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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楊牧/須文蔚

散文雜論

【類別最新出版】
有時我獨自念想
沒有最好的季節,轉個念一切都是剛剛好
三十女子微物誌
時空迴游
村上私藏 懷舊美好的古典樂唱片2


告訴我,甚麼叫做記憶:想念楊牧(PER0449)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散文雜論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葉步榮 等著,須文蔚 主編,新匯流出版中心 總策畫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0年08月28日
定價:420 元
售價:33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36頁
ISBN:978957138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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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楊牧/須文蔚



  想念楊牧/須文蔚

編後記
想念楊牧/須文蔚

楊牧老師在春日遠行,安寧長眠。盈盈師母說,最後讀了〈雲舟〉一詩給他聽:

凡虛與實都已經試探過,在群星
後面我們心中雪亮勢必前往的
地方,搭乘潔白的風帆或
那邊一逕等候著的大天使的翅膀

早年是有預言這樣說,透過
孤寒的文本:屆時都將在歌聲裏
被接走,傍晚的天色穩定的氣流
微微震動的雲舟上一隻喜悅的靈魂

長年堅持在孤寒人文道路上的詩人,就此搭乘雲舟,隱沒在群星之後,臺灣殞落了一位健全知識分子的典範。

楊牧的創作源於淵博與深刻的學問,他說過:「我希望有一天能於晚年追懷的火爐前,因為發現學術研究對實際的文學創作並無傷害,甚至還具有精神上和方法上的啟發,而感到安慰,滿足,感到無愧於古來中國健全的知識分子,和歐洲文藝復興人(Renaissance Man)傳下的典型。」面對重視科技與商業發展的社會現實,詩人與人文學者不斷面對嘲弄,但仍然應當論述、書寫與進取。

在讀者的印象中,楊牧的詩作總是追求美的極致,偶爾涉及社會參與和民生關懷的議題,如〈有人問我正義與公理的問題〉、〈悲歌為林義雄作〉、〈在一隊坦克車前〉等,但他總保留一隅純淨與寓言的空間給詩,或冷靜、或激情地獨立於時論之外,讓詩篇趨向永恆。

楊牧為了朝向健全知識分子的目標前行,因此努力掌握多種文類,書寫雜文專欄《交流道》與《飛過火山》,介入時事,熱切批判;他為同儕後進寫序跋,評介思潮,兼論情誼;他為故土的歷史與鄉土寫美文《奇萊前書》,穿越時空,寓意深遠;他也不忘哲理論述,無論是創作論《一首詩的完成》、無神論《疑神》與美學思考《奇萊後書》,行雲流水,不拘泥呆板的論文格式。讓人不僅聯想起古代的詩人如韓愈、歐陽修、蘇軾等典範,他們以詩詞見長,然而彩筆不忘干氣象,策論與散文也是他們涉世的利器。或是楊牧嗜讀的但丁,既是偉大的詩人,同時也是政治改革的急先鋒。楊牧一生出版五十餘種著作,涉及多重文類與題材,無非以極高的自我期許,期待調和學術和創作,安身立命於文字中。讓人難以忘懷的是,楊牧以作品抵抗後現代浪潮中解構真理與輕視語言的觀念,趨向創作的核心:抱負、生命、反抗與愛美,以書寫召喚讀者重新信任文字、語言與文學,進而使人們願意堅持追求真善美,使人們堅持懷疑權威與結構,以知識分子的良知與道德前行。

楊牧在政治哲學上力主無政府主義,質疑一切的威權與道德的框架,期待人們都能生活在自由之中,人群自然和諧相處,回歸到簡單純樸,溫柔善良的境界。而他並不虛無,將美學搭建的神廟建築在花蓮鄉土上,既傳承了中國抒情傳統,也融會了世界文學,展現出具有臺灣主體精神的豐饒書寫。

楊牧受業陳世驤,在漢學研究中,中國文學抒情傳統的理論建構始於陳世驤,他從比較文學的角度,直指中國文學以抒情詩為傳統,相對於西方以史詩和戲劇為主軸的敘事傳統,中國的詩人總透過抒情切身地反映自我影像,因之抒情體滲透於小說與戲曲中,成為一種超文類的概念。陳世驤並將「詩言志」傳統中,以言為不足,以志為心之全體精神視為抒情傳統的真諦。楊牧在抒情傳統的開展上,不僅僅是文學用典,更與古典文本的次文類、詩歌傳統或是歷史事件相互對話,乃至辯證,他時時在召喚讀者,透過他的作品與古人互動,以強而有力的創意使作品保持動態,使讀者與文化能在一首詩中互動,進而成為意義的參與者。

二○一三年的冬天,楊牧夢見到與孔子一起飛翔,在接受曾珍珍的訪問時,楊牧回顧自己與東西方文學傳統千絲萬縷的關係時,自豪地說:「老實說,也很proud。我喜歡做別人沒有做的事,單就中華文化的學問說,我挑著做的常跟我的朋友們不一樣。西方文學也一樣,我從中古做起,別人多數做現代或十八、十九世紀。夢見跟李白飛或跟屈原飛,好像理所當然。夢見跟孔子飛,真的很怪異。我跟著他,但隔著一段可以讓我自在飛翔的空間,像一種師徒的關係,不覺得危險,蠻有幸福感。」在臺灣文學建構主體性的過程中,楊牧展現的兼容並蓄,在當代顯得特別的秀異。

邱貴芬最近在〈「世界華文文學」、「華語語系文學」、「世界文學」:以楊牧探測三種研究臺灣文學的跨文學框架〉一文中,展示了楊牧在「世界華文文學」(world literature in Chinese)、「華語語系文學」(Sinophone literature)、「世界文學」(world literature的三個重要的跨文學研究框架中穿梭自如的身影。邱貴芬強調:

楊牧傳承西方文學和植根臺灣本土的「有根的世界感」(rooted cosmopolitanism),這意味「世界華文文學」理論必須在「共同的中華性」和「離散華人」的核心概念之外,更細膩挖掘「華文」的在地實踐。就「華語語系文學」理論而言,楊牧主張以精準優美的漢字創作,調度中國文學傳統資源的臺灣文學創作觀,與「華語語系」對於臺灣文學與漢文、漢文化的關係的詮釋背道而馳,提示我們重新思考漢文書寫對臺灣文學創作的深層意涵。就「世界文學」而言,楊牧示範了「作為世界文學的臺灣文學」如何在「世界華文文學」與「華語語系文學」所關注的身分認同政治之外,開拓臺灣文學的研究議題,以及與非漢文文學社群連結的空間。

在各種排斥與消去傳統的論述中,楊牧從上古中國與希臘神話航向花蓮的身姿,邱貴芬的提示,無疑是我們重讀楊牧的新起點。

作為教育家的楊牧曾參與香港科技大學的創校,更以卓越的創造力建構了國立東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他專職在嶄新的中國語文學系(現已更名為華文文學系)中,傳授中西比較詩學,在課程改革上,放大古典文學與現代文學的比例,導入文學創作課程,建立一個以文學為本色的科系,所延聘的老師幾乎都有文學創作的背景。同時,任內設立了華語世界第一個「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現改制為華文文學所創作組),讓有志文學寫作的作家接受文學史、世界文學、經典閱讀詮釋以及創作指導的機會,以小說、散文、現代詩或報導文學專書的形式畢業。他還創辦了駐校作家課程,讓知名作家能以一學期甚至一年的時間進入校園,為學生授課與指導寫作,讓文學書寫就在生活中發生。從花東縱谷一隅的文學種子,不到三十年間在全臺開枝散葉,成為不容忽視文學新風景。

楊牧總鼓勵學者創作,大力支持教師以創作升等,也不改從年少時就熱中編輯的情懷。有次聚會,他就詢問在座不同科系的年輕老師:「有沒有意願編輯學報?讓更多人文和社會科學的論文能傳播出去?」

我們或許忙於教學、研究和服務,一時面面相覷,沈默無語。
楊牧笑著說:「我年輕時就喜歡結合朋友一起編書與刊物,相信你們也一樣有這樣的熱忱?」

於是在他的支持下,《東華人文學報》和《東華漢學》兩份學報,應運而生。回首楊牧精采的文學生涯中,李瑞騰曾以「楊牧編輯史略」為題,在楊牧講座中發表過精采的演講,點出楊牧年少時就參與《東臺日報》詩週刊編務,與林衡哲合作為志文出版社編「新潮叢書」,擔任《現代文學》第四十六期「現代詩回顧專號」主編。影響力最大的,莫過於一九七六年與友人創辦的洪範出版社,在戒嚴時代介紹五四新文學,出版臺灣當代經典文學作品,引入香港與中國當代的新創作,楊牧開闊的視野,嚴謹的體例,為臺灣文學奠定了豐厚的基礎。

楊牧遠行了,感謝童子賢先生支持「楊牧全集」出版,編輯委員會將《告訴我,甚麼叫做記憶》一書的編輯工作交付給我與楊牧文學研究中心的同仁,期間盈盈師母細心蒐集來自世界各地的追思文章,楊照先生與「新匯流文化基金會」同仁在策劃階段的提點。全書共分五輯,輯一「山風海雨」為楊牧同儕友人的追憶;輯二「昔我往矣」則為曾受業於楊牧老師的學生,文友或中央研究院文哲所同仁的感懷;輯三「東之皇華」則為東華大學同仁敘述楊牧擔任人文社會科學院長時的風範;輯四「時光命題」則有來自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與中國大陸等地文壇與學界的致意,展現出楊牧跨區域文學傳播的影響力;輯五「星圖」特別邀集臺灣青壯世代詩人與評論家,分述楊牧在創作、學術與編輯上浩如繁星的文學成就。文章排序上,謹依照作者出生年排列,希望能讓讀者順著時間之河,更理解詩人追求真與美的執著。

《告訴我,甚麼叫做記憶》書名出自楊牧的名作〈給時間〉,希望楊牧的友人、同事與學生一起書寫的文集,能在長夜中點亮燈火,更能對抗遺忘。書名發想與編務要特別感謝曾文娟總編輯的慧心與專業,全書的授權與校對則要歸功楊牧文學研究中心與在地方文創協會的吳貞育、許郁琪和陳延禎。本書圖片檔案的蒐集,則要特別謝謝目宿媒體執行長林怡璇,詩人曾淑美,攝影家郭英慧,《文訊》雜誌社封德屏社長,黃子恩小姐,趨勢教育基金會廖涵羽小姐與洪範書店大力協助。

一面校對文稿,一面回想起楊牧老師的文學課,特別是幾瓶啤酒暢飲後,中西比較詩學的課堂就開課了。今年(二○二○)一月十四日,到楊牧老師府上拜訪,得知在去年九月的楊牧國際學術研討會後,得到一位神經內科醫師的幫助,定期到家中看診,調整藥物,老師精神好轉,和鄭毓瑜院士、王勝德教授與我,從六點聊到八點多。老師聲音宏亮,條理分明,為我們說了許多詩的典故,還有在香港科技大學時的故事,一點疲態都沒有。我們都為老師的健康開心,也期待春暖花開,能再多和老師談天說地,不料他的文學課再也不開設了。

就在編務告一個階段時,書寫編後記,想起楊牧在二○○一年時,在東華寫下詩集《涉事》的後記:「詩集編就,對著窗外熾烈,明亮的陽光回想這四年一些人與事的糾葛因緣,虛實與是非,轉念幻化,生滅髣?泡影。惟有詩是留下了。」

是啊!詩是留下了,相信楊牧精緻的思維、溫厚的情感、反抗的精神,也都透過本書的篇章留下了,且讓我們一起想念楊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