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1
薄薄的，有翅膀
在很多事情上，女人的需求都不被考慮，連貼身的內衣、胸罩或底褲，很多都是以增加情趣或男性脫除容易來考慮的，只有衛生棉，全然體貼了女性的需求。
我的發育較晚，所有與女人相關的啟蒙，都來得特別遲，身邊同齡的朋友，就成了我的老師。小學時候我知道了女人有月經這種事，不是來自於教科書，也不是來自於任何一個成年人，而是體育課上到一半，我看見前面的女同學跳著跳著，忽然落下一塊花色斑斕的扁扁的東西。我停止跳躍，並且靠近想看得更仔細些。女同學忽然警覺地拾起那塊東西，飛一樣的逃跑了。嘩！我周圍的女生們議論紛紛，我於是聽見了「月經」啦、「好噁心」啦這一類的壓抑之後的聲音。我記得女同學沒命的奔跑，辮子高高的飛揚起來。
黏貼式衛生棉的出現，大約就是在我需要的那個年代開始。常常有女性工讀生站在學校門口分發衛生棉的試用品，我們這些少女總是忽然臊紅了臉，繞道而行，很怕被人看見自己拿著衛生棉。電視上的衛生棉廣告必須在晚間九點以後播出，也就表示並不適合闔家觀賞。到底家裡的哪一位成員不適合觀賞呢？這種商品會對年幼的孩童造成負面的影響嗎？沒有人問過，也就不會有人回答。因為這樣的一種氛圍，女生是不會直接叫出產品的名字的，她們為它取了一些暱稱，像是「蛋糕」之類的。「喂，我那個來了，妳有沒有蛋糕？」是女生與女生的對話。
衛生棉業者不管女生怎麼稱呼它，繼續不斷的開發新產品，超薄的啦，絲棉的啦，有翅膀的啦，安睡型的啦，清香型的啦……等等，女人不再對試用品繞道而行了，她們微笑著欣然接受。在很多事情上，女人的需求都不被考慮，連貼身的內衣、胸罩或底褲，很多都是以增加情趣或男性脫除容易來考慮的，只有衛生棉，全然體貼了女性的需求。
初初聽說條狀衛生棉的時候，我感到非常好奇，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有個很愛游泳的朋友瑞瑞，在游泳池畔的更衣室裡，展現了棉條給我看。我還記得那是個炙熱的夏天，她的和我的髮根與皮膚被蒸騰出汗溽味，在洗手台的角落裡，她穿著泳裝的身軀已發育得這樣豐腴，從不匱乏的男女關係使她的眉梢眼際更多了點風情，我緊張兮兮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將棉條外面的包裝撕開，取出來，告訴我使用的方法。我就像是一個剛剛學會抽煙的小男生，嘴裡含著長壽，看見闊綽的大哥撕開雪茄，豔羨而又驚歎。
曾經有好幾年，我不喜歡去超商買衛生棉，總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是很尷尬的事，尤其是還沒到晚間九點之後。有時碰到售貨小姐拿出紙袋來裝，簡直感激涕零，她們的善解人意也使我意會到，這困擾顯然並不是我所獨有的。前些年到香港旅行，我與母親從地鐵站出來，正好遇見有人分發衛生棉試用品，她遞了一塊給我，又遞了一塊給我母親，母親正要伸手去接，她忽然迅速的收回，遞給我們身後一名女學生。母親懸在空中的手，半天收不回，然後，惆悵地問：「我看起來真的已經這麼老了嗎？」我只好安慰短髮牛仔褲的母親：「她大概以為妳是男人吧。」
瑞瑞告訴我醫生說她可能提早進入更年期，她說她會想念比任何一個男人陪她更長久的衛生棉。我去超商買衛生棉，謝絕了紙袋的盛裝，提著透明塑膠袋走過青春的校園，薄薄的，有翅膀，呵，原來可以這樣招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