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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木乃伊
十八、九歲的女孩大抵都是狂妄驕縱的，有意把整個世界塞進自己的小小腦袋裡，我當然也不例外。而且，常會莫名其妙地心慌意亂焦躁不安。大概是荷爾蒙的問題吧！但是，荷爾蒙的失調也會促生異常敏銳的感性。就像彩虹掛在天邊的極短暫輝煌時刻。可是，難得有人能夠嗅出那股氣息。
才到六月，就讀藥學系的我已對大學感到無聊。心情萎頓的那個傍晚，從學校返家途中，經過公園時，發現淡淡懸在高空的燦爛彩虹。猛然感覺，或許暫時不能這樣仰望天空了。
預感成真。就在那天，我被在公園遇到的住在附近的青年帶去軟禁，有一陣子回不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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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這個叫做田島的青年是研究生，一年有一半的時間到埃及打工幫忙挖掘古跡。是個皮膚曬得很黑、戴著眼鏡的文雅男子，頗受歡迎的家庭教師哥哥型青年。我以前就想過，好喜歡他的眼睛！在路上遇見時必定寒暄一下。
「晚安！」
我天真地叫他，輕輕點個頭。他笑了一下，說正在寫論文，為了轉換情緒，出來走走。
「上個月這裡發生殺人案哦！」
他說。
「太危險了，最好不要一個人走，我送妳吧？」
我心裡想，你不危險的保證又在哪裡呢？但是沒說出來。
「兇手還沒抓到嗎？」
我問。
「嗯，警方也到我們學校打聽過。因為我們常常半夜三更還在研究室裡。聽說他有肢解人體的工具。」
他說。
「肢解？死掉的人嗎？」
「好像是，只有腦袋沒找到。」
「腦袋……」
其實，我已經預知有關之後要發生的事情的所有訊息。那時，我真的在雙手交叉在腦後的他的眼裡看到我數小時後的命運。
但是，在天色漸黑的公園裡拿殺人兇手和認識的人作一簡單的比較時，在害怕可能躲在暗處的兇手瞬間，我做了理性的判斷。我選擇他，和他並肩而行。人沒有發情期，能一年到頭瞬間產生情慾的，不外乎「著魔」這一個理由。我大概在那眼光中嗅出吸引自己的某種氣味吧！如果我是野生動物，早就逃之夭夭了。因為看出生命的危險。但只是遲鈍雌性人類的我正在發情。雖然逃脫的機會就只那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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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遲了。那時，我們已在幽暗樹影中走向更黑暗的兩人世界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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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家附近時他突然說。
「我想我們必須就這樣告別了。」
眼神真切。我說。
「還要約定見面嗎？」
他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完全話不投機，嗜好也不同。只是並肩而行時有種被什麼東西擁抱的感覺……就只這樣。完全想像不出兩個人在火車站前某個咖啡廳約會的光景，我覺得很蠢，正要離開。
「等等，有樣東西想給你看！」
他這麼說，在無人的黃昏小巷裡摟著我。像是舊毛衣的乾燥味道。我想，如果不跟他走，遲早也會被他跟蹤殺掉，但這遲早還是太久，索性早點解決吧！不，或許我只是單純地想跟他走。那時，我是那麼迫切地想和他觸摸彼此身體的一部分。熱情傳遍全身。那熱情是過去不曾感受過的難過的熱，不知什麼東西觸動了我的靈魂。
他的房間像倉庫一樣寬敞，實際上就是房東家倉庫改裝成的房間。天花板很高，有個梯子接到閣樓。我孤零零地坐在房間中央。他去泡咖啡。我凝視熱氣把窗戶弄濛了。房間裡許多有點恐怖的擺設。像是埃及古墓裡出土的東西……。壺甕、鏃、鱷魚頭石像、陶器碎片之類的東西。
「想讓我看的東西呢？」
我說。我心裡想，反正彼此都只想著要做愛，真是無聊的問題。
「等一下再看。」
他像看穿我內心似的把我推倒在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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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的體型、做愛時的表情、從錄影帶學來的持久技巧等沒有一樣喜歡。他的慾望從插入或其他方面，看來都不太有要讓我快樂的想法。因為太持久，我好幾次達到高潮，那不是一般性愛的舒暢，而是某種扭曲的歡愉。但怎麼說還是不錯。
他那特別細的手臂、突出的脊椎骨、濃密的毛髮、摘掉眼鏡後的長睫毛、曬得黝黑的皮膚，說討厭也覺得還好。自始至終不說話這一點也吸引我。
那有點像小時候去海邊躺在沙灘上的感覺。軟沙帶水在身體下面晃盪。就是那種感觸讓人舒服得心盪神馳、但是沙子漸漸滲進泳裝、明知等一下不好清理仍無所謂地躺在水邊時的心情。雖然一度討厭過身子泡在水裡，然而一旦被那柔軟的沙子力量俘虜後，就只想久久待在那裡。
第一次結束後，我們光著身體爬上閣樓。我也沒和爸媽聯絡，整個晚上隨他歡喜。
我從小就有自己的戀愛基準，依此決定是否允許對方隨心所欲地對待我。答案若是否定，不論感情再怎麼好，就只能是朋友。過去，我也蓄意地只和答案是肯定的人戀愛。我從沒想過這種無關允許與否，只為性愛而存在的關係。我想，這世上終究還有許多新事物啊！我們沒有說話，也沒有溫存，就是一個勁兒地繼續。我只問了一句。「最後一次做愛是什麼時候？」好奇他的持久力而問。「高中時，只做過一次。」他回答。是這樣嗎！我能理解。
想知道時間，但他把錶藏起來了，窗戶也掛上可讓房間充當暗室使用的黑色厚重窗簾。一覺醒來，我已覺得無所謂了，只是拚命喝水。當然，上廁所也沒有隱私。是在被限制的情況下漏出來而已。在親姊妹面前都做不出來的事在幾乎完全陌生的人面前坦然做出，性愛實在是不可思議。隨著時間經過，有著像是一直這樣生活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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