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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4
試著別讓帥公牛的凝視目光干擾了我這隻有四個胃隔間的新母牛的消化。
「我們是怎麼談到這裡來的？」我推開餐盤。
「我問妳是從哪兒來的，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最後又怎麼會坐在這裡，和我一起吃飯。」我瞄了雷一眼，當我們的目光相遇，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雙肘撐在桌上，兩手托腮，直視著我。「什麼？」他輕聲說。「妳在想些什麼？」
你是說，除了你的現任母牛之外，我在想些什麼嗎？
我的心又砰砰亂跳了。我喜歡男人問我在想些什麼，雖然我從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無法分辨他們是真的想知道我的想法，或只是裝成想瞭解的模樣。像這種時刻我常常問自己這個問題，這絕妙時刻，我對面正坐著一個男人，注視著我，等待我的回答；每隔幾年就會碰上幾次這種情境，世界似乎停止了運轉，平靜無息，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而我注視著一個男人的臉，心想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接下來又會有什麼發展。
「不知道，」我說。「大概在想我離那些事已經很遠了吧。」這話只有部分正確。我在想這一切彷彿已是上輩子的事，我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在想如今 30 歲的我對自己的瞭解不會比當年 23 歲的我更多。
回到辦公室時，我打電話給瓊。「我剛剛和這個男的一起吃午餐。」
「什麼男的？」
「就是這裡的一個男的嘛。」
「那裡的哪一個男的嘛？」
「雷，執行製作人。」
「可愛嗎？」
「非常可愛。」
「能不能描述得詳細點？」
「高大，黝黑，頭髮濃密、平直、略長。類似Ｊ‧克魯那一型，卻又沒那麼中產階級。」
瓊停頓了一會兒。我可以想見她正在掃瞄腦海中《人物》雜誌檔案的硬碟，以便比對出最接近的名流類型。
「像吉米‧史密茲，但沒有拉丁味？」
「不是。」
「像安迪‧賈西亞但更貴氣？」
我想了一下。「對，沒錯，差不多。」
「嗯。年齡呢？」
「跟我們差不多，大概 30 出頭。」
「婚姻狀態？」
「嗯……已經訂婚。」
「已訂婚。」停了一下。「珍？」
「怎麼樣？」
「那，妳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我頓了一頓。「是要問妳我該穿什麼衣服參加婚禮吧？」
好吧。接著我打給大衛，甚至邀他吃晚餐。
每遇到感興趣的男人，我便詢問大衛的意見，不只因為他跟我一樣無可救藥地迷上帥哥，更因為研究帥哥是他的工作。他是自由契約的時尚攝影師，最新的作品是為卡文‧克萊男性內褲所拍攝的車廂廣告，因此他深知如何使美少年更炫。他本身就是一個美少年——堂堂 6 呎之軀，兩週修剪一次輪廓分明的平頭，一週進 3 次健身房——使得他更加懂得男性心理。正因如此，從大學認識至今多年來，每遇到這種情形，我都會很依賴他的本能與直覺。
「嗯，」那晚在雪利登廣場餐廳吃飯時，大衛說道。他住在距離我一個轉角的布利克街上，而餐廳就位在轉角上。我先到，占了一個靠窗的座位，不久後見他與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男人出現在人行道上，那人簡直就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兩人都穿著黑皮外套，白色Ｔ恤，寬鬆長褲，以及大大的黑色軍靴。他走進來先親吻我的臉頰，坐進座位，然後點了一客希臘沙拉。我只點了一個麵包和咖啡，因為胃裡的午餐仍在消化中。
「不知道。」他扮了個鬼臉，吐出一個橄欖核到手裡。「如果是女朋友嘛還有可能，可是，」——他又扮了個鬼臉——「未婚妻就……？」
「是啊，可是他說的都是她的壞話。」
「那妳應該要懷疑他。」「好吧，」我說。「你說得對，這件事很愚蠢。」
他擦擦嘴巴，然後喝完杯中的水。「不愚蠢，只是很複雜。」
「也許就是太複雜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如果妳真的喜歡他，如果妳對他真的有感覺，那就值得一試了。我的意思是說，他還未婚。」他拿起帳單，放了 15 元在桌上。「我請客，」他說，不肯拿我的錢。「那麼妳對他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突然間我又不確定了。「我對他所知極少，我是說，才跟人家吃一頓午餐能瞭解多少呢？」
「能知道很多。妳能知道自己的感覺。」他凝視著我，一邊將侍者找回的零錢排列把玩。「妳有什麼感覺，珍？妳喜歡他嗎？喜歡跟他在一起嗎？當妳在跟他談話時是否覺得很快樂？」
我點頭。
「那麼，為什麼不試試呢？」
我在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我終於說了。「我已厭倦了這種辛苦事，太辛苦了。這會很費事，而且即使真的蹦出火花了，他大概還是會娶她的。」
於是我決定最好將此事置之不理，將雷拋諸腦後吧。過了幾天，這事也並沒有我想像得這麼難。幾週以來，節目愈來愈忙碌了。由於推出新的全國性人物專訪，我們想要的來賓愈來愈容易請，而我們不想要的人也愈來愈難推了。
「是誰約了布魯克‧雪德絲？」有天早上黛安在策劃會議上問道。會議在綠房間召開，來賓於夜間接受專訪前便是在此等候，工作人員白天開會時也是在此，一邊討論，一邊喝咖啡，還得忍受煙薰之苦。雷坐在小小的長形桌邊，對面是黛安和做紀錄的伊琳，我坐在他旁邊，另一邊是黛安的私人調查員艾迪，一副偵探模樣，開會時沒人願意坐在他旁邊，因為他就是不肯不抽菸。
艾迪身材高瘦，外表粗獷。我跟他雖然共事半年，辦公室又緊臨，卻很少交談。我只知道他都是 11 點以後才來上班，菸抽個不停，總是既疲倦又沮喪，另外根據辦公室八卦消息說，他是玩女人高手——這一切顯然是因為以前一個認真交往的女友拋棄了他。
艾迪看著我，我看卡拉，卡拉看伊琳，伊琳看雷，然後大家全都看著黛安，只除了我。
「是我。」我終於說了，坦承自己的可惡罪行。「是我約了布魯克‧雪德絲。」
黛安喝了一大口礦泉水。「為什麼？我覺得她是失敗者，她在 Ｂ 名單上。我們已經不用 Ｂ 名單了，現在我們都用 Ａ 名單。我們需要的是 Ａ 名單來賓， Ａ+ 名單來賓。」
「我瞭解，」我說。「只是去年我們因為時間安排的衝突而把她取消了兩次，而現在因為我們是全國性節目，也因為她主演的一個戲即將開播，她的宣傳人員便不斷打電話來要求上節目。」
黛安瞪著我——她的首席智囊人員竟承認被一個十幾歲的宣傳人員打敗——在我還沒想到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時，艾迪點燃一根菸，清了清喉嚨。
「我倒覺得布魯克‧雪德絲很可愛。」
起先是一陣沉默，接著大家開始大笑，連黛安也不例外。我不可置信卻又感激地轉向艾迪：他出其不意地替我解了圍。
「謝了。」我小聲說。
他對著我的臉噴了一縷長長的煙，以優雅之姿表示回應。接著又笑著，以極其微細的動作傾身向我。「妳欠我一次，」他悄聲說。「大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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