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後記
後記
距離最初動筆寫下這些文字,我已經歷了兩次生育,每日忙得不可開交。經常有人問我,累嗎?忙,但是不累。因為比起照顧父親,兩個孩子和其他的事情都不算什麼。我想這是許多長照家屬的共同心聲。 即使已隔一段時日,再回頭細讀這些充滿眼淚的章節時,想起那段時間的煎熬以及至今仍放不下的自責,仍會不禁痛哭失聲。
我的家人都有積物癖,照片、證書、紀念品、舊衣等,無法一一細數的雜物填滿兒時的家。一邊寫下這些記憶時,我一邊經歷喪母、父病與隨即而來必須割捨下的老家種種,過程中充滿一再拋棄。在那個當下,憑著本能使我知道唯有拋棄,才能讓名之為家的方舟不至沈船。 是的,我親手拋下了家人積存了四十年的什物,逃難一般把父親帶離那裡。那時我催眠自己,如經上所記,「耶和華對亞伯蘭說:『你要離開本地、本族、父家,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以此,為我當初拋下家人贖罪,「我必叫你成為大國。我必賜福給你,叫你的名為大。你也要叫別人得福。」和父親生活的日子雖不長,雖心力交瘁,但我卻得以有機會在成為母親,前修復原本破碎的親子關係,得到人生的至福。就如安東尼˙聖修伯里所說,「世上只有一種真正的奢侈,那就是人與人的關係。」並且,我將拋下的、帶不走的、漸漸遺忘的,積物癖般地寫下,在紙上重新打造了一座專屬於我的記憶家園。 認識的朋友都知道父親病後,我以馬奎斯著名小說「百年孤寂」中的人物「邦迪亞上校」來稱呼他。起因於他失智後記憶有如跳針,每隔幾分鐘對話便重開機一次,是以我們的生活像在原地打轉,猶如書中的邦迪亞上校晚年時重複鎔金打造小金魚。
而再次回望已過去的日子,赫然發現,或許我才是藉由不斷書寫,將紊亂的情感鍛造成一尾尾小金魚,但因為記憶總難真確,傷痛總難平復,只好一再將其鎔化,重新再鑄,並且將牠們放游於記憶之河的「邦迪亞上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