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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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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師 貳章 扭轉乾坤(ACP0065)
唐師

類別: 武俠小說
叢書系列:歷史小說
作者:離人望左岸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5年10月02日
定價:250 元
售價:19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72頁
ISBN:9789571363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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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清晨已經很清冷,秋風颯颯襲人,將水汽都吹到了帝國的南方去,鹽湖四周的牧草已經開始有些萎靡枯黃起來,然而湖邊的某處,卻充滿了歡聲笑語,那是徐真的隊伍正在收穫熬出來的精鹽!

當一堆堆碎鑽般的雪白鹽晶在晨曦的照耀之下,折射出誘人光芒之事,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他們看向徐真的目光之中,充滿了崇敬!

生活在大草原上的薩勒人,活了這麼久,就未曾見識過如此晶瑩剔透的鹽,甚至他們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鹽!

他們恨不得長久居住下來,將這片鹽湖都全部熬成鹽,單憑著這些精鹽,他們還需要為生計發愁?還需要為了一片草場而流血衝殺?

然而胤宗和烏烈很清楚,沒有足夠的力量,卻擁有巨大的財富,不是福氣,而是災難,唐人古語亦有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他們熱愛財富,卻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也正是明白生命的重要性,為了延續更多的生命,草原上才仍舊流傳著鑽帳篷這樣的風俗。

於是他們選擇帶上這些鹽,離開鹽湖,繼續往草原邊緣前進,有了這些鹽,他們就能夠聯絡到更多的部族,增強自己的力量,一同來對抗慕容部,只有推翻慕容部的奴役,他們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那時才擁有坐收鹽湖的資本。

大家忙忙碌碌地開始收拾營帳,將鹽袋放上馬背,卻沒有人注意到,一個骯髒而虛弱的囚徒,正雙目無神地斜躺在地上,那是慕容驍。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痊癒,卻被折磨得瘦弱不堪,他的眼中充滿了驚恐,銳氣全無,一如游走於人間邊緣的鬼,周遭越是繁華熱鬧,就越是襯托他的凋敝潦倒。

一路上他變得老實得不能再老實,有問必答,任人唾罵和羞辱毆打,誰能想到他曾經是鮮衣怒馬,動輒殺人的慕容王族後裔,慕容部的騎都尉慕容驍?

他的手腳並未受到任何捆綁和束縛,然而他卻小心翼翼地跟在運送輜重的牛車後面,不敢逃走,甚至於連走慢一些都自覺地跟上來。

趕牛車的老牧民看起來壯實,但若碰到當初的慕容驍,也不過是一刀的事情,但現在,慕容驍卻連抬頭直視這位老牧民,都做不到。

徐真沒有心情理會慕容驍,因為他知道,這個敵人已經從心底徹底被擊垮,不再構成威脅,僅剩的價值,也就是靠他的經驗來推斷慕容部可能駐紮的位置。

但一連過去了三天,他們已經繞過鹽湖,穿越了草原的邊緣,來到滿目黃土和砂礫的吐谷渾深處,一路上卻連一個小部落都沒有找到!

這是非常可疑的一件事情。

薩勒部乃是距離涼州最近的一個部族,如果是因為近冬南遷,那些部族應該往東南方向遷徙才對,徐真等人一路迎頭而來,沒道理遇不著的。

眼看著越來越深入到乾旱荒漠地帶,徐真心裡打起了退堂鼓,聯合不到其他部落倒是不打緊,可他已經被段瓚和侯破虜逼得立下了軍令狀,找不到慕容部的確切位置,又怎能夠回去?

他心裡很確定,只要一入冬,唐軍就會發動對吐谷渾的全面戰爭,因為大唐國力強盛,並不懼怕後備不足,府兵春夏秋屯田,冬季訓練,正好派上用場,而一旦拉開戰幕,就算不能把吐谷渾打趴,將他們冬季的儲備都給耗光,來年他們也熬不過,更不要說再次興風作浪了。

如此一來,徐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帶隊前進,更是將柔然騎兵和薩勒的人馬都分為數股,四周撒網式行進,每隊人馬相隔二里,遙相守望,又前行了小半日。

這樣的結果未免太過讓人失望,兄弟們的情緒都很低落,怨氣也就大了起來,脾氣跟著上頭,途中時不時會發生爭執,甚至到了為一點小事而動粗的地步。

張九年也是憂心忡忡,與徐真商議著是否該繼續前行,又或者有沒有辦法振奮一下軍心,然而他們還沒有找出對策,就被前方的騷亂給打斷了!

那是一處黃土坡,坡下有一小片隨秋風而凋零的胡楊林,黃色的樹葉和扭曲的樹幹枝椏,在土坡之下趴著,並不起眼。

而胡楊林的前方,數十名薩勒勇士卻緊握手中彎刀,將中心處打鬥的二人團團圍住,時不時爆發出咆哮和咒罵。

徐真剛想上前制止,卻被張久年攔住,後者以眼色示意,徐真頓時會意,這可是個改變隊伍風氣,震懾人心的好時機了。

於是乎,徐真與張九年也不聲張,不動聲色來到了人群後面,高坐馬背,目光越過湧動人頭,徐真卻看到了不太想見到的一幕。

人群垓心處,凱薩交叉雙刃於胸前,如蟄伏母豹一般壓低身子,她面對的是一名高壯的薩勒勇士,後者的手臂正在滴落鮮血,顯得極為狼狽,而地上已經躺著四五個薩勒人,一個個捂著身上傷口兀自呻吟著。

在二人相鬥不遠處,一根牛角般彎曲的胡楊木被插在地上,徐真頓時明白了過來。

胡楊乃是乾旱地區的一種喬木,可謂渾身都是寶,人傳曰:「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木質極為堅韌,乃是製作弓弩的上好木材。

薩勒人和柔然人都一樣,對弓弩有著強烈的渴求,徐真的旅隊裝備李德騫私自送來的元戎連弩,霸氣十足,對於窮酸的薩勒人來說,這絕對是赤裸裸的炫耀,最近的口角爭執也大多因此而生。

故而這些胡楊的出現,讓薩勒人如遇寶山,畢竟他們在庫貝爾草原深處,平常也沒有太多的機會能夠尋到上好的胡楊木。

想來是凱薩和在場一些人為了爭奪那根胡楊木,這才大打出手,不過這些漢子實在太過小覷凱薩,被連傷數人之後,居然不顧風度地來個車輪戰!

徐真見得已有七八名薩勒人被傷,再看凱薩真的動了殺意,連忙出聲喝止道:「都給我住手!」

凱薩聽見徐真發話,頭腦頓時清醒過來,收住了攻勢,那名薩勒人卻因為凱薩露出了破綻而大喜,揮刀橫抹過去,凱薩感受到背後危機,連忙反手揮刀格擋,沒想到薩勒人力大,刀刃終究還是在她的手臂上留了一道口子!

這下子凱薩是徹底憤怒了,腰身一擰,腳步連環前踏,身影變得飄忽起來,薩勒人吃過凱薩身法的虧,連忙將刀刃揮舞起來,潑水不進!

然而凱薩卻怒哼一聲,虛招刺向薩勒人胸膛,待得後者橫刀格擋之時,卻一腳踹到了薩勒人的襠部!
薩勒人吃痛倒地,凱薩火氣上了頭,雙刃就要刺向薩勒人的咽喉!可如此關鍵時刻,她眼前光影一變,徐真已然按刀擋在了薩勒人的身前!

凱薩心頭一驚,連忙收住了刀勢,可徐真卻臉色鐵青,揮手就給了凱薩一個耳光!

「啪!」

她的臉頰頓時紅了起來,徐真並沒有故意留力,而是真的下了狠手!凱薩先是一臉難以置信,而後卻被滿滿的怨怒占滿了胸膛,徐真卻仍舊鐵面怒叱道。

「鬧夠了沒有!」
「爾等都是手足兄弟,為何要自相殘害!就為了一根木頭,值得嗎?」

徐真趁機凝聚人心,言語振奮,讓人動容,而凱薩卻心寒到了極點,她咬著下嘴唇,深深地埋著頭,默默地抽出那根胡楊木,就這麼走出了人群。

經歷這個事件之後,大家都老實起來,因為他們很清楚凱薩與徐真有多麼的親密,徐真不問事情對錯,責難了凱薩,算是給了薩勒人一個交待,加上徐真的阿胡拉之子聲望還在,事情也就這樣帶了過去。

然而凱薩卻再沒有靠近過徐真,哪怕出現,也只是不言不語遙遙而居,有時候一整天都沒有吐半個字,休息之餘就用短刃修鑿雕琢那根胡楊木,賭氣一般連手臂上的傷口都沒處理一下。

徐真看著有些心疼,他也沒想過顧及大男人面子,但為了穩定薩勒人心,他也只能裝作不聞不問。

不過他的付出也換來了諸人的努力,大家積極搜尋,居然找到了一處大部隊停留的跡象!張久年粗略估算了一下地上的灶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來,因為這一大片營地,居然有三萬左右的人馬!

徐真面色凝重起來,如此多的軍馬,所留痕跡也非常的明顯,隊伍一路追索,發現這支大軍竟然往祁連山方向進發!

「不好!他們的主力想要偷襲甘州!」張久年很快得出了一個駭人的結論,難怪沿途部落都不知所蹤,原來吐谷渾早已徵召了大小部族,早早做好打算,想要突襲李靖所在的甘州大營!

只要甘州陷落,戰局可就變得非常的艱難了!

難怪慕容部會在涼州關外四處侵擾,原來一直在掩人耳目,為主力部隊偷過祁連山打掩護!

徐真思索片刻,當即做出了決定,他將帶領兄弟們繼續追索,希望能夠掌握到吐谷渾主力部隊的去向和即時情報,而回去送信的事情,則交給了張九年。

時不待人,張九年也不再推託,當即點了三五十人馬,風一般往回疾馳。

根據營地殘餘跡象的判斷,這支大軍離開已經很長時間,雖然有祁連山阻擋,但如果沒有及時發現的話,勢必要將甘州打個措手不及了!

念及此處,徐真當機立斷,讓兄弟們放開了速度,全速追尋這支大軍,疾奔了大半日,暮色漸沉,這才停下休整。

一路顛簸,人困馬乏,眾人草草果腹之後,就紛紛閉目休養,可正當此時,山坡左側卻喊殺震天,一支野虜騎隊殺氣騰騰而來!

夜色如惡魔的巨口,徐真隊伍的營地就好像一粒微弱的生命之火,隨時會湮滅一般,敵人騎兵宛如發怒的獸潮,從土坡上轟隆隆踐踏席捲!在週邊巡弋的柔然騎兵早已被對方射死,連警號都無法發出就被踏成了肉糜!

薩勒人雖然隨時保持著枕戈而眠的狀態,但猝不及防之下,仍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前面營帳被敵人的戰馬直接衝垮,連同來不及鑽出營帳的勇士,直接踏平在地上!

「禦敵!」高賀術猛然躍馬,揮舞著手中彎刀,率領數十兄弟迎面直衝,胤宗和烏烈同樣指揮著兄弟們展開反擊,他們就如同逆流破浪的巨艦,劈開敵人的鋼鐵洪流,而後混戰到了一處!

慕容驍緊握拳頭,掌心之中是一枚光滑的白色鵝卵石,腳下用石子排成的記號才剛剛完成了一半,他也讀過漢人的經典,知曉臥薪嚐膽之往事,然而他對勾踐卻非常的不屑,男兒生世間,自當快意恩仇,喝最烈的酒,騎最好的馬,睡最漂亮的女人,縱然死,也要痛痛快快!

然而直到他從葬坑之中爬出來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多麼渴望活著的感覺,哪怕活成一條狗,也要保持著微弱的呼吸!

他終於明白,草原是屬於狼群的,但活得最久的,卻是長年吃草埋頭拉車,還要被時常鞭笞的老牛!

一路上他忍辱負重,裝瘋賣傻,示敵以弱,終於讓敵人麻痹大意,不再重點看守他,於是他偷偷種下各種隱秘記號,本未抱有太大希望,沒想到慕容部的小隊還是追了上來!

這支隊伍是他的部族精銳,一直留在涼州附近騷擾唐軍,正打算撤回西北,與大部隊匯合,卻發現了徐真隊伍營地殘留的痕跡,更是發現了慕容驍留下的記號!

他們早已將慕容驍的死徹底忘記,沒想到他卻活到了現在!

在他們的眼中,只有徐真那近百柔然人才是威脅,薩勒部這些人只會放羊打獵,根本不足為懼,然而想像之中砍瓜切菜的屠戮場面並沒有如願發生!

不管是柔然人,還是薩勒人,在大草原上搜尋了這麼長的時間,早已憋了一股無名怒氣,經歷了突然受襲的慌亂之後,他們迅速展開了果斷而有力的反擊!

徐真緊握長刀,先將李明達推上了馬背,讓周滄貼身護衛著,自己才跨上戰馬,臨行時薩勒族俟斤贈予的青海驄被韁繩一勒,頓時嘶叫著人立起來,強有力的後腿一蹬,帶起一股風,將徐真送入敵陣之中!

一名吐谷渾野虜咆叫著衝撞而來,借助馬匹的衝擊力,手中彎刀當頭劈下,徐真深吸一口氣,縱馬與之擦身而過,長刀叮噹一聲磕飛對方彎刀,回身再一刀,將對方後背拉開一道駭人口子,鮮血噴灑出來,他的臉頰一片溫熱!

青海驄衝勢微微一滯,左側一名高壯敵人已然襲來,手中長矛如毒蛇出洞一般,刺向了徐真的肋下!

徐真猛拉馬頭,長刀斜削出去,那自製的長矛被鋒利長刀清脆削斷,一夾馬腹,青海驄急衝而過,徐真反手一刀,那野虜大駭之下,用半截長矛杆子橫擋,卻被徐真劈斷杆子,連同他的半個腦袋都給劈了下來!

沒有一個現代人能如此快速地適應冷兵器時代的混戰,徐真雖然個性剛強,又經歷過生死數戰,但仍舊無法沉著冷靜下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眼中只有面色猙獰的敵人,只有鮮紅的血腥,只有兄弟們一個個倒下的畫面,他的求生本能不斷激發他的潛力,牽引著他的長刀,繼續著殺戮!

火光與鮮血噴灑之間,一支冷箭陡然激射過來,卻只是在徐真的紅甲上留了個印子,徐真猛然回頭,雙目充滿野獸一般的凶戾之氣,策馬而來,將慌亂彎弓的敵人劈落馬下!

直至此時,徐真滿身是血,手臂和大腿多處負傷,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楚,或者說他根本就來不及痛楚,因為只要他稍微分心,下一刻就極有可能喪命於亂軍之中,這是他付出數次受傷之後得到的血的領悟!
他沒有辦法估算對方的人數,此時才明白要當一名神勇猛將,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他的飛刀無暇施展,因為嫌棄連弩沉重,他根本就沒有攜帶連弩,只是近乎麻木地一次次揮舞長刀。

也多虧這柄神秘長刀鋒銳堅韌,吐谷渾盛產各種礦藏,鍛冶技術同樣不弱,打造出來的彎刀品質亦算上乘,卻沒有一柄能與徐真手中長刀相媲美,起碼那些被徐真斬落馬下的,都無法比較!

緊握刀柄,他再次衝入了敵陣之中!

前方激戰殘忍而血腥,刀刃與骨頭的摩擦聲,死傷者絕望的哀嚎,人喊馬嘶混作一團,血腥的甜膩與戰士臨死前失禁的便溺氣味混雜在一起,整個營地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變成了血與泥,刀與火,生與死的簡單構成!
老馬夫全身顫抖著縮在輜重牛車後面,他年輕時候也是薩勒的勇士,亦殺過不少馬賊,然而現在,他再沒有握刀的力氣和勇氣,縱使他的彎刀就插在牛車的糧袋底下!

猶豫良久,他聽到熟悉的哀叫聲,循聲望去,卻見到自己的侄子被亂蹄踐踏而過,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血性終於被激發出來,抽出糧袋底下的彎刀,就要往前衝鋒,然而他只感覺背後發涼,剛轉身,卻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那是一張髒汙之極的臉,臉頰深深凹陷,眼眶青黑,嘴唇發白開裂,然而這個人的雙目卻充滿了生命力,彷彿那人體內一股如獲新生一般的力量,都從雙目之中迸發了出來!

這不就是每天都被老馬夫唾罵和奴役的慕容驍嗎!
「怎麼……」

老馬夫還未來得及開口,慕容驍已經將一截斷木刺入了馬夫的下腹,參差的斷口撕裂了馬夫的腸子,撞在脊柱骨上,再也拔不出來!

慕容驍抱住老馬夫的頭,就好像在抱著自己相依為命的兄弟,而他的膝蓋,卻用盡力氣撞在了斷木之上,馬夫的脊柱骨喀嚓斷裂,木刺穿透脊背而出,上面還帶著粘稠的鮮血和肉末!

老馬夫雙目圓睜,不斷咳著血沫,卻沒有死過去,最後一絲草原兒郎的血性爆發出來,狠狠咬在了慕容驍的肩頭之上,撕下小塊血肉,狀如邪魔!

慕容驍嘴角扯動,就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一般,感受不到任何痛覺,因為再大的痛楚他都承受過,又何懼撕咬?

他怒而奪刀,卻發現老人的雙手如鐵汁澆鑄而成一般,與刀柄焊接在一處,慕容驍手腕一擰,老人乾瘦的手喀嚓斷成一個不可思議的扭曲角度,刀終於到手,而下一刻,老人的頭顱骨碌碌落地,口中還緊咬著一塊皮肉!

慕容驍藏刀而來,越走越疾,身子越發輕快而有力,就好像敵人的血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復仇的怒火將他體內的潛能都激發了出來!

一名薩勒騎兵拍馬而來,俯身劈砍,卻被慕容驍側身躲過,手中彎刀斜斜劈出,將薩勒人的大腿抹開了半邊!

薩勒人落馬,慕容驍緊接而至,一刀梟首,而後踏上戰馬,環顧四周,終於鎖定了徐真的位置!

他如同從墓穴爬出來的食屍鬼,縱馬而來,順手拔出一根插在馬屍上的長矛,借助馬勢,猛然擲向了徐真!
徐真此時正劈落一名野虜,全然沒有發覺後方的危險,那長矛破空而來,眼看著就要洞穿徐真的後背!

然而此刻,側翼卻爆出一聲尖叫:「小心!」
徐真下意識扭頭,卻看到自己從戰鬥打響到現在都來不及關注到的凱薩,正飛馬而來,擋在了自己的後方,她的雙刃用力往上一撥,長矛往上偏飛出去,擦破了凱薩的肩頭,從徐真的太陽穴邊上飛了過去!

慕容驍怒哼一聲,卻也不戀戰,拍馬混入到慕容部的騎隊之中,用突厥語大喊著,那些騎兵認出騎都尉的聲音,士氣高漲,軍心大振!

徐真死裡逃生,朝凱薩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後者卻直接扭頭,再次進入戰局之中,眼看著戰局越發混亂,如此發展下去,兄弟們勢必要被敵人絞殺乾淨,徐真一咬牙,飛馬逼開沿途敵人,衝回到營區,擎起徐字旗,大聲呼喊下令道:「先撤下山坡!先撤下山坡!」

周滄保護著李明達,此時殺敵最為勇猛者當屬高賀術和烏烈,二人深知軍令之重要性,若無法統一行動,勢必會造成巨大傷亡,當即指揮各自人馬,跟隨徐真的旗幟逃下山坡!

慕容部本就仗著突襲之風,捲走了徐真部數十條性命,一番混戰之後更是斬落無數人頭,慕容驍現身之後,士氣大漲,儼然看到了屠盡徐真部的希望曙光,見得徐真部敗走,頓時喊殺震天,潮水一般追擊而來!

徐真的隊伍借助下坡之勢,一路疾奔到坡下的開闊地,混戰雙方終於慢慢區分開來,徐真這邊馬匹經過了休養,相對快一些,與後面的追兵拉開數十步的距離。

慕容驍眼見追擊不上,當即大聲下令道:「放箭!放箭!」

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充斥著病態的興奮與激動,騎兵們戰意振奮,紛紛展開了騎射,數百支羽箭如蝗蟲雨線一般落下,後面的薩勒人又像剝洋蔥一般倒下了一排!

徐真見得兄弟們一個個相繼倒下,心頭滴血一般痛楚,腦海之中陡然冒出一條策略來,當即高聲下令道。

「左右分成兩翼!上弩!上弩!」徐真雙眼血紅,他的百人隊戰馬豐滿,跑在最前方,因為裝備精良,歷經混戰之後仍舊保持著良好狀態,高賀術頓時明白徐真的戰術,將柔然騎士分成兩股,斜斜衝了出去,收刀之後,紛紛解下巨大的元戎連弩來!

「勒馬!給我射!」

高賀術一聲令下,左右兩翼放緩速度,這一變化實在太快,慕容部騎兵發現苗頭不對,卻止不住衝勢,心頭大駭之時,左右翼已然響起「蹦蹦」的弓弦聲!

「噗嗤!噗嗤!」
鐵箭矢洞穿衣甲身軀的聲音不斷傳來,慕容部騎兵首當其衝,呼吸之間已然倒下一大片!

這些慕容騎兵追敵心切,雙方只間隔數十步,這可是連弩的最佳殺傷射程!他們的目標還停留在中間的薩勒人部隊身上,長弓一番激射,薩勒人紛紛落馬,他們也是心中狂喜,然而柔然騎兵左右分開,勒了馬速之後,慕容部的側面就暴露在了柔然騎兵的面前!

連弩的鐵箭矢如橫橫潑灑出去的水,呈扇形從側面席捲,不止在最佳殺傷射程之內,更保證了最大的殺傷範圍!

「噗嗤!」
慕容驍親眼見到自己左手邊一名騎兵被鐵箭矢射落馬下,讓他吃驚的是,這枚鐵箭矢是洞穿了半個馬頭,才射入騎兵的胸腔!

這是何等霸道的強弩!慕容騎兵們頓時陷入混亂之中,前面的想要追擊薩勒人,順便躲避弩箭,而後方的卻想要收住馬速,如此一來,陣型也就亂了套。

他們趴伏在馬背上,儘量躲避著箭矢,然而箭矢卻是從左右兩個側面激射過來,除非騎術高明到足以藏身於馬腹,否則根本就擋不住強勁無匹的箭矢!

騎兵們本想等這一波箭矢過去之後,得了喘息之機,馬上就能夠進行反擊,用長弓將左右側的敵人射死,可他們卻沒能等來這樣的喘息機會!

因為敵人的巨弩居然可以連射!隨著喀嚓喀嚓不斷掰動搖杆和扣動機括的聲音,箭矢沒有任何間歇地怒射,慕容部的騎兵如同割麥子一般大片大片倒下!

連戰馬都能射死的強弩,誰人還有膽子留下來等死!

慕容驍早已經歷過一次忍辱負重,他的心性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不再像以前那般莽撞,反而變得陰暗起來,當柔然人扣動第七次機括的時候,慕容騎兵終於在慕容驍的指揮之下,慌亂逃走!

因為左右兩翼被元戎連弩封死,前方又有薩勒人的大部擋住,他們只能選擇往後退縮,然而衝鋒急停之下,人馬相互衝撞踐踏,加上強弩瘋狂射殺,亂糟糟的慕容騎兵也不知死傷多少!

滿以為將屠盡敵人,救回騎都尉,大獲全勝的一場突襲,就這麼被一百張元戎連弩給戳破了夢幻泡影,慕容部的野虜歷經從雲端跌落深淵的噩夢,戰意全無,連弩帶來的死亡威脅,讓他們驚恐慌張,人人爭搶著後撤,潰不成軍!

薩勒人見慕容部已然陷入亂局,當即後陣變前軍,尾隨掩殺,左右柔然強弩如跗骨之蛆,大肆收割敵軍性命,慕容驍心頭滴血,帶著兩三百殘部亡命而逃,剩餘小半騎兵卻被攔截下來,沿途屍體橫陳,血水將黃土都浸透!

徐真率隊快馬掩殺,又斬獲上百敵首,慕容驍的殘部風聲鶴唳,只能變向北上,逃入到荒蕪之地中!

薩勒人本以為此行必將全軍覆沒,沒想到戰局急轉直下,靠著阿胡拉之子的睿智,還有柔然人那一百張巨弩,居然硬生生將局勢給扳了回來!

柔然人回收鐵箭矢,薩勒人對受傷的慕容部野虜補刀,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番清算下來,加上營地混戰所斬,徐真部居然斬敵六百餘!

不過薩勒人在突襲的衝擊之下,也有兩百多人慘死當場,被追擊的途中又死了上百,原本才近五百的兵力,幾乎死了一半,加上受傷的兄弟們,可謂慘澹無比,這也讓他們看到了自由的巨大代價。

好在最終還是勝利了,雖然敵人的死傷數目是己方的一倍,但大家的心頭都很沉重,沒有任何獲勝之後的喜悅,沒有歡呼,沒有搜刮戰利品之時的那種滿足感。

因為這些戰利品,都是兄弟們的性命換回來的!

這也讓他們更加信服徐真,他們就像一個賭徒,搭進去了大半籌碼之後,就很難再抽身,總想著最後贏的,必定是自己,而且能夠將之前輸掉的,都給贏回來!

只不過這場博弈不是跟慕容人的博弈,而是跟自己的宿命在博弈,但他們的身邊,有睿智的阿胡拉之子,有上天在眷顧著他們!

李明達並沒有躲在營帳之中,雖然屍橫遍野的場景很是嚇人,但她卻蒼白著小臉,幫助薩勒人治療受傷族人,有周滄貼身護衛,她根本就沒有性命之憂,但她也見識了一場殺戮,見識了一場戰爭,這對於她來說,是極大的震撼!

這一路的歷險,她感受過太多,見識過太多,這些追求自由的薩勒,給了她太多感觸,再想起自己的遭遇,想起自己的長安回歸之旅,她不再感到驚恐,反而變得更加的堅韌!

徐真忙著指揮調度人手處理後事,根本就沒顧上自己的傷勢,將戰場打掃乾淨之後,又要安撫受傷的兄弟們,好在高賀術和周倉等一眾骨幹替他分擔了職責,命人四處巡視放哨,防止慕容部再度回襲,又紮下了連夜紮下了營寨。

對於死去的兄弟,薩勒人舉行了火葬,將他們的靈魂,送到了阿胡拉的神國,葬禮雖然簡單,卻讓人泫然欲泣,心頭沉悶卻不想再言語。

逝者已矣,對待慕容部的戰敗者,薩勒人同樣給予了火葬的待遇,就彷彿他們的死,同樣帶走了他們的罪孽,理當得到這樣的原諒。

做完這些之後,大家才簡單地吃了些東西,營地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再有豪飲歌舞,也不再有歡聲笑語,只剩下冰涼的秋風,吹不散那壓在心頭的悲憤陰霾。

徐真終於能夠清閒下來,李明達給他做了簡單的包紮,這小丫頭也是嚇了一跳,因為徐真全身上下居然負傷七八處,大腿的傷口露出慘白的肉芽,讓人不忍直視。

然而這個小丫頭還是忍著不適,在徐真的指導之下,用針線,將傷口給縫合了起來。

她雖然養尊處優慣了,可在涼州大營之時,卻見過軍醫處理傷口,這種大傷口,都是用燒紅的烙鐵直接燒焦,再敷與藥散粉末,小傷口才用縫合術,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讓雙手沾染血污 。

替徐真處理完傷勢之後,李明達還想要去幫助其他人,卻被徐真押著去吃了些東西,實在困乏之極,就在徐真的營帳之中睡下,不多時已酣然入夢。

徐真包紮了傷口之後,勉強能夠行走,想了想,就來到了凱薩的營帳前面。
她的性子比較狠辣,雖然美麗,卻被視為蛇蠍,又跟薩勒人有間隙,除了徐真,還真沒有人敢靠近她的帳房。
猶豫了一下,徐真還是掀開了營帳簾子,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一柄短刃不知何時架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凱薩正忙著處理自己的傷口,上身不著寸縷,聽得腳步聲,連忙用毯子胡亂包裹,她知曉是徐真前來,除了他也沒人敢靠近,但哪怕徐真,也不能這樣窺探她的私密!

徐真咽了咽口水,目光連忙從凱薩身上收回來,凱薩卻怒氣衝衝地嬌叱道:「出去!」

若果是平時,徐真也只能乖乖退出去,可凱薩手臂早有舊傷,肩頭又因為替自己擋了長矛而受傷,他又如何能離開?

直視著凱薩,徐真的脖頸往刀刃上靠,而後他輕嘆一聲,輕輕頂住刀刃,將凱薩的兵刃拿了下來。

凱薩看著徐真,又氣又羞又委屈,想起徐真前些日子對待自己的場景,眼眶頓時濕潤起來,縮到了毯子裡。
在徐真眼裡,在所有人眼裡,凱薩是沒有眼淚的生物,何時見過這位女刺客如此嬌弱之態,當徐真看到凱薩委屈的眼淚,他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

他咬著牙根,強忍著心中想要緊緊擁抱凱薩的衝動,開始溫柔地替凱薩清洗處理傷口,後者深深埋著頭,哪怕在徐真縫合傷口之時,她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生怕再呻吟一下,就暴露了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柔弱。

夜色滄瀾,營帳之中瀰散著一股甜膩的血腥味,混合著凱薩的溫熱體香,等徐真包紮好傷口之後,凱薩已然趴在徐真的雙腿上,甜甜地睡了過去。

她正好壓在了徐真大腿的傷口上,鮮血浸潤了綁布,疼得徐真齜牙咧嘴,但在他只是強忍著,不忍驚醒了凱薩,因為他發現,原來熟睡的凱薩,這麼地有女人味。

這個夜晚,註定在徐真的心裡,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回憶,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凱薩從美夢之中醒來,發現自己的紅唇,正對著徐真高高隆起的襠部,而低頭打瞌睡的徐真,口水都滴在了凱薩的臉上!

當凱薩抹了一把臉上那黏糊糊的液體之時,她似乎產生了什麼誤解,於是乎整個營地的兄弟們,都聽到他們的阿胡拉之子如殺豬一般哀嚎著,被凱薩從帳篷裡給踢飛了出來!

當他們看到徐真大腿根部浸染著鮮血之時,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那惋惜又同情的目光,似乎在告訴其他兄弟,看吧,這女人惹不起吧,連睿智而偉大的阿胡拉之子,都被這條兇悍的母獅給哢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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