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不是看手機的時候──小魚腥草和不思芭娜(AIA0840)
忘れたふり どくだみちゃんとふしばな2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吉本芭娜娜作品集
作者:吉本芭娜娜
よしもとばなな
譯者:劉子倩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年07月19日
定價:330
元
售價:261 元(約79折)
開本:32開/平裝/304頁
ISBN:9789571378725
|
|
|
|
線 上 試 閱
|
|
|
【內文摘錄】
|
▼
內文摘錄
銀杏行道樹小夜曲(何謂醫生)
◎今日小語
我與小林健醫生 對談。與之相伴宛如節慶的日子也結束了。 看到他的著作那瞬間,我想我們任務相同肯定會相遇,而且肯定會意氣相投,但我沒想到會契合到如此地步。 醫生和他的祕書及學生,彷彿都是我相知已久的親朋好友。
雖然社會大眾對他的過激意見反應不一,但是若能因此讓大家開始去思考如何愛護自己的身體這個命題,那我想什麼反應都無所謂。
我超喜歡讓我發現人生有多麼美好的小林醫生! 我和小林醫生乃至雙方的家人、員工、學生,在這困難的當今時代,想必都是抱著同一個目的而聚集。 「幫助別人活出個人風格」,那才是真正的療癒。
我的使命,只有我才做得到的,就是「去觀察,做出正確評論,並且寫成文章」,「讓讀者在小說中休憩,藉此打造讓讀者個人特質復甦的空間」。
而小林醫生的使命則是「代為傾聽身體的聲音,讓那個人的靈魂找回與生俱來的本來狀態」,「解除不合理的洗腦,活用過去的知識與經驗,幫助人們真正地關愛自己、重視自己」。 我想兩者完全相同。
醫生是什麼?
是人將死時,希望陪在身旁的人。是人將死時,握著手軟語慰藉的人。是讓人在飽嚐艱苦的病床能夠期待「怎麼還不趕快來」的人。是當孩子生病時,一直守在旁邊聊天陪伴的人。就這樣,僅僅就只是這樣。
以前,我曾見過在某領域堪稱世界第一的名醫。 他的眼睛非常寂寞、僵直。完全感受不到溫暖。我問他為何看起來如此寂寞,他憤怒又悲傷地堅持「沒那回事」。 我非常失望,但我想那或許也不能怪他。他太忙碌,大家都想請他治病,那一切都令他疲憊。
後來,我接受某個夏威夷醫生(Kahuna)的夏威夷傳統按摩(Lomi Lomi)。他痛罵我:「一點也不愛惜身體!對肝臟造成太大負擔所以才會膚色泛黃!毒素都冒出來了形成蟹足腫!比丈夫還胖,太差勁了!」那絕非滿懷關愛的怒罵(這點差異,我還分得出來。以前曾讓某位真的很愛拈花惹草的氣功醫生治療,他的確很有實力,總是認真怒吼「喂,妳太忙了!」一邊用力敲我的頭,但我感覺超幸福)。
但很不可思議的是,挨罵接受夏威夷按摩的期間,不知怎地還有一隻很小很小的手在替我按摩。
我心想,「就是因為有這個夏威夷的精靈在,所以好歹還能撐下去,最好別讓祂溜走!」這輩子永遠不想再見到那個愛罵人的醫生。
因為我不想讓生氣的人碰我身體!就這麼簡單!(笑)
所謂醫生,就是想見病人,忍不住來到醫院的人。 就是看到有人受折磨,便會用溫柔的手去碰觸的人。
小林醫生並不疲憊,也沒有勉強硬撐。他平時吃得很少,開心時也會享用人們付出愛心親手製作的美食與美酒,他樂於享受人生,並非只會故作清高。
他比任何人都更有人味,比任何人的感情更豐富。 他是真正偉大的醫生。 世間還是有這樣的醫生,這樣就夠了。
但願能夠讓我們不用代為辯解「他並無惡意,是個好人,只是太忙了所以才身不由己」的醫生,可以盡量多一點。 如果能夠讓人在臨死時覺得「有醫生來了,所以可以安心了」的醫生多一點,大家就不會再害怕死亡。 我想那和接生婆是一樣的。
初次在另一個世界投胎重生,與這個人世訣別,毫無經驗的我們,需要有見過許多那種場面以專家身分從旁輔助的可靠人士。
活著的時候想盡情讓自己的身心健康──醫生就是以專業的眼光看待人們這種心願並且從旁輔助的人,提醒我們自己沒發現的身心缺陷。
醫生只要做到這樣就好,為什麼非得搞得很生氣很傲慢、很忙碌,一次也不肯正視病人的眼睛?
過去我也遇見過很多傲慢的醫生,如果用心靈之眼去看,可以看見那種醫生就像狸貓陶藝品一樣任由巨大的睪丸垂在椅子上態度異常傲慢。八成被狸貓精附身了吧……不過如果這麼說好像太侮辱狸貓了。
我也見過一些完全失去靈魂的醫生。即便對他說話,他的眼神也恍惚失焦,很虛無。 「我剛才在路邊撿到走失的小狗,所以要遲到三十分鐘,沒問題吧?如果有問題的話那我就取消預約。」
我這麼一打電話,有些醫生只會虛無地回答「噢……這樣啊……那請妳盡快過來」,但我絕對不想讓這麼遲鈍的人碰我的牙齒神經。
就連某個開設超知名診所、製造出超暢銷化妝品的醫生也是這樣!徹底的虛無,神遊天外。但他得知我是名人後,便突然精神抖擻靈魂歸竅!(笑)
如果把自己獨一無二的寶貝身體交給那種醫生,我的身體未免太可憐。我認為那萬萬不可。
◎小魚腥草 量子波
她漸漸開始漏尿,無奈之下只好給她包尿片,她沉睡的時間也變多,情緒好像也變得更溫和遲鈍,訣別的時刻已近。意外的是,我並沒有猝不及防或太震撼的感覺。
當然偶爾也會嚇一跳,比方說當她大量出血或嘔吐的時候,但是後來她也康復了,大體上過著平穩的生活,就這麼漸漸接近那一天。
接近與身體訣別的日子。
在這方面人和狗都是一樣的順序。 不過!狗比人更有活動力,所以會像變魔術似的一眨眼就掙脫尿布。 我甚至很想吐槽:既然有那種掙脫尿布的高難度技術,那妳就自己走去上廁所好不好! 她十分鐘之內就在三十個地方漏尿,所以我得一直隨身攜帶衛生紙。 我的襪子底部、衣服、沙發,通通沾了排泄物。 隨時隨地與可疑的污漬共同生活,找不出一塊乾淨的地毯,家裡的氣味之可怕,偶爾甚至讓人有點作嘔。
不過,看到她那樣嚴重發作平息後安穩睡臥的模樣,便會感到哪怕多一分一秒也好,只想相伴廝守的幸福,所以就算又濕又臭還是會忍不住睡在她身邊。醒來時她還有呼吸。四目相對,會互相點點頭:又見面了呢,好開心呢。
大頭症理論派的我,一聽說小林醫生用量子波做治療,在腦海想像的是比較強烈的畫面。
某個黎明,老狗拚命爬上我的床。睡眼惺忪的我心想,就算漏尿也沒關係,事後把床單和睡衣都換掉就行了,於是就這樣和她一起睡。
緊貼著我腹部曲線的她,渾身熱呼呼。 醒來時,肚子溫熱,周遭明亮。世界籠罩在彷彿睡在遠紅外線電熱爐前的乾燥與溫暖。 就像秋光中,豔黃銀杏葉閃閃發亮的感覺。 而我們擁有舉世無雙的安心。什麼都不怕,只覺得,只要這樣在一起便絕對安心。 前一晚的她狀況糟糕得近乎病危,此刻已完全好轉。 我也被重新充電。 能夠廝守的時間又稍微延長了一點點。 兩個生命通力合作,彼此相愛,僅只是這樣,便產生了輕如鴻毛微微發亮並且蘊藏力量的溫暖光芒。 我用身體學會,那光芒,正是療癒的波動。 在她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我想是她彷彿要鐫刻在我身體般,用身體親自讓我領會。
我說家裡的狗病危,上課要請假一天,小林醫生的祕書(一位風雅的小姐)就把我家老狗的照片拿給醫生看。醫生已經很忙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不是狗,是這些人的家人,和他們一起生活,受到宇宙第一疼愛,我也宇宙第一愛他們!但我差不多該走了,離開的時刻我想根據自己的步調慢慢決定,所以讓我思考一下。」
小林醫師笑咪咪說,妳的狗正在這麼說喔。 我想那大概就是狗這種生物的想法吧。動物很偉大。人類望塵莫及。
小林醫生和我家小花帶給我的那種溫暖微光,宛如聖誕節的燭光,彷彿在寒冬開門進入溫暖明亮的家中,我想珍惜那種光,在我的小說中燃起光芒。
◎不思芭娜 恢復活力的芭娜子
請各位試想一下,這份工作將人們深刻、強大又有點愚蠢的執念暴露了多少。
小說家的工作就是寫小說,所以別的事情做不好或者人格有缺陷也是莫可奈何。但讀者往往以為小說家本人就像小說人物,或者莫名其妙地期待小說家有能力指引人生方向。
對區區一個做木桶的工匠期待高潔人格未免太不可思議。
但是木桶做久了,那個人的人性會出現難以言喻的深度,令人忍不住想請教他種種問題。我想大概和那是同樣的道理,於是恍然大悟。 寫小說是我的工作,之後完全無法負責,也沒那個能力替人療癒,更無法通靈!小說不可能從天而降,小說主角也不會自己活動起來!這些話我不知講過幾百遍了。
還有,來採訪我的人說出個人感想沒問題,但只說出感想就陷入沉默,真的會讓人不知如何是好,非常困擾。
「一百三十八頁的第三行,主角不是曾這麼說嗎?還有兩百五十頁的第四行(朗讀出來),這裡,令人感到很大的救贖。」
聽到這種感想很欣慰,但這是我自己寫的文章我當然知道,而且讀者覺得得到救贖當然也很感激,但我想這樣應該不叫做採訪吧。
但我如果見到已故的小說家威廉‧布洛斯老師或太宰治老師,肯定也想求教人生方向,而且八成會忍不住說出對作品的感想,所以沒關係。
偶爾做演講,之後開放現場提問時如果沒有任何人提到小說的問題,會讓我搞不清自己的職業,難免有點空虛,但至少有人肯看我的書,所以我多半不在意。
我非常非常喜歡自己的讀者(用村上春樹老師的說法是my people),甚至恨不得辦個藝文沙龍或粉絲俱樂部一年聚會一次(但我沒空,實在做不到)。
比方說,收取最低限度的會費,在最內向的人也敢參加的溫馨會場,辦個演講或開放大家提問。 還可以分發莫名其妙又恐怖的自製周邊商品。
總之,這種搞不清本業是什麼的奇妙情況持續十幾二十年下來後,漸漸會讓我內傷。
我因工作關係經常出國,各國讀書階層的人雖接觸不多,但和對讀書異樣熱情的記者倒是經常打交道,也會被問起讓我從根本思考創作的問題,接受彷彿彼此在通信般嚴肅又愉快的採訪。有很多機會讓我想起「是的,我是小說家,不是人生諮商顧問,也不是靈媒」,所以才能夠保持創作的幹勁吧。
在日本,幾乎所有的小說家都被這個問題困擾得快要崩潰。
我和光代、春樹老大、龍兄、詠美姊、森老師(還有伊藤春香……笑)是多麼堅強啊!如果是運動員,我想這種精神狀態大概已經堅強得足夠參加奧運了。
我經常在想,小說家光是披露小說人物就這麼辛苦了,演藝圈的人不知是什麼心情! 這是與明星光環相應的辛苦!
想救人,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點,想透過文字描寫稍微減輕人心深處累積的痛苦,希望那個人能夠發現自己的本色。
僅僅只是這樣的心願與希望,促使小說家寫文章。 人世充滿不合理、苦楚、扭曲。藉由描寫那些,便可描寫某種希望。但願讀者不會重蹈主角的覆轍。
然而,小家子氣又愚蠢可笑的事情如果太多,會讓人漸漸喪失活力或自信之類的東西。 太愚蠢、沒有動力燃燒熱情的狀況,會讓人逐漸退化,奪走熱情。或許圈養這個字眼最能貼切形容。 即便決心不受那種東西影響,每次聽到耳語還是會被刺痛。 那會微妙地奪走小說的活力。
但小林醫生一個人的生存方式(根據傳言,死亡方式也是……)讓人終於想起:真是的,原來只要盡情活著就好,自己的身體屬於自己,不屬於其他任何人!
小林醫生和丸尾孝俊大哥,還有高城剛學長,如果待在日本會累得筋疲力盡,所以他們選擇住在海外,偶爾回來帶給我們活力。
我在想。 一直住在日本的我,能夠做到幾時?能夠撐多久? 在目前情勢下我不確定。也感覺不得不逃離的日子似乎已接近。 但是我還有夥伴,我希望不時離開,又能盡量在日本待久一點,繼續熱愛我的故鄉東京。
父親臨死前說過「妳變得毫無自信,文章也有濁氣」,所以我想告訴父親: 「我已變回昔日那個最活潑最愚蠢又有活力時的女兒囉。」 彷彿可以聽見父親的聲音說:「變成那樣恐怕也會出問題喔。」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