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色之罈(PLP0048)
海色之罈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city系列
作者：田丸雅智
譯者：吳季倫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05月05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32開／平裝／256頁
ISBN：9789571369396

【曲辰 推薦序｜內文摘錄｜本書後記】

▼  內文摘錄

海酒

你問這個罈子嗎？不是，我沒養熱帶魚。
請隨意坐，我有話想告訴你。

我第一次踏進那家酒吧是在兩年前。你也曉得，我從以前就喜歡獨自一人找不同的酒吧小酌一杯。如果發現不錯的店，下回就會帶朋友一塊去。我也帶你去過不少店吧？不過，唯獨那家酒吧，我從沒帶任何人去過。

那天，我和朋友喝完酒回家，想抄近路去車站，於是走進一條昏暗的小巷子。就是在那裡，我發現了那家酒吧。

我當時聞到了一絲絲大海的氣味。市中心居然會飄出這樣的氣味，很稀奇吧。於是我循著這抹氣味，一直走到了巷底的那家店。

那家小店外觀是柔和的黃色，讓人感覺十分放鬆。一走進裡面，我心中頓時湧出一股懷念之情。久違的大海氣味，拍岸的潮聲，喚醒了我兒時的回憶。

這家酒吧看來是由年約五十開外的老闆一個人經營的。酒櫃裡的綠瓶子呈現漸層的色彩，非常美麗。

「您是第一次來吧？我們這裡只有純酒，可以嗎？」
我一時有些訝異，但隨即表示無妨。老闆請我坐下。

由於那些酒瓶我都沒看過，所以第一杯打算從酒單中挑選。沒想到一拿到酒單，我再次嚇了一跳，因為只有一種酒。

說得更準確點，在寫著「梅酒」的項目旁邊有一幅地圖，上面標注了詳細的地名。我想了一下就懂了。原來這裡是專門蒐集全國各地釀製梅酒的酒吧。我先隨便挑了個地名點了一杯，心裡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分辨出梅酒的好壞。

送上來的那杯酒實在太美了，美得我目瞪口呆。杯子裡的酒液和祖母綠寶石一樣翠綠。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表面甚至有隱隱的波浪蕩漾。我從沒看過這種酒，忍不住請教老闆。

「這是您點的那個地方釀的『海酒』。」
「海酒？不是梅酒嗎？」
「第一次來的客人，通常都會這樣問。這裡是蒐集全國各地海水的海酒酒吧喔。」
老闆緩緩地微笑著回答。

我連忙再次檢視酒單。老闆說得沒錯，我把「海」字誤看成「梅」字了，頓時覺得很難為情。有著柔和嗓音的老闆對我說：

「我從小就很喜歡海，年輕時走遍全國的海岸，之後運用當時的經歷，開了這家酒吧。舉凡靠海的每一個鄉鎮，這裡幾乎都有當地的海酒，全部都是在店裡釀造的。波濤洶湧的大海，波平浪靜的大海；渾濁的大海，清澈的大海。顧客想喝哪一種，我都能送上來。」

我端起酒杯，迎著燈光細看。祖母綠的酒液下方有著白沙般的沙層，不時被波浪輕輕地捲上去。從正上方俯瞰，漣漪在杯底映出了斑斑倒影。

我小心翼翼地啜飲一口。剎那間，清涼的海風穿過了我的鼻腔。我不禁閉上眼睛。無盡的海洋在我眼前延展開來。

「……有沒有地名是三津的海酒？」
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是的，就是我們的故鄉。那片大海對我意義非凡。

現在已經過世的奶奶那時經常牽著我的小手一起去海邊。我們搭上只有一節車廂的電車，沿著海岸線，搖搖晃晃地坐到下一站。

我一下子玩沙，一下子揀貝殼和小石頭，再不就是用網子捕撈游到海邊的那些小河豚，或是拿游泳圈假裝是衝浪板，等小浪來時模仿衝浪的動作。雖然都是些小孩子玩的小遊戲，但我那時真的玩得很開心。

當時的大海真的美極了。眺望著緩緩起伏的湛藍海浪，我幼小的心靈已經感受到自然之美了。

老舊不堪的木構車站就在不遠處，所以在海邊就能聽見平交道的警示聲。每回聽見悠緩駛入的電車，總讓我對流逝的時光感到無比的憂傷。

三津真是個好地方。我想，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那片大海。

強壯的漁夫叔叔們和修理漁船的人們。魚市場向來熱鬧哄哄，賣魚的拖車旁總是圍著一群吵雜的人。

海，是這個村鎮的一切根源。

是啊，你一定懂我的意思。三津的大海，乘載著我們所有的回憶。所以每當我回老家目睹那片已經遭到嚴重汙染的海洋時，總是心如刀割。而三津這個濱海小鎮，如今已經沒落了。那條鐵路，也早在十年前就停止營運了。

「有啊，三津的海酒。三十年的老酒。」

老闆進去後面的房間，出來時送上了一杯酒。我吃了一驚，沒想到真的有三津的海酒。

我仔細端詳這杯酒。杯中的液體和我記憶中的顏色一模一樣。一股強烈的思鄉情懷讓我胸口一窒。好一會兒，我連端起杯子喝一口都辦不到。

杯底有小魚的影子乍現又隱。還聽到了浪潮的聲音。我將這杯海酒一飲而盡。
「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連連灌下好幾杯了。隨著酒意漸濃，回憶愈發鮮明。我恣意浸淫在那湛藍的遙遠世界裡，直到酒吧打烊。

此後，我時不時就上那家酒吧，只點用一種海酒。雖然其他海酒也同樣美味，畢竟比不上故鄉的大海來得香醇。我和深愛海洋的老闆意氣相投，結為好友。

然而，我害怕的那一天終究來臨了。
「這是最後一杯了。」
老闆為難地告訴我。我強自鎮定，故作冷靜。
「……沒辦法再釀嗎？」

「只要有材料就行。可是，要釀出您記憶中的海酒，需要當時大海的材料。除非拿得到，否則無法釀造成功。」

「所謂的材料是指？」

我雖如此逼問老闆，其實心裡明白，事關商業機密，不可能輕易洩漏。沒想到老闆居然很乾脆地告訴我：

「老實說，我用的是海玻璃，也就是散落在海邊的玻璃殘骸。海玻璃在經年累月的波浪打磨中逐漸變得光滑，於此同時也將那地方的大海所擁有的一切記憶一起鐫刻上去了。只要將海玻璃浸在烈酒裡一年左右，還有，更重要的是要傾注對海的愛意。對海的愛意愈深，愈能釀出醺人欲醉的上等海酒。這項條件，您倒是已經具備了。剩下的只要有品質優良的海玻璃，就能釀出您想要的海酒──」

老闆還沒說完，我已經急著離開了。

我立刻趕回老家，在閣樓的倉庫裡翻箱倒櫃，終於在小時候的藏寶箱裡挖出了那時揀來的海玻璃。

我急著衝去酒吧，把海玻璃拿給老闆，他卻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便條紙，上面寫著泡製海酒的詳細配方。

「您要不要親自泡製？我分一些基底酒給您。自己釀的酒，喝起來別有風味吧。」

我打從心底感謝老闆的這番美意。即使自己釀成了海酒，我這一生依然是這家酒吧的老主顧。我一面在心裡致謝，一面飛奔回家，動手釀酒。

剛才講的，恰恰是一年前的事了。

你應該發覺了吧？對，沒錯。這個大罈子不是用來養熱帶魚的。喝喝看海酒的滋味如何吧。
……看到那一片我們懷念的大海了嗎？那裡曾經是那麼樣的美麗。別急著回來，聽見了嗎？
不只有浪濤聲。

平交道的警示聲響起了。電車一路搖晃的?噹?噹聲也傳了過來。
只要喝得醺醺然，大海的一切就會重回腦海裡。我告訴過你了吧，這就是海酒的妙趣所在。

穿過車站，就在前方不遠了。
哎，今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呢？和以前一樣，搭上電車，回到那座充滿大海記憶的三津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