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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雙龍傳【卷一】(AK0108)──修訂版

類別: 武俠小說
叢書系列:黃易作品集
作者:黃易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9月16日
定價:250 元
售價:19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60頁
ISBN:9571337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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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4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這婆娘長得比春風院所有的紅阿姑更美呢。」
徐子陵正呆盯著白衣女寶相莊嚴的秀美玉容,聞言點頭同意,撐坐著的白衣女倏地張開眼睛,朝他們怒目而視。兩人大吃一驚,縮作一團。
白衣女嬌軀猛顫,旋又閉起雙目,好一會後睜開眼來,沒好氣地橫他們一眼,舒出一口氣道:「這是甚麼地方?」
兩人煞有其事的瀏目江河兩岸,然後一齊搖頭。
白衣女仰觀天色,見太陽快沉下山去,大江兩岸沐浴在夕照的餘暉中,知道自己撐坐足有兩個時辰,沉吟片晌,柔聲道:「宇文化及為甚麼要追你們?」
寇徐兩人交換個眼色,猛力搖頭應道:「不知道!」
白衣女秀眸寒芒閃過,狠狠盯兩人一會,忽然噗哧笑道:「兩個小鬼給我立即跳下江水去!」
兩人早餓得手足發軟,聞言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女旋又嘆一口氣,淡淡道:「我要睡上三個時辰,你兩個小鬼給我好好掌舵,若翻了船,我會要你們的命。」

漫天星斗、月華斜照。在黯淡的月色下,這對相依為命的好朋友挨作一團,忍著飢餓和江風的交侵,機械地掌舵。白衣女背著他們,面向船首,靜坐療傷,有若一尊玉石雕出來的美麗神像。她的髮髻給風吹散,如雲秀髮自由寫意地隨風飄拂。
寇仲啞聲以低無可低的音量在徐子陵耳旁道:「你猜她聽不聽得到我們說話?」
徐子陵正神思恍惚,一時聽不清楚,嚷起來道:「你說甚麼?」
寇仲氣得在他腿上捏了一記,嘆道:「那宇文化及不知是甚麼傢伙,看來比這婆--嘿比這惡婆娘更厲害。」
徐子陵駭然看著白衣女優美的背影,好一會才稍鬆一口氣。
寇仲已一肘打在他臂上,大喜道:「她果然聽不到。」
徐子陵問了最關心的事道:「秘笈真沒有浸壞嗎?」
寇仲探手取出《長生訣》,翻了一遍後遞給他道:「你自己看吧!我早說這是貨真價實的絕世異寶,否則那宇文化骨怎會這麼緊張,哈!真好笑,都說化骨比化及更貼切點。」
徐子陵把書本來回翻了幾遍,若有所思道:「既是入水不侵,它也該火燒不壞--啊!」
寇仲劈手搶回去,珍而重之的重新藏好,咕噥道:「休想我會去試,哈!我們終於離開那可把人悶出鳥蛋來的揚州城,如今一切很好,除了我們的貴肚外。」
徐子陵給他提起,肚子立時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嘆道:「你猜這美麗的惡婆娘肯不肯借點盤纏給我們去開飯醫肚,畢竟她的眼睛佔了我們最大的便宜。」
寇仲雙目亮起來,落到她身旁的小包袱上,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悄悄往包袱爬去。徐子陵哪還不知道他又要作偷雞摸狗的賊勾當,一把抓著他的足踝,大力搖頭,神情堅決。
寇仲掙了兩下,無法掙脫,頹然坐回他旁,慘然道:「若仲少爺我變了餓死鬼,必會找你這另一頭餓死鬼算賬。」
徐子陵道:「別忘我們是英雄好漢,現在正攜手奔赴飛黃騰達、公侯將相之康莊坦途,這樣向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出手,實有損我們揚州雙龍一向良好的聲望,何況她總算救了我們。」
寇仲道:「這惡婆娘都算身手不錯,卻又似弱質纖纖,噢!為甚麼像要下雨。」
兩人舉頭望天,烏雲漫空而至,星月失色,大雨狂打而來。寧靜的江水不片時變成狂暴的湍流,大江黑壓壓一片,伸手難見五指。他們差點連白衣女都看不見,更不要說在這麼艱辛的環境裏操舟。漁舟在江流上拋跌不休,四周盡是茫茫暗黑。雨箭射來,濕透的衣衫,使兩人既寒冷又難受,手忙腳亂之際,「轟!」的一聲,漁舟不知撞上甚麼東西,立時傾側翻沉。兩人驚叫聲中,同時撲往白衣女去。江水鋪天蓋地猛撲而至,三人摟作一團,沉入怒江裏去。
在這風橫雨暴、波急浪湧,伸手不見五指的湍流裏,加上徐子陵和寇仲又正飢寒交迫,給浪水迎頭拍來,才掙出水面,下一刻又已墮進水內去。兩人起始時的本意都是要救白衣女,但到後來變成徐子陵摟著她的脖子而寇仲則扯著她的腳。白衣女仍是沉睡不醒,但身體卻挺得筆直,無論風浪如何打來,始終她總是仰浮江上,反成為兩個小鬼救命的浮筏。在做人或做水鬼的邊界掙扎不知有多久,雨勢漸緩。月兒又露少許臉龐出來。這才驚覺已被沖近江邊,大喜下兩人不知哪裏生出來的氣力,扯著白衣女往岸旁掙去。剛抵岸旁的泥阜,兩人再支持不住,伏在仰躺淺灘的白衣女兩旁。江潮仍一陣陣湧上來,但已不像剛才般疾急。兩人不住喘氣,反是白衣女氣息細長,就像熟睡了般。月兒又再被飄過的浮雲掩蓋,三人沒入江岸的暗黑裏。
江水下游的方向忽然傳來亮光。兩人勉強抬頭望去,駭然見到六艘五桅巨艦,燈火通明,沿江滿帆駛來,嚇得兩人頭皮發麻,伏貼淺灘,這時又恨不得江潮厲害一點了。片刻的時光,像千百世的漫長。寇徐兩人心中求遍所有認識或不認識的神佛,巨艦終於遠去,幸好艦身高起,三人伏處剛好是燈火不及的黑暗範圍,兼且此時仍是漫天細雨,視野不清,燈火難以及遠,使三人倖而避過大難。
兩人夾手夾腳,把白衣女移到江旁的草地,再力盡倒下。徐子陵首先一陣迷糊,再撐不下去,眼前一黑,昏睡過去。寇仲喚了他兩聲,摸了摸背後的「秘笈」,心神一鬆,亦睡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寇仲首先醒來,只見陽光遍野,身體暖融融的,熱氣似若透進魂魄去,舒服得呻吟一聲,一時間還以為仍在揚州城廢園的小窩內,直至聽到江水在腳下方向「轟隆」流過,省起昨天的事,一震醒來,猛睜雙目,坐了起來。
四周群山環繞,太陽早昇過山頂,大江自西而來,在身側流過。再看清楚點,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原來這段河道水深流急,險灘相接,礁石林立,難怪會突然間弄得連船都沉掉。但錯有錯著,若非沉了船,說不定早給宇文「化骨」的戰艦趕上。徐子陵仍熟睡如死。天!為何不見那白衣女呢?
寇仲一陣失落,又疑神疑鬼,怕她自己滑回江水裏,忙爬到徐子陵旁,以一貫手法拍他的臉龐道:「小陵!小陵!快醒來!那惡婆娘失蹤了。」
徐子陵艱難地睜開眼睛,又抵受不住刺目的陽光,立即閉上,咕噥道:「唉!我剛夢到去向貞嫂討菜肉包呢!怎麼!那婆娘溜掉了。」猛地坐起來,左顧右盼,一臉失望的神色。
寇仲大笑道:「小陵!你不是愛上那婆娘吧!小心她要了你的小命呢,照我看!嘿!哈哈哈!噢!唉!空著肚子實不宜笑。」
徐子陵光火道:「我只是怕她夾帶私逃,拿走我們的秘笈哩!」
寇仲愕然摸往身後,倏地色變道:「直娘賊的臭婆娘,真的偷走我們的秘笈!」
徐子陵還以為他是說笑,探手摸往他腰背處,慘叫一聲,躺了下來,攤開手腳以哭泣般的聲調道:「完了!人沒有、錢沒有、秘笈也沒有,又成了逃犯,老天啊!甚麼都完了。」
寇仲咬牙切齒站起來,握拳朝天狂叫道:「不!我怎也要把秘笈取回來!呀--」
橫裏飛來一件東西,正擲他臉上,寇仲慘叫一聲,倒跌地上。徐子陵駭然坐起來,只見丈許處一塊石上,白衣女俏臉若鋪上一層寒霜,杏目圓瞪,狠狠盯著他們。寇仲掙扎著爬起來,始發覺襲擊他的暗器正是他們兩人的心肝寶貝秘笈,一聲怪叫,重新收到背後衣內,一派視笈如命的可笑樣兒。
白衣女冷哼道:「甚麼武功秘笈?不要笑死人哩,只看那七個圖像,就知這是道家練仙的騙人玩意。那些符籙更是故弄玄虛,只有宇文化及和你這兩個無知孩兒,會當它是寶貨。」
寇仲大喜道:「大士肯這麼想就最好,嘻!昨晚我們總算救了大士一命,雖云施恩不望報,但略作酬報總是應該的。大士可否給我們兩串錢,然後大家和和平平的分道揚鑣,好聚好散。」
「啪!」
寇仲再次拋跌地上,臉上現出清晰的五條指痕,當然是白衣女隔空賞他一記耳光。白衣女不理痛苦呻吟的寇仲,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
徐子陵舉手以示清白,道:「我並沒有說話,不要那樣瞪著在下好嗎?」
白衣女淡淡道:「你沒有說話嗎?那剛才是誰說我偷走你們的爛書?」
徐子陵身子往後移退幾寸,堆起笑容道:「只是一場誤會吧!現在誤會冰釋,前嫌盡解呢。」
寇仲爬起來,捧著被刮得火辣辣的臉頰,不迭點頭道:「是的!是的!現在甚麼誤會都沒有了,大家仍是好朋友。」
白衣女橫他一眼,不屑道:「你這小鬼憑甚麼來和本姑娘論交,只是看你那本臭書質地奇怪,才拿來看看。好了,現在每人給我重重自掌十下嘴巴,看以後還敢不敢婆娘、婆娘的亂叫?」
兩人對望一眼,徐子陵霍地立起,臉上現出憤慨神色,堅決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殺了我吧!」
寇仲嚇了一跳道:「小陵!有事慢慢商量。」轉向白衣女道:「我的大士姑娘,是否掌嘴後大家就可各行各路,此後恩清義絕,兩不相干呢?」
白衣女雙目透出森寒殺機,冷冷道:「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你們兩人中必須有一人給我餵劍,你們自己決定哪個受死好了。
兩人對望一眼,齊叫道:「就是我吧!」
「鏘!」白衣女寶劍出鞘。兩人再交換個眼色,同聲發喊,掉頭往江水奔去。走不了兩步,背心一緊,竟被白衣女似拿小雞般提起,接著兩耳風生,離開江岸,沒入岸旁橫亙百里的野林內。

「砰砰!」
兩人分別由丈許高處掉下來,墮下處剛是個斜坡,哪收得住勢子,滴溜溜朝坡底滾下七、八丈,跌得七葷八素,四腳朝天。他們餓了一天一夜,早已手腳乏力,好不容易爬起來,環目四顧,原來竟到了一座市鎮入口處,途人熙來攘往,甚是熱鬧,而白女衣卻不知到哪裏去了。
寇仲大喜道:「那婆--哈--大士走了!」
徐子陵舐了舐嘴唇,道:「怎樣可討點東西吃呢?」
寇仲一拍胸口,擺出昂然之狀,舉步走出山野,來到通往鎮口的古道上,領先往墟鎮走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後,見到鎮門入口的大牌匾上書有「北坡縣」三個大字,憧憬道:「不知這裏有沒有起義軍呢?」
寇仲沒好氣道:「肚子咕咕亂叫時,皇帝老子都得先擱到一邊。」
此時兩人步入鎮內的大街,兩旁屋舍林立,還有旅舍食店。行人見到他們衣衫襤褸,頭髮蓬鬆,均為之側目,投以鄙夷的目光。他們受慣這類眼光,不以為異。走了十來丈,橫裏一陣飯香傳來,兩人不由自主,朝飯香來處走去。只見左方一道橫巷裏,炊煙裊裊升起,不知哪個人家正在生火煮飯。
剛要進去碰碰機會,一聲大喝自後方傳來,接著有人叫道:「站著!」
兩人駭然轉身,兩個公差模樣的大漢,凶神惡煞般往他們走來,神色不善。
寇仲見非是宇文化及和他的手下,鬆了一口氣,主動趨前,一揖到地道:「終於見到官差叔叔,這就好了。」
兩名公差呆了一呆,其中年紀較大的奇道:「見到我們有甚麼好?」 寇仲兩眼一紅,悲切道:「我們兄弟乃來自大興人士,我叫宇文仲,他叫宇文陵,本是乘船往揚州,豈知途中被亂民襲擊,舟覆人亡,十多個隨從全葬身江底,只我兄弟逃出生天,但卻迷失路途,這次我們本是要到揚州探望世叔揚州總管尉遲叔叔,唉!」
兩名公差聽得面面相覷,另一人懷疑道:「你們究竟在何處出事,怎會到了這裏來的?」
徐子陵知機應道:「我們是在大運河出事,為躲避賊子,慌不擇路下,走了多天才到這裏。兩位大叔高姓大名,若能把我們送到揚州,尉遲叔叔必然對你們重重有賞。」
年紀大的公差道:「我叫周平,他叫陳望。」
寇仲見他兩人目光盡在自己兩個那身只像乞兒,而絕不像貴家公子的衣服張望,連忙補救道:「我們在翻山越林時,把衣服勾破了,幸好尋上一條小村莊,以身上珮玉換了兩套衣服,卻給人胡亂指路,結果到了這裏來,請問兩位大叔這裏離揚州有多遠呢?」
陳望和周平交換個眼色,雙目同時亮起來。
周平乾咳一聲,態度恭敬多了,低聲下氣問道:「請問兩位公子令尊是何人呢?」
寇仲面不改色道:「家父宇文化骨,家叔宇文化及,唉!家父一向不好武事,累得我兩兄弟只懂孔孟之道,每日唸著甚麼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否則只要學上家叔一成武功,今天就不致於這麼窩囊。」
周平陳望乃兩名草包,聽他出口成文,雖不大明白,更被宇文化及之名鎮懾,疑心盡去,慌忙拜倒地上,高呼失敬。
寇仲大樂,笑道:「兩位大叔不要多禮,不知附近有哪間館子的菜餚比較像樣一點?」
周平恭敬道:「兩位公子請隨小人們去吧!本鎮的高朋軒雖是地道的小菜,卻非常有名。」轉向陳望道:「還不立即去通知沈縣官,告訴他宇文大人的兩位姪子來了。」
兩人大吃一驚,不過肚子正在咕咕狂叫,哪還顧得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