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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蜥蜴
甘露
哀愁的預感
廚房
蜜月旅行
無情/厄運
身體都知道
N‧P
不倫與南美

譯 者 作 品

蜜月旅行
蜥蜴
蜥蜴
哀愁的預感
廚房
蜜月旅行
N‧P

日本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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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夜船(AI0805)
Shirakawa Yofune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吉本芭娜娜作品集
作者:吉本芭娜娜
       Banana Yoshimoto
譯者:吳繼文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07月24日
定價:160 元
售價:12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84頁
ISBN:957133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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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2

夏日已近,我和他走在夜空下,邊走邊想。當我們走上站前那座巨大的行人穿越橋時,他說:「我明天只要上下午班就可以了。」

成排的車燈閃爍,連結成長長的弧線彎向遠方。突然想到夜晚也是這樣綿長而沒有止境,心中一陣欣喜;甚至把紫織的事也忘得一乾二淨。

「那,今天就到我那邊過夜吧。」趁著興頭上我說。

他一如以往,臉上浮出淡淡笑容,看著前方,說:「好啊。」

突然覺得好幸福。我最喜歡晚上了,喜歡得一塌糊塗,彷彿在夜裡任何事情都可能,讓我了無睡意。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看到「夜的盡頭」。對我而言,那是過去從未見過的光景。

倒不是性。在性的交歡中,兩個人之間不會有任何縫隙,一顆心也篤定而沒有猶疑。他是親熱時不發一語的那種人,我覺得他好正經,老喜歡逗他說話;其實我愛極了他的沈默。好像因為他的緣故,我得以和巨大的夜同床共寢。由於不說話,讓我像是擁抱著一個比他本人還要深沈的真正的他。一直到放開對方身體準備睡覺為止,腦子裡面什麼都不用想,只要閉著雙眼,一逕去感受真正的他就夠了。

通常那是天將要濛濛亮的時刻。

不管兩個人是住在大飯店,或是後車站常見的便宜旅館都一樣。也許是外頭的雨聲或是風聲,我會突然在深夜睜開眼睛。

這時我總是忍不住想看看窗外,於是把窗戶打開,原來暖和的房間裡開始流淌著冷風,而遠處可以看到一閃一閃的星光;或者,靜靜地下起了小雨。

我望著窗外好一會兒,無意間回頭看看身旁的他,沒想到以為正睡熟的他卻睜著一對大眼睛。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逕沈默地凝視著他。側躺的他照說是看不到外面的,可是他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彷彿映現著窗外的聲音或景色。

「外頭怎麼樣?」他以無比平靜的語氣問道。

我會回答他說「下雨了」、「風很大」、「天很晴朗可以看到星星喔」等等。這時就強烈感覺到一種無以言喻的孤獨。為什麼和他在一起時會如此寂寞?也許是兩人之間存在的複雜狀況有以致之,或者是因為,除了喜歡跟他在一起這件事之外,關於兩個人的未來我一點把握都沒有也說不定。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兩個人之間的情愫,無非建立在悵惘之上。在孤寂的暗黑深淵中,只見兩個靜默的人,因為感傷而滿懷倦怠,並放棄了抵抗。
那就是我說的「夜的盡頭」。

我原來工作的小公司事情多得做不完,以致根本沒時間跟他碰面,於是沒多加考慮就把工作辭了。無所事事的日子已經過了將近半年之久。白天裡沒什麼要緊事,一整天不過是買買東西、洗洗衣服,很是悠閒。

我存了些錢,雖然數目並不大;倒是他,說我是因為他而辭職的,所以每個月都把一筆可觀的錢匯進我戶頭裡,這讓我日子過得頗為寫意。一開始我不免想到「這下子我就是人家的情婦囉」,因而有些躊躇,但也就是一下子;我是那種來者不拒的人,最後還是欣然接受了。或許就是時間多得打發不掉,才會睡得昏天暗地的。像我這種女性全日本到底有幾個我是不知道,不過白天在百貨公司擦肩而過,既不像大學生也不像從事自由業、面無表情的女孩們,說不定就是我的同類。也因此我才知道,我自己也一定是同樣帶著茫茫然的眼神在那邊晃過來晃過去。

一個晴朗的下午,當我又是遊手好閒地在街上漫步時,意外地遇到了一個朋友。

「嘿,最近還好嗎?」說著我向他走了過去。

他是我大學時代的朋友,一個極為老實而善良的年輕人。紫織曾有極為短暫的一段時間和他走得很近,還同居了好幾個月。

「很好啊。」他笑著回答。

「到這裡做什麼?公事嗎?」

他穿著一件黑色襯衫配條全棉休閒褲,完全不像是上班穿的,手上除了一個信封也是空空如也。

「對啊!正要送東西去給人家。小姐你看起來還是和過去一樣悠閒得很喔——」

他講話的特徵就是會把語尾輕輕柔柔地拉長。在澄藍的天空下,他笑得好燦爛。

「那倒是,我有的是時間,因為不用上班咩。」我說。
「挺優雅的呢。」

「那還用說。嘿,你要去車站吧?那我們可以一起走到對過那個街角。」
於是我們並肩而行。

在街上建築物襯托之下,天空的藍不可思議地飽滿,從剛才我就一直有身處異國的錯覺。正午的街道,加上刺眼的陽光,不時會混淆記憶以及其他很多東西;在盛夏更是如此。感覺兩隻手好像被逐漸地烤焦。

「好熱喔。」

「對啊,熱死了。」

「聽說——聽說紫織死了?」他說:「我最近才知道。」

「嗯。她父母大老遠從家鄉趕來,折騰了好一陣子。」

我的回答有些奇怪。

「想必也是這樣。好像,她做的工作很怪,是嗎?」

「也可以這麼說啦。反正世界上什麼樣的生意都有人做。」

「那她的死和工作有關嗎?」

「……天曉得。我想應該不至於吧。」

「哎,這種事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啦。她總是帶著張笑臉,人真的很好。我很難想像這種人會有什麼活不下去的煩惱。」

「我也不懂啊。」

講完這句話,兩個人陷入一陣靜默,慢慢走下寬廣的坡道。很多車子從我們身邊經過,陽光從正面嘩啦啦兜頭灑下。頭髮溼濡的紫織,剪指甲的紫織,清洗東西的背影,晨光中的睡臉……只剩下我和旁邊走著的這個人,共同擁有和紫織一起住過才會有的記憶。想到這裡,不禁有些驚異不置。

「至於你,是不是還在跟人家搞婚外情什麼的?」突然他笑著問道。

「有人這樣講話的嗎?」我也笑著說:「是啊,還沒分手呢。」

「好歹也談個正常一點的戀愛吧。」他那不帶一點陰影的開朗語氣,反倒讓我感到一陣黯然。「你從以前就一直比身邊的人成熟得多,喜歡的也都是年紀比較大的人。」

「沒錯啊。」我微笑答道。

我對這樁戀情的執著,連自己都嚇一跳,而每次想到兩個人若是吹了,我手腳都忍不住會顫抖起來。不過我從一開始就做了隨時會分手的心理準備,即使如此,不安的情緒依舊蠢蠢欲動。

「那就這樣,有什麼聚會的話別忘了通知一聲。」

走到地下鐵車站入口,他舉起一隻手跟我道別,然後步下微暗的階梯。我站在白花花的陽光下,看著他往地下走去的背影,心中百味雜陳。彷彿心裡面所有明亮的東西也跟著他的背影走遠似的,突然感到一片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