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關 於 本 書

‧強力推薦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目 錄
‧得獎記錄
‧讀者書評

線 上 試 閱

第一部 我們倆老了
第二部 我們仨走散了
第三部 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
附錄Ⅰ:寫《圍城》的錢鍾書
附錄Ⅱ:錢鍾書離開西南聯大的實情

作 者 作 品

幹校六記
洗澡
幹校六記:及將飲茶等篇
走到人生邊上——自問自答
雜憶與雜寫:楊絳散文集
洗澡
洗澡之後
洗澡+洗澡之後

散文雜論

【類別最新出版】
有時我獨自念想
沒有最好的季節,轉個念一切都是剛剛好
三十女子微物誌
時空迴游
村上私藏 懷舊美好的古典樂唱片2


我們仨(AK0077)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散文雜論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楊絳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08月25日
定價:220 元
售價:17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789571339542

 放 進 購 物 車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第一部 我們倆老了第二部 我們仨走散了第三部 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附錄Ⅰ:寫《圍城》的錢鍾書附錄Ⅱ:錢鍾書離開西南聯大的實情



  附錄Ⅰ:寫《圍城》的錢鍾書

要認識作者,還是得認識他本人,最好從小時候起。

  鍾書一出世就由他伯父抱去撫養,因為伯父沒有兒子。據錢家的「墳上風水」,不旺長房旺小房﹔長房往往沒有子息,便有,也沒出息,伯父就是「沒出息」的長子。他比鍾書的父親大十四歲,二伯父早亡,他父親行三,叔父行四,兩人是同胞雙生,鍾書是長孫,出嗣給長房。伯父為鍾書連夜冒雨到鄉間物色得一個壯健的農婦﹔她是寡婦,遺腹子下地就死了,是現成的好奶媽〈鍾書稱為「姆媽」〉。姆媽一輩子幫在錢家,中年以後,每年要呆呆的發一陣子獃,家裏人背後稱為「癡姆媽」。她在鍾書結婚前特地買了一只翡翠鑲金戒指,準備送我做見面禮。有人哄她那是假貨,把戒指騙去,姆媽氣得大發瘋,不久就去世了,我始終沒見到她。

  鍾書自小在大家庭長大,和堂兄弟的感情不輸親兄弟。親的、堂的兄弟共十人,鍾書居長。眾兄弟間,他比較稚鈍經,好像有大量多餘的興致沒處寄放,孜孜讀書的時候 ,對什麼都沒個計較 ,放下書本 ,又全沒正 ,專愛胡說亂道。錢家人愛說他吃了癡姆媽的奶 ,有 「癡氣」。我們無錫人所謂「癡」,包括很多意義:瘋、傻、憨、稚氣、癡氣、淘氣等等。他 父母有時說他「癡顛不拉」、「癡巫作法」、「嘸著嘸落」〈「著三不著兩」的意思 -- 我不知 正確的文字,只按鄉音寫〉。他確也不像他母親那樣沉默寡言、嚴肅謹慎,也不像他父親那樣一本正經。他母親常抱怨他父親「憨」。也許鍾書的「癡氣」和他父親的憨厚正是一脈相承的。我曾看過他們家的舊照片。他的弟弟都精精壯壯,唯他瘦弱,善眉善眼的一副忠厚可憐相。想來那時候的「癡氣」只是稚氣、騃氣,還不會淘氣呢。

  鍾書周歲「抓周」,抓了一本書,因此取名「鍾書」。他出世那天,恰有人送來一部《常州先哲叢書》,伯父已為他取名「仰先」,字「哲良」。可是周歲有了「鍾書」這個學名 , 「仰先」就成為小名 ,叫作「阿先」。但「先兒」、「先哥」好像「亡兒」、「亡兄」,「先」 字又改為「宣」,他父親仍叫他「阿先」。〈他父親把鍾書寫的家信一張張貼在本子上 ,有厚 厚許多本,親手貼上題簽「先兒家書灱牞犴伯父去世後,他父親因鍾書愛胡說亂道說:「其實我喜歡『哲良』,又哲又良 」﹔我還看到過那些本子和上面貼的信。〉,為他改字「默存」,叫他少說話的意思。鍾書對我 -- 我閉上眼睛 ,還能看到伯伯給我寫在練習簿上的 『哲良』。」這也許因為他思念伯父的緣故。我覺得他確是又哲又良 ,不過他「癡氣」盎然的 胡說亂道 ,常使他不哲不良 -- 假如淘氣也可算不良。「默存」這個號顯然沒有起克制作 用。

  伯父「沒出息」,不得父母歡心,原因一半也在伯母。伯母娘家是江陰富戶,做顏料商發財的,有七八隻運貨的大船。鍾書的祖母娘家是石塘灣孫家,官僚地主,一方之霸。婆媳彼此看不起,也影響了父子的感情。伯父中了秀才回家,進門就挨他父親一頓打,說是「殺殺他的勢氣」﹔因為鍾書的祖父雖然有兩個中舉的哥哥,他自己也不過是個秀才。鍾書不到一歲,祖母就去世了。祖父始終不喜歡大兒子,鍾書也是不得寵的孫子。

  鍾書四歲〈我紀年都用虛歲,因為鍾書只記得虛歲,而鍾書是陽曆十一月下旬生的,所以周歲當減一歲或二歲〉由伯父教他識字。伯父是慈母一般,鍾書成天跟著他。伯父上茶館,聽說書,鍾書都跟去。他父親不便干涉,又怕慣壞了孩子,只好建議及早把孩子送入小學。鍾書六歲入秦氏小學。現在他看到人家大講「比較文學」,就記起小學裏造句:「狗比貓大,牛比羊大」﹔有個同學比來比去,只是「狗比狗大,狗比狗小」,挨了老師一頓罵。他上學不到半年,生了一場病,伯父捨不得他上學,藉此讓他停學在家。他七歲,和比他小半歲的堂弟鍾韓同在親戚家的私塾附學,他念《毛詩》,鍾韓念《爾雅》。但附學不便,一年後他和鍾韓都在家由伯父教。伯父對鍾書的父親和叔父說:「你們兩兄弟都是我啟蒙的,我還教不了他們?」父親和叔父當然不敢反對。

  其實鍾書的父親是由一位族兄啟蒙的。祖父認為鍾書的父親笨,叔父聰明,而伯父的文筆不頂好。叔父反正聰明,由伯父教也無妨﹔父親笨,得請一位文理較好的族兄來教。那位族兄嚴厲得很,鍾書的父親挨了不知多少頓痛打。伯父心疼自己的弟弟,求了祖父,讓兩個弟弟都由他教。鍾書的父親挨了族兄的痛打一點不抱怨,卻別有領會。他告訴鍾書:「不知怎麼的,有一天忽然給打得豁然開通了。」

  鍾書和鍾韓跟伯父讀書,只在下午上課。他父親和叔父都有職業,家務由伯父經管。每天早上,伯父上茶館喝茶,料理雜務,或和熟人聊天。鍾書總跟著去。伯父花一個銅板給他買一個大酥餅吃〈據鍾書比給我看,那個酥餅有飯碗口大小,不知是真有那麼大,還是小兒心目中的餅大〉﹔又花兩個銅板,向小書鋪子或書攤租一本小說給他看。家裏的小說只有《西遊記》、《水滸》、《三國演義》等正經小說。鍾書在家裏已開始囫圇吞棗地閱讀這類小說,把「獃子」讀如「豈子」,也不知《西遊記》裏的「獃子」就是豬八戒。書攤上租來的《說唐》、《濟公傳》、《七俠五義》之類是不登大雅的,家裏不藏。鍾書吃了酥餅就孜孜看書,直到伯父叫他回家。回家後便手舞足蹈向兩個弟弟演說他剛看的小說:李元霸或裴元慶 或楊林〈我記不清〉一錘子把對手的槍打得彎彎曲曲等等。他納悶兒的是,一條好漢只能在一本書裏稱雄。關公若進了《說唐》,他的青龍偃月刀只有八十斤重,怎敵得李元霸的那一對八百斤重的錘頭子﹔李元霸若進了《西游記》,怎敵得過孫行者的一萬三千斤的金箍棒 〈我們在牛津時,他和我講哪條好漢使哪種兵器,重多少斤,歷歷如數家珍〉。妙的是他能把各件兵器的斤兩記得爛熟,卻連阿拉伯數字的1、2、3都不認識。鍾韓下學回家有自己的父親教,伯父和鍾書卻是「老鼠哥哥同年伴兒」。伯父用繩子從高處掛下一團棉花,教鍾書上、下、左、右打那團棉花,說是打「棉花拳」,可以練軟功。伯父愛喝兩口酒。他手裏沒多少錢,只能買些便宜的熟食如醬豬舌之類下酒,哄鍾書那是「龍肝鳳髓」,鍾書覺得其味無窮。至今他喜歡用這類名稱,譬如洋火腿在我家總稱為「老虎肉」。他父親不敢得罪哥哥,只好伺機把鍾書抓去教他數學﹔教不會,發狠要打又怕哥哥聽見,只好擰肉,不許鍾書哭。鍾書身上一塊青、一塊紫,晚上脫掉衣服,伯父發現了不免心疼氣惱。鍾書和我講起舊事,對父親的著急不勝同情,對伯父的氣惱也不勝同情,對自己的忍痛不敢哭當然也同情, 但回憶中只覺得滑稽又可憐。我笑說:痛打也許能打得「豁然開通」,擰,大約是把竅門擰塞了。鍾書考大學,數學只考得十五分。鍾書小時候最樂的事是跟伯母回江陰的娘家去﹔伯父也同去〈堂姊已出嫁〉。他們往往 一住一兩個月。伯母家有個大莊園,鍾書成天跟著莊客四處田野裏閒逛。他常和我講田野的景色。一次大雷雨後,河邊樹上掛下一條大綠蛇,據說是天雷打死的。伯母娘家全家老少都抽大煙,後來伯父也抽上了。鍾書往往半夜醒來,跟著伯父伯母吃半夜餐。當時快樂得很, 回無錫的時候,吃足玩夠,還穿著外婆家給做的新衣。可是一回家他就擔憂,知道父親要盤問功課,少不了挨打。父親不敢當著哥哥管教鍾書,可是抓到機會,就著實管教,因為鍾書不但荒了功課,還養成不少壞習氣,如晚起晚睡、貪吃貪玩等。

  一九一九年秋天,我家由北京回無錫。我父母不想住老家,要另找房子。親友介紹了一處,我父母去看房子,帶了我同去。鍾書家當時正租居那所房子。那是我第一次上他們錢家的門,只是那時兩家並不相識。我記得母親說,住在那房子裏的一位女眷告訴她,搬進以後,沒離開過藥罐兒。那所房子我家沒看中﹔錢家雖然嫌房子陰暗,也沒有搬出。他們五年後才搬入七尺場他們家自建的新屋。我記不起那次看見了什麼樣的房子或遇見了什麼人,只記得門口下車的地方很空曠,有兩棵大樹﹔很高的白粉牆,粉牆高處有一個個砌著鏤空花的方窗洞。鍾書說我記憶不錯,還補充說,門前有個大照牆,照牆後有一條河從門前流過。他說,和我母親說話的大約是嬸母,因為叔父嬸母住在最外一進房子裏,伯父伯母和他住中間一進,他父母親伺奉祖父住最後一進。

  我女兒取笑說:「爸爸那時候不知在哪兒淘氣呢。假如那時候爸爸看見媽媽那樣的女孩子,準摳些鼻牛來彈她。」鍾書因此記起舊事說,有個女裁縫常帶著個女兒到他家去做活﹔ 女兒名寶寶,長得不錯,比他大兩三歲。他和鍾韓一次抓住寶寶,把她按在大廳隔扇上,鍾韓拿一把削鉛筆的小腳刀作勢刺她。寶寶大哭大叫,由大人救援得免。兄弟倆覺得這番勝利當立碑紀念,就在隔扇上刻了「刺寶寶處」四個字。鍾韓手巧,能刻字,但那四個字未經簡化,刻來煞是費事。這大概是頑童剛開始「知慕少艾」的典型表現。後來房子退租的時候, 房主提出賠償損失,其中一項就是隔扇上刻的那四個不成形的字,另一項是鍾書一人幹的壞事,他在後園「挖人參」,把一棵玉蘭樹的根刨傷,那棵樹半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