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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4
第四章 開拓 Breaking Old Ground
八○年代中期，經濟繁榮的年代，吉爾跟我利用對我們有利的匯率（所有東西都等於五折價錢！），對我們的「企業（azienda）」做了一些改善。雨果的「佃農屋（casa colonica）」整修工程即將完成。新的地板已經鋪好，窗戶也都安裝完成。再過不到一個月，雨果跟他的家人就可以搬出主宅，住進全新改建好，過去一直被雨果稱作「馬廄」的石造附屬建築。直到一百年前，這棟建築還是間農舍。之前，在十二世紀時，則用來作瞭望塔。但是在奧利佛夫婦和之前的李歐諾‧費登的時代，這裡則變成牲畜，兩頭母牛的住所。我們第一次提起我們的計畫，想請雨果搬到他自己的房子時，他說：「我不要住到馬廄裡。」我們改稱馬廄為「佃農屋」，地契和登記地圖上的正式名稱，顯示這裡是人的住所，希望能軟化他的態度。但是雨果完全無意改採「農舍」這個比較正確，比較不帶貶損意味的稱呼。「喔，那間馬廄（quella stalla l^！」他顯然很受不了檸檬屋旁這棟感覺腐朽的老房子。我了解他無法想像這樣一棟中古時期的建築，可以整修回復到原本可以住人的狀態。
我費了很大的功夫想讓他安心。「你看，」我指著窗戶（finestrini）的窗框上原本用來掛百葉窗的鉸鏈。「母牛會需要百葉窗嗎？」本來有壁爐的地方，一面牆被煙囪的煙燻黑了。「母牛怎麼可能會生火呢？」我問他，希望他能聽得進去。
「喔，那間馬廄」他指著寬闊的木門，過去母牛就被關在門後，一輩子關在黑暗和腐臭的空氣中。他說著過去他如何在日出前就起床，在母牛開始呣呣叫吵醒全家人之前，就從他的浴室拿一塊肥皂，快步走到「馬廄」去，先幫母牛洗乾淨乳房，再開始擠奶。這樣的工作他一天要做兩次，母牛生小牛的時候還要一天做三次。「喔，但是那牛奶真好喝！」雨果會把新鮮的乳脂倒進一個大肚酒瓶（fiasco）裡，然後放到冷水裡搖晃，製造出奶油。「我女兒就是喝那種牛奶長大的，好好喝，跟超市裡低溫殺菌過的那種東西完全不一樣。那兩頭母牛一天可以擠出三十公升的乳汁，每天下午牛奶商都會來收。但是我可不懷念那兩頭畜生，」雨果說。「一點都不（per niente）！旁邊一大堆蒼蠅！我總是盡快做完，流了滿身汗！那兩頭母牛終於被帶走的時候，我真是高興得不得了。」
建築工人嘉柏瑞和奧古斯托第一次來上工時，吉爾對雨果說，「你的房子會很漂亮，你等著看吧。」
雨果看著吉爾，好像是在遷就一個神經病。
「會是一棟很漂亮的老房子，」吉爾向他保證，「但是有所有舒適的現代設備。」
「是，是，」雨果說，「直到有一天它倒在我頭頂上。」他用手抱住頭，頑固地微笑。
「唉，」吉爾說，「我們真讓他們受了不少罪！」
他想到我們之前曾在市集（mercatino）買下一座骨董石造壁爐，替代我們客廳裡原本比較小的假石造壁爐。結果來安裝壁爐的工人，直接打穿了牆壁。接下來兩個星期，我們在監工的同時，也直接看到有如遭遇恐怖攻擊的雨果的臥室。整間臥室就像一張顏色泛黃、角落破損的照片，記錄下被戰爭蹂躪的屋內。侵蝕性的粉塵籠罩所有東西：雨果仿木質面的金屬鏡台、牆上的宗教版畫、依舊鋪著床單和毯子的雙人床。雖然雨果跟奧托維亞早就搬到樓上，等到牆壁重新建好，他們才能搬回來，開始恐怖的打掃工作。我真是難以相信，雨果竟然從來不曾讓自己顯露出覺得不方便的樣子，一點都沒有。
不過事實上，雨果的生活品質在最近幾年有了不少改善。他買了一輛嶄新的四年中古藍吉雅車，墊了墊子的車門上還留著原始的塑膠包裝。我們來的時候，雨果還沒有電話，直到現在他還是會對著電話筒拉高嗓門，彷彿他的聲音必須大到可以傳到對方打來的地方。雨果要很長的時間才能適應新的改變、新的事物，但是到後來，他的快樂總會隱藏不住。「我過著紳士的生活。」他曾對當地一個磨坊老闆說。之前我們剛幫他買了一把Echo牌的雜草修剪刀，他幫奧利佛夫婦工作時用的那把古老鐮刀終於可以永遠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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