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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2
從醫院回家途中，我突然興起一個念頭，邀約亞紀要不要一起去爬城山。反正現在趕回去參加社團活動已經來不及了，就算直接回家，離晚餐時間還有段空檔。「好啊！」她倒是挺爽快的答應了。山城有北側和南側兩個登山口，我們決定從南側登山口開始爬。如果北側是正門的話，那這裡就是後門，因為道路狹窄又險峻，所以登山客比較少。途中有座公園，兩條登山道在這裡合而為一。一路上我們並沒有什麼交談，只是緩緩地爬著山路。
「松本同學，會聽搖滾樂吧？」走在一旁的亞紀這麼問。
「嗯。」我稍微別過頭看著她。「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發現你從一年級開始，就常常和朋友交換CD。」
「廣瀨妳不聽嗎？」
「我不行。一聽到那種音樂就會頭痛。」
「是指搖滾樂？」
「是啊！就像營養午餐的咖哩豆。」
「哦~~」
「松本同學，你是劍道社的吧！」
「嗯，是啊！」
「那你今天沒去集社沒關係嗎？」
「我事先向社團指導老師請過假了。」
亞紀歪著頭想了一下，「不過還是有點怪。」
「參加劍道社的人居然在家裡會聽搖滾樂，感覺好像兜不太起來。」
「劍道就是痛快地擊中對方的面具等要害，不是嗎？這和聽搖滾樂的樂趣是一樣的。」
「難道不會一直都覺得很痛快嗎？」
「那廣瀨會一直覺得很痛快嗎？」
「我不太清楚什麼叫作痛快的感覺。」
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時候還是國中生的我們，仍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走著。不過從她的髮梢散發出一種不知道是洗髮精還是潤絲精，帶點甜甜的香味。和脫下防具時聞到的味道大大不同。這般香味應該是隨著年歲深植於體內而自然散發出來的，不是我們這些聽搖滾樂，拿著竹刀擊人的傢伙會有的味道。
攀登的石階角被磨成圓的，到處都長滿了綠色的青苔。因為一整年濕氣都很重，所以埋著石頭的地面變成紅土。亞紀突然停下腳步。
「是繡球花。」
瞥見山路和右手邊的懸崖間，有叢枝葉茂盛的繡球花，開著一朵朵十圓硬幣大小的花苞。
「我最喜歡繡球花了。」她出神地望著花說著。「如果花開了，要不要一起來看？」
「好啊！」我心裡有點著急，「總之得快點爬到山頂才行！」這麼催促著。
3
我家位於市立圖書館境內，連接本館的一棟二層樓白色洋房。外觀活脫脫就像是鹿鳴館或是大正民主主義時期的建築風格，因為這棟建築物被指定為市內古蹟，所以照規定居住者不得擅自翻修。雖說被指定為古蹟是件殊榮，但是對住的人而言，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像我祖父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住起來就不是很舒服，所以他便一個人搬到中古公寓住。不適合老人家居住的房子，不管男女老少住起來都不會舒服到哪去。就像父親的長年怪癖一樣，在我看來，母親似乎也被父親這毛病感染到，對小孩子而言可是件傷腦筋的事。
就這樣，不太清楚我們一家人為什麼會住在這裡。暫且不提父親的老毛病，我想一定是和母親在圖書館工作有關，或是和從前曾經當過參議員的祖父有所關聯也說不一定。不管怎麼樣，對於這個家過去一些討厭的事，並沒有興趣知道，所以也不想刻意去尋問什麼。我家距離圖書館最近只相隔3公尺左右，所以從位於二樓我的房間望出去，可以看到坐在靠窗位子上的人唸的書，當然這只是我瞎說的。
這麼說來其實我算是個蠻孝順的兒子，升上初中後，除了參加社團活動外，閒暇時都會幫忙母親。像是週末下午和例假日等，圖書館裡人最多的日子，我都會在借書櫃台幫忙將書的編號打進電腦，或是將堆在小推車上歸還的書放回書架，就像『銀河鐵道之夜』裡的約班尼那麼勤奮。當然我家並不是單親家庭，也不是抱著義工的心態做事，而是有領日薪的，但是領到的薪資幾乎都拿去買CD。
我和亞紀之後又被選為正副班代，繼續維持這種還算親暱的關係。雖然我們有很多相處的機會，但是彼此並沒有意識到對方是異性，也許就是因為距離這麼近，才沒有察覺到亞紀的魅力也說不一定。她不但長得可愛，個性好，又會唸書，班上不少男生都是她的迷，而我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他們嫉妒、反感的對象。譬如體育課打籃球或是踢足球時，總是會有傢伙莫名其妙地碰撞我，或是用腳踢我。雖然不是明目張膽地施以暴力，但是卻讓人明確感受到對方的惡意，起初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招惹這些無妄之災，只是單純地覺得有些傢伙看我不順眼罷了。但是一旦意識到自己遭人討厭，就會有種受傷的感覺。
內心長期的不安與擔心，因為一件無聊事而瞬間冰釋。第二學期的校慶，按例二年級每班都必須表演一齣話劇。班會時投票的結果，在女同學們一面倒的情勢下，我們班決定演出『羅密歐與茱麗葉』。於是茱麗葉一角，女同學們公推由亞紀擔任，只由於羅密歐的角色，因為班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沒人要演就由班代扛下來，就這麼決定了男女主角的人選。
由女孩子們主導，在一片融洽氣氛中排練順利地進行著。有一場茱麗葉站在窗邊，「羅密歐，羅密歐，為什麼你是羅密歐呢？請你背棄你父親，捨棄這個名字吧！如果你辦不到的話，起碼也給我一個愛的誓言……」告白的戲，原本因為個性拘謹的亞紀太過認真演出而顯得有些奇怪，後來由女校長客串演出的奶媽一角，「沒錯。想當初我還是個年輕不懂事的女孩，十二歲就有人向我這麼發誓了。」又照本宣科的補上這句台詞後，全班更是笑成一團。有段兩個人在茱麗葉的房間一起迎接清晨，「一旦外頭變亮，我們兩個人的心就會變暗。」羅密歐喃喃自語告別離去的場景，其實有設計一場吻戲，一心想挽留羅密歐的茱麗葉輕拉住羅密歐的後髮，四目相接的倆人靠著陽台扶手深情擁吻。
「警告你，最好別跟廣瀨走得太近。」某個人這麼對我說。
「只不過功課好一點罷了，勸你別太囂張。」另外一個傢伙這麼說。
「什麼跟什麼啊！」我回嘴。
「少囉唆！」有個人突然冷不防地揍了我肚子一拳。
雖然只是想威嚇一下而出手，不過我的反射神經也不差，所以沒受什麼傷。也許是因為發洩完了，兩個人不約而同轉身氣呼呼地離去。對我而言，與其說是種屈辱，倒不如說這件事像是拂去我心中長期的不安般，感覺很爽快。在呈現鹼性反應的紅色碳酸溶液裡，加入適量的酸性液體，因為起了中和反應所以會變成透明的水溶液。就這樣，世界變得清明朗清澈。這是我無意間獲得的一個答案，再一次在心中反芻著，那些傢伙嫉妒我，因為我總是和亞紀在一起，所以他們視我為眼中釘。
當時謠傳亞紀有一位就讀高中的男朋友，我沒有理由查明真相，也不想直接詢問她本人，只是偶然從班上女同學閒聊中聽到的。而且對方是個打排球，個頭蠻高的帥哥。我帶著有點揶揄的心情這麼想著，男生就是應該要學劍道才有男子氣概。
那時的亞紀有邊聽廣播邊唸書的習慣。我還知道她喜歡聽哪個廣播節目，因為被我無意中聽過幾次。就是那種由口才一流的DJ唸些IQ有點低的男生和女生寄來的明信片，和聽眾分享他們的心情。生平第一次寫明信片投書就是為了亞紀。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也許是為了想向和高中生交往的她表達心中那份愛意也說不一定，也或許是對於因為亞紀的關係而陷入一團亂的心情，找個出口宣洩吧！不過不管怎麼說，我想這應該就是自己還未察覺到，已陷入戀愛漩渦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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