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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衛星情人(AI0922)
The Sputnik Sweetheart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村上春樹作品集
作者：村上春樹
Haruki Murakami
譯者：賴明珠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11月23日
定價：230
元
售價：18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72頁
ISBN：957133006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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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書摘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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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
小菫從神奈川縣的公立高中畢業之後，就進了東京都一家小型私立大學的文藝系。然而那怎麼想都不是適合她的學校。那所大學的非冒險性和溫室般不實用的──當然是只對她來說不實用的──一切事情的做法都讓她打從心底感到失望。周圍的學生大半都是無可救藥的無聊而平凡的二級品（老實說我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小菫上三年級以前就乾脆休學，從校園消失了。她得到一個結論，在這種地方待下去只有無謂的浪費。我想也是吧。不過如果讓我發表一下平凡的一般論的話，在我們這個不完美的人生裡，多少也需要一些無謂的浪費。如果從不完美的人生中除去一切無謂的浪費的話，那就不算不完美了。
以一句話來說，她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既頑固執迷又習慣嘲諷，說得好聽是不懂得人情世故。一旦開始講起話來就沒完沒了，可是遇到不投緣的人（也就是構成世間的大多數人）時卻難得開口。煙抽太多，搭電車時總是把車票搞丟。一想到什麼事情時，經常有忘記吃飯的傾向，長得像以前義大利電影中出現的孤兒一般瘦，只有一對眼睛卻骨碌碌地靈活轉動。與其用語言說明不如眼前有照片可以看，只可惜一張也沒有。她極端討厭照相，而且也沒有特別為後世留下「年輕藝術家肖像」的希望。如果有當時小菫的照片的話，我想那一定會成為有關人類可能擁有某種特質的極難得的紀錄。
話題扯遠了，說到她戀愛對象那個女的名字叫做「妙妙」，大家都以這個親暱名稱叫她。本名不清楚（由於不知道本名，所以後來無從查起我也頗傷腦筋，不過這是以後的事）。以國籍來說是韓國人，不過她從 20 幾歲決心開始學韓國話以前幾乎一句也不會講。因為生在日本長在日本，又到法國音樂院留學，因此除了日語之外還會流利地說英語和法語。經常一身亮麗洗鍊的穿著打扮，毫不造作地佩帶小而高價的飾品，開 12 汽缸的深藍色Jaguar。
第一次見到妙妙時，小菫談到傑克‧克羅阿克 （Jack Kerouac）的小說。當時她正沉迷於克羅阿克的小說世界。雖然她會定期更換文學偶像，但當時的對象正好是有些「過季」的克羅阿克。她經常在上衣口袋裡塞一本《On the Road》或《Lonesome Traveler》，一有空閒就拿出來翻。如果看到有意思的一節，就用鉛筆在那裡作記號，像有用的經文般背下來。其中最打動她心的是在《Lonesome Traveler》裡監視山林火災的事。在孤立的高山頂上一個小屋裡，克羅阿克正在當山林火災監視人，孤伶伶地在山上過了三個月。
小菫引用了其中的一節。
「人在一生之中應該有一次到荒野裡去，經驗一下健康，卻甚至有幾分無聊的孤絕。發現自己只能依存於完全孑然一身的自己，然後才會認清自己真實的，隱藏著的潛力。」
「你不覺得這很棒嗎？」她跟我說。「每天站在山頂上，360 度俯瞰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山上在冒黑煙。一天的工作只有這個而已。然後就可以痛快地看自己喜歡的書，寫小說。到了晚上毛茸茸的大野熊在小屋周圍繞著徘徊。那才真是我所追求的人生。跟這比起來大學文學系簡直像小黃瓜的蒂頭般微不足道。」
「問題是，不管是誰總有一天都非要下山來不可。」我陳述我的意見。不過她的心依然像平常那樣，似乎並沒有被我現實而平凡的見解所打動。
要怎麼樣才能像克羅阿克小說中出現的人物一樣，變得野性、冷酷而精力過剩呢，小菫傷著腦筋認真思考。她雙手插在口袋裡，頭髮故意猛抓得蓬蓬亂亂的，視力並沒怎麼差，卻戴著像迪吉‧葛拉斯彼（Dizzy Gillespie）戴的那種賽璐璐黑框眼鏡，空虛地瞪著天空。她通常都穿著像從舊衣店買來的鬆垮垮的斜紋毛西裝，粗重的工作靴。如果臉上能長得出鬍子的話，相信她也一定會留鬍子。
小菫以一般標準來說並不算美。臉頰太瘦，嘴巴有點太寬。鼻子小而微微往上翹。表情豐富，喜歡幽默，但幾乎沒有放聲大笑過。個子矮小，就算心情好的時候說話也一副愛衝撞頂嘴的樣子。我想她有生以來大概從來沒有拿過一次口紅或眉筆之類的。我很懷疑她是不是正確知道胸罩也有尺寸這回事。雖然如此小菫還是有某種吸引人心的特別東西。至於那是什麼樣的特別東西，則很難用言語說明。不過盯著她的眼睛看時，總有那種東西反映出來。
我想還是事先聲明好了，我在暗戀小菫。從第一次交談開始，我的心就被她強烈吸引了，而那逐漸變成無法挽回的情緒。對我來說也等於長久之間心裡只有小菫。當然，我好幾次都想把這種心情傳達給她。不過面對小菫時，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無法把自己的感情轉換成適當意思的語言。不過結果，那對我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因為就算我能適當地把我的心情表達出來，小菫一定也只不過大笑一場而不當一回事吧。
我跟小菫以「朋友」交往的期間，也和兩個或三個女孩子交往過（並不是記不得人數了，只是依照算法的不同，可以是兩個或三個）。如果加上只睡過一次或兩次的對象的話，那名單就要稍微加長了。在跟她們身體接觸的時候，我經常想到小菫。或者應該說，腦子的角落多多少少總會閃現小菫的影子。也曾想像我抱著的其實是小菫。當然這或許是不正當的。不過在正當不正當之前，就是沒辦法不這樣想。
話題回到小菫和妙妙的相遇吧。
妙妙聽過傑克‧克羅阿克的名字，也隱約記得是一位作家。但若要問是怎麼樣的作家，則想不太起來。「克羅阿克、克羅阿克……那，是不是寫人造衛星 Sputnik 的那個人？」
小菫搞不清楚話題的前後。手上的刀叉一時還停在空中，她想了一下。「人造衛星？說到 Sputnik，就是 1950 年代第一個飛上太空的蘇聯人造衛星吧？傑克‧克羅阿克是美國小說家，不過以時代來說，是重疊一致的。」
「也就是說，當時那方面的小說家，不是以那個名字稱呼的嗎？」妙妙說。而且，好像在記憶的壺底探索似地，用指尖在桌面畫著圓圈。
「Sputnik……？」
「那種文學流派的名字。不是經常有什麼派之類的嗎？就像『白樺派』似的。」
小菫終於想到。「Beatnik。」
妙妙用餐巾輕輕擦一擦嘴角。「Beatnik、Sputnik……我總是忘記這類的用語。『建武中興』，『拉帕羅（Rapallo）條約』什麼的。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老早以前發生的事對嗎？」
彷彿暗示著時光流逝般，暫時有一小段輕微的沉默。
「拉帕羅條約？」小菫說。
妙妙微笑著。好像很難得才從某個抽屜深處拉出來似的，令人懷念的親密微笑。眼睛瞇細的樣子很美。然後伸出手來，用細長的五根手指把小菫蓬亂的頭髮撩弄得更亂一些。一副毫不造做的自然動作，小菫也不禁被惹笑了。
從此以後小菫就在心裡把妙妙叫做「Sputnik情人」。小菫很喜愛這詞語的發音。這讓她想起萊卡犬來。在太空的黑暗中無聲地飛行的人造衛星。從小小的窗口往外窺探的小狗那一對明亮的黑眼睛。在那無邊的太空式孤獨中，小狗到底看見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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