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托斯卡尼花園(AI0077)
A Garden in Lucca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散文雜論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保羅．傑維斯
       Paul Gervais
譯者：李淑珺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07月21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88頁
ISBN：9571339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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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2

第二章　披荊斬棘 Hack job

我走進花園裡。奧托維亞的老貓，史戴琳娜，走在牆壁上，不時低身閃避一棵無花果樹光禿的枝枒。雨果的狗，一隻大胸部的母狼狗里亞，正在一棵年輕柏樹滴下露水的邊界內，一塊乾燥充滿灰塵的地方睡覺。我飢渴的想像力很快把這片陰沉灰黯的前庭重新塑造成整潔清爽的多瑙河小鎮布倫亨（Bleheim），把里亞變成一隻具有裝飾作用的英王查理獵犬。

草坪上散佈著楓香屬樹（liquidambar）多刺的果實球。吉爾猜測這棵樹是從一個軟木塞長成的，因為它的樹皮厚又多凹痕，嫩枝上長著軟木塞似的葉片，又舒適地安居在這個出產葡萄酒的地區--我則沒有什麼猜測。但是葉片成卵狀橢圓形，果實外殼光滑的栓皮櫟樹，跟這棵奇怪的美國香楓，產樹膠的香楓樹（Liquidambar styraciflua），卻毫無相似之處。

楓香樹光禿的枝枒擁抱著義大利柏樹，義大利柏樹則像一個笨拙的舞伴踩在它的腳上。這棵楓香樹是奧利佛夫妻種的，種植的地點距離它的同伴不到四呎。主人站在柏樹樹苗旁，將鏟子深深剷進土裡時，雨果曾經以代代相傳的經驗，發出睿智的反對意見，但是他得到的回應是：「就算它們互相妨礙到對方，我也不在乎，反正到時候我已經死了。」（以後怎樣不干我的事！Apr moi le deluge！）

有一株玫瑰跟一根圓柱糾纏在一起，這些頂端成松果形狀的磚造圓柱讓花園的入口有種森嚴的正式感覺。吉爾正在仔細研究這株玫瑰，他的一隻手指靈巧地落在兩根有黏性倒鉤的刺針之間，溫柔地拉扯玫瑰蔓生的枝葉。「不曉得這邊有沒有剪刀，」他說。只要碰到玫瑰，他就忍不住要修剪一番。

我記得在酒窖裡有一間類似園藝工具室的房間。酒窖其實是一半在地上的地下室，用來製造及儲存葡萄酒。所謂「半地下（Seminterrato）」，是指一種山邊建築的形式，這樣的建築前方有門有窗戶，以便日照和通風，後方則在地面以下，冬暖夏涼。

我從之前蜜姬臥室的下方，穿過一扇狹窄的木門，進入酒窖。門扉是泛著粉白的淡綠色。垂直門板條接縫的地方，最新的幾層顏色都被磨掉了，露出若干層其他不同的、更古老的綠色。一把巨大的鐵鑰匙從鑰匙孔探出頭來，幾百年的摩擦使用，讓鑰匙表面磨損得很嚴重。我把鑰匙插正轉動，經常上油的門栓就沉著地喀噠一聲彈開，讓我進到園藝工具室裡。

昏暗的光線中，我被一台古老的草坪清理機絆到。這台機器的寬度相度於兩台割草機，它稀疏尖細的剛毛上卡住了許多樟樹樹葉，樹葉在地窖裡待了一年後都變成暗褐色。草坪清理機可卸下的楔形袋子破爛不堪，修補的膠帶已經脫落。我還記得第一次參觀這棟房子時，曾經看過這台樣子不體面的機器。當時它站在耙子和鋤頭等各式各樣的園藝器具中，一起被奧利佛太太放在花園的洞穴裡，這全義大利最令人驚嘆的花園洞穴裡。但是我直到現在才了解這台清理機在莊園裡扮演了如何重要的角色。它會如此破舊，是有道理的。樟腦樹每年春天都會蛻去所有舊的葉子，然後再撒下如冰雹般滑溜溜的花莢，厚得像不斷累積的沙漠塵土。就算每天推這台機器在樹下走三次，也趕不上落葉的速度，因為總免不了會突然吹起一陣微風，掃下更多落葉，超過你剛剛清理的數量。如果那棵樟腦樹是種在某條偏僻的田野路邊，倒也就不要緊，偏偏它就位於後院的中心，而後院正是我們日常生活必經之地。一位女園藝家曾對我說，只有男人（像我們這樣固執的花園管理人），才會在意這些落葉，不過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不是在這棵樹不斷落葉的枝枒下吃樟腦葉調味的午餐。我第一次在這終年常綠的樹蔭下辦宴會時，我的義大利客人們都一邊啜飲混合樟腦樹葉的葡萄酒，一邊聳聳肩說，「Quello che non amazza, ingrassa!」意思是：只要吃不死人，就吃得胖。但是後來我曾經讀到，一度到處都在賣的樟腦油，現在被認為可能致癌。

在園藝工具室內一個比較小的空間裡，還放了幾把小型的工具。顯然蜜姬‧奧利佛並不打算等她回到她倫敦卻爾西區西斯多樹林社區展開新生活時，重新再建造一個花園，否則這些古色古香的工具應該早就跟著她過去了。也或許她是覺得這些工具太老舊了，沒有什麼價值，我自己也一直這麼想，直到多年後我在《花園畫刊》（Garden Illustrated）雜誌上看到這類廣告：「瑞秋‧布藍德出售骨董園藝工具，僅接受預約客戶。」

最古老的一件工具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看起來像是中古時代的刑具，有一根兩吋長的木製手把，尾端扭轉，還有一對裝飾的圓環。發揮作用的金屬那端像一把有兩個齒的短叉，下方的叉柄擴大變成像是淺淺的湯匙。這是用來嚐「液體糞肥（perugina）」的嗎？用來串起草原上的小圓餅，然後輕啜滴下的液體？品嚐糞肥曾經是附近地區極受尊崇的一項職業，因為當地人相信唯有用這種方法，才能確定糞肥的品質與價格。

有一件以手操作的雙功能栽種器，上方是迷你鋤頭，下方是草叉（也可能是反過來）。還有一件栗木把手的剪枝用鋸子，狹窄的刀刃生鏽而且缺齒；一把被磨得變薄的古老鐮刀；各式各樣的打洞機，可能是用來在草坪上打洞促進空氣流通；一件把手很長的修剪刀，其中一邊的把手被折彎了；還有一雙防水女用短靴，右邊足背上裂開一個大縫。此外還有來自位於捷克班奈特基（Benatky）的捷克陶瓷工業製造，用彩色盒子裝著的「卡柏瑞登牌」（Carborindum Brand）鐮刀磨刀石，斷面磨損嚴重，另外還有一把黑鋼做的剪枝刀，用樣式粗獷的皮帶牢牢綁著。

我拿起剪枝刀，在空中試了幾下。刀鋒發出銀色光澤，顯得很鋒利。似乎還挺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