度站起身來走動而露出右大腿上方小小的蜥蜴刺青時,我完全的著迷了。這是我和蜥蜴奇特戀情的開始。



的確,我的工作很容易教人感到疲憊不堪。

如果真想要幫助患者的話,就不可以隨著患者的情緒起舞。但對我而言硬是要自己不去附和患者的頻率實在很不容易,就像是餓得發昏的時候偏偏讓自己不去管眼前的美食一樣困難。

對患者而言是性命交關的事,因此相應於我的全力以赴,我也希望他們能夠和我同步努力,也就在這個時候我不知不覺把所有的能量一次釋放光了。

所以打個比方吧,就是隨時提醒自己保持餐廳服務生的專業意識:儘管自己饑腸轆轆,也只能將餐盤上的美食送到客人的餐桌上。就是用這種方式避免自己身陷其中。

我總是提醒自己:我的目的是將患者治好,而患者無非渴望被治好。常常把這些基本前提放在意識之中,用盡各種辦法教自己無時或忘,以免陷入泥淖之中。

即使如此,那些我傾全力協助的人卻沒有辦法和我配合,這種事情有時真的令人感到疲憊而無助。

尤其本身又有煩惱纏身的時候。

一邊吃著中飯,一邊不斷揣想蜥蜴所謂祕密到底指的是什麼。會不會不只是不想和我結婚?

我平常都是在和醫院稍稍有些距離、位於公園旁邊的麵店吃中飯,因為在那裡比較不會遇到患者。從麵店窗戶看出去,外頭一片翠綠,整個公園靜靜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中。椅子上盡是一些業務員或是老年人悠閒地坐在那邊晒太陽。從這樣的角度看來,好像每個人都是如此完美具足,教人深深感受到人類這種生物的漂亮。老年人、小孩子、女性、男性,各有各的迷人之處。這時最原始的感動又被喚起,讓人想要努力工作。就是這麼單純的反應。同一個天空之下,蜥蜴是否也帶著類似的感動在從事她的工作呢?



第一次邀她去吃飯,是那個一直等到她下課的夜晚。

我第一次看她穿便服,很普通的黑色羊毛衫和牛仔褲,讓人懷疑她是否故意隱藏著什麼。然而這就是她:脫下緊身衣後,並不會特別引人注目的一個人。

笑起來看得到牙齦,臉頰上長著雀斑,化妝也過濃了些。但這種種似乎都不是真正的她。當她走起路來,總讓我感到有些什麼不尋常。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她腦中就會浮現「使命」這樣的字眼。覺得她好像背負沉重的東西而且無言承擔這一切,認真而嚴肅。為什麼會這樣想自己也不明白,但就是這種感覺吸引了我。當她露出牙齦對著我笑的時候,我覺得那是一種非常具有感染力的真正笑容;教我第一次發現笑容的「意義」。

我們在小小的日式餐飲店吃飯,兩人面對面坐著,店內沒有別的客人,安靜極了。我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蜥蜴話不多,吃的也少,酒是沾唇罷了。

「你的舞,跳得好棒,真的。」

聽我剛說完,蜥蜴就接口道:「是啊,不過我不做了,下個月起。」

我很驚訝地問她:「為什麼?」

她微笑答道:「想做別的事。」

「什麼事?」我問她:「如果你不在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嗎?我是想,你在這方面非常有才華,不做的話未免可惜。」

「還好啦。是這樣的,我想去針灸學校。」蜥蜴說。

「啊——?」我更加訝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呢?」

「因為我很清楚我在那方面更能發揮。我看一個人立刻知道他哪裡有問題,稍稍加以摸摸弄弄也曾將人治好過。我想再去加強這方面的能力。」

「真的有這種天份嗎?」

「當然有囉,」她邊吃副餐的冰品甜點淡淡說道:「比起驅使身體一直向外力求表現,我更需要將內在的一些東西激發出去,不這樣的話我知道我生命中的焦慮沒辦法紓解。到現在為止,我以激烈的動作讓自己勉強得以存活,但我想去追尋其他可能的方式,都 33 歲了。」

「什麼,33?」

我一直以為她才 25 左右。

「是啊,年紀一定比你大對不對?」蜥蜴笑了。

「謝謝你約我,」分手前蜥蜴在車站上對我說:「我沒有什麼朋友,和爸爸、媽媽也很少說話。已經好久沒有對人談自己的事了,覺得好像說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