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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有一個夢想 （一）
第六章 她有一個夢想
（一）
自己的天堂，往往是他人的地獄。
這話倒過來說也一樣。
小金是他人──
他此刻就在天堂裏──
四周的風景，確實很美，一個碧藍的湖，靜謐得讓人不忍去挑破。
湖邊環山，層林疊翠，倒影映在湖面，人在畫中，畫意清涼。
激戰、逃亡了一天，再沒有比這裏更適合於憩息。
這幾乎是夢想中的天堂。
可惜，小金這年輕、英俊、精力旺盛的蠢驢子根本無暇欣賞風景，他埋頭在忙碌。
從停在湖邊開始，他就忙個不歇。
──從樹林裏採來了許多闊葉，整整齊齊地碼放著。
──折來了許多枯枝，聚成了堆。
──挖掘了一條小渠，從湖邊通到岸上。
──他扳著鋼刀，再在地面掘坑。
如果有人看見，快刀小金正揮汗如雨，殷勤地用刀刨地，恐怕會驚愕得合不攏嘴，舌頭都要掉出來吧！
小妹則靜靜地站在一旁。
她髮鬢沾滿污垢，囚服破破爛爛。
她天生麗質，倦容骯髒也難掩她的清秀。
這個盲女，將成為快刀小金的夢想嗎？
小金邊幹邊說話，他忙著辦辦案──
「如何送你回去？」他問。
「飛刀門居無定所，只需往北。」
「往北？」
「是，劫獄消息肯定傳開，飛刀門會找我們。」小妹說。
小金沉默了片刻，他心中尚存疑問。
「本大俠有一事不明。」
「請講。」
「飛刀門高手眾多，怎會派你行刺？」
「沒有人派我。」
「啊？」小金愕然。
「父親逝後，飛刀門忙著在推舉新幫主，竟顧不上替他老人家復仇！」
「你便去了牡丹坊？」
「父親在那裏遇害，」小妹輕輕道，「聽說凶手都是些捕快！」
「所以，你才逢捕快便殺？」
「是。」
「官府捕快甚多，如何殺得完？」
「我殺一個是一個！」
「牡丹坊是什麼地方，你難道不知道？」
「為了父親，我願意做！」
小妹的眼圈紅了，她的聲音倔強而單純！
小金望著她，眼神中有感慨。
「官府緝拿，江湖險惡，就沒有人教過你？」
「父親從不許我單獨出門，」小妹傷心道，「他不在了，我寧可死！」
小金的表情複雜，他隨即一笑：
「幸好本大俠隨處風流，昨日也進了牡丹坊！」
他不再說話，因為坑已經挖好了，長長方方，恰好能坐進一個人。他躍上來，捧了那些闊葉回坑，一張張仔細地貼在坑壁，還用手拍實。
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看出他在做什麼？
小妹也不會懂，何況她根本看不見。
小金快貼完時，上來打著火鐮，把枯枝堆點燃。
他再回坑，貼完最後幾片葉子。
篝火燃熾了，火苗嗶剝！
小金到連著土坑和湖面的水渠旁，拔掉了渠中擋板，清澈的湖水便叮咚注入，轉眼將坑注滿。
小金插回擋板。
他手持樹杈，立在了篝火後，烈焰襯出了他弓起的身影。
他奮力一推，整堆火爆開，火星四濺，轟地傾入水坑！
霎時間水裏嗤嗤激響，白氣蒸騰，吞沒小金的身影！
──現在，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在旁邊觀看，只要不是傻瓜，都明白小金做了什麼。
──小金也很得意，若非像他這樣的聰明人，怎麼能在荒郊野外，深秋瑟瑟之時，變出一大池熱水呢？
──可惜小妹是盲女。
所以小金臉上的快活一閃便過，他繼續忙碌，蹲在坑旁，拿著一片闊葉，細心拂去水面浮起的灰燼。
清水冒著熱氣，他用指尖試溫。
小妹被這些聲音驚動，迷惘地聽。
小金起身，把小妹拉過，牽著她的手，往水裏探。
小妹明白了！
她臉上慢慢浮起真正的感動。
以她的麗姿，她過去身分的尊貴，不會沒接受過殷勤，或者禮物。
可珠寶、首飾、錦衣、美食，都不可能比得過這一池水！
熱水蕩漾，小妹的心也蕩漾。
她的蕩漾在眉梢，在嘴角。
她靜靜地不動，說不出話。
小金卻說話──帶著謔意！
「女人的衣裳我雖會脫，卻不曾備有，只帶了套最小的男裝。」
他一邊說，一邊到馬鞍處解開包裹，取來衣衫遞給小妹。
小妹抱著仍不動。
小金略有詫異，但隨即明白。
「你怕本大俠藉機風流？」他問。
小妹不答。
小金微笑，卻鏘鎯拔刀！
刀聲使小妹一驚，她側耳聽。
小金彈刀而歌，往林中而退──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盡還復來……」
歌聲豪放，漸漸行遠，小妹立在那裏，表情有些癡。
──我得承認，小金數次唱李太白詩歌，這一回唱得最灑脫不羈。
──天生我材必有用，他的確是勾引女人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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