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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師(AA00213)
The Magician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柯姆.托賓
Colm Toibin
譯者:陳佳琳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4年09月20日
定價:650
元
售價:51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528頁
ISBN:9786263967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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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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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第五章 威尼斯 一九一一年
托瑪斯以前從未搭船前往威尼斯。在他瞥見城市輪廓的那一霎那,他馬上知道自己要將它當做下一次寫作的題材背景。同時他也想到,假使他能在故事中讓馬勒復活,對自己也是一大安慰。他想像馬勒就在身旁,同時為了取得最佳視野,在船上換了位置。 托瑪斯知道該如何描述馬勒:身材矮小,大大的頭與他的身材很不搭。頭髮往後梳,眉頭高聳粗獷,眼神隨時可以將人看穿。 托瑪斯計劃在自己即將動筆的故事中,身為作家的主角著作等身,甚至寫了托瑪斯也曾經想過要寫的作品,關於腓特烈大帝的豐功偉業。他在自己的國家很有身分地位,但此刻的他只想遠離工作與名氣,好好休息。 「想什麼?」卡蒂亞問他。 「對,但我不確定是什麼。」 蒸氣船的引擎一停,貢多拉就陸續靠過來,繩梯放下之後,海關官員爬上船,讓旅客陸續上岸。他們坐上貢多拉時,托瑪斯注意到它的黯淡無光,彷彿這艘貢多拉原本是負責載運棺材蜿蜒橫渡威尼斯的大小運河,而非歡樂喧鬧的觀光客。 他們站在旅館大廳時,托瑪斯表示,這裡沒有大公夫人真是不錯。他們的房間俯瞰沙灘,海水已經漲潮,緩緩將長浪有節奏地送上沙灘。 晚餐時,他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國際化的世界。幾位客氣低調的美國人坐在離他們最近的桌子,他們身後還有幾位英國女士、一家俄羅斯人,幾個德國人與波蘭人。 他觀察到那位與女兒同行的波蘭母親先請侍者離開,因為還有一位成員沒來。接下來,她們對著一位剛從雙扇門走進來的男孩揮手,要他盡快過來。他遲到了。 男孩走過餐廳,帶著一股默然的狂傲。他金髮碧眼,捲髮幾乎及肩,他身穿英國水手服,大步走向家人,對著母親與姐妹們鞠躬,坐在托瑪斯目光可及的方向。 卡蒂亞也注意到這個男孩,但海因里希應該沒有,托瑪斯想。 「我想看聖馬可廣場,」海因里希說,「這應該是主要的觀光景點吧?還有聖方濟會榮耀聖母聖殿,也許再參觀聖洛克大會堂的丁托列脫繪畫,另外,好像哪裡還有個像商店的小房間,甚至看得見卡帕齊奧的作品。差不多就這些。其餘時間我只想游泳,什麼都不想,望著大海與天空發呆。」 托瑪斯注意男孩皮膚白皙,雙眼湛藍,舉止沉穩。當母親對他說話時,男孩禮貌點頭,同時嚴肅地與侍者對話。此時撼動托瑪斯的不僅是他的俊美,他自持冷靜的態度更令他驚嘆,他安靜時不顯得鬱悶,與家人同坐時,男孩又保持著距離。托瑪斯端詳他的泰然自若。男孩一眼就看見他,托瑪斯立刻低頭,決心要好好安排明天行程,不再多想這名男孩。 第二天早上晴空萬里,他們決定充分利用旅館在沙灘的設施。托瑪斯帶著他的筆記與一本他覺得自己會看的小說,卡蒂亞也拿了一本書。飯店人員讓他們在大陽傘下舒適坐定,還另外安排桌椅,以便托瑪斯寫作。 他早餐時又見到了男孩;他又一次比家中其他成員晚到了,彷彿這是他為自己爭取的特權。他跟前一晚一樣,步伐優雅穿過餐廳。托瑪斯知道自己被他深深吸引,正因為沒機會說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觀察。 他剛開始寫作的第一個小時完全不見男孩或其家人蹤影。男孩終於現身時,竟然是上身全裸,對一群在沙灘玩耍的人們宣布他的到來,他們大喊他名字,它有兩個音節,但托瑪斯沒聽清楚。 年輕人開始用舊木板架在兩個沙堆之間。他望著男孩拿起木板,另一位比較年長的強壯男孩前來幫忙,將它放妥。兩人檢查他們的成品便摟著彼此的肩頭滿意離開了。 有個小販兜售草莓,卡蒂亞將他打發了。 「連洗都沒洗。」她說 托瑪斯放棄寫作,拿起小說要看。他假定此時男孩與朋友已經跑到別的地方探險,接下來大概在午餐時間才會見到他了。 海面閃閃發亮,乳白色光暈讓他昏昏欲睡,他時而醒來讀點書,偶爾打盹,直到他聽見卡蒂亞說:「他回來了。」 她的聲音刻意壓低,他想,好讓海因里希聽不見。他起身看向卡蒂亞,她卻在低頭看書沒理會他。但她是對的。男孩站在及膝的水中,開始往外涉水,接著便開始游泳,直到他母親與一位應該是女管家的女人堅持要他回到岸上。托瑪斯望著他從水裡走出來,金髮仍濕漉漉的,不斷滴水。他觀察得越認真,卡蒂亞便讀得越專注。即使後來他們兩人獨處時,也沒有再多加討論,畢竟,也沒什麼好說的。一旦知道自己無須掩飾興趣,讓托瑪斯更加自在,於是他挪動座位,換一個角度,以便更清楚凝視男孩擦乾身體,他母親與女管家正在嚴密監督他的一舉一動。 第二天早上儘管天氣依舊溫和宜人,但海因里希說服他們陪他前往教堂與畫廊。貢多拉剛從小碼頭出發,托瑪斯就後悔了。他必須離開熱鬧的沙灘活動,前一天真是太精彩了。 接近廣場時,威尼斯的美景一覽無遺,這是最棒的角度。溫熱的西洛可風徐徐吹來,他往後靠,閉上雙眼。他們一整個早上都要看畫,也許吃點午餐,在陽光變得更柔和的午後回到麗都。 他和卡蒂亞看著海因里希在聖方濟會榮耀聖母教堂看到提香的《聖母升天圖》時的興奮,不自覺地笑了。不會有小說家喜歡這幅畫的,托瑪斯心想。中心人物儘管色彩華麗豐富,卻過於浮誇不真實。端詳了一會兒後,他將注意力轉向繪畫下方,那群表情訝異的凡夫俗子,跟他一起目睹了奇蹟的發生。 走回大運河時,他知道海因里希絕對心有所感,馬上就要發表自己對歐洲、歷史或宗教的偉大看法,但他沒什麼心情聽,卻又不願破壞今天早上與哥哥的親密時刻。 「你們能想像被釘上十字架時還活著的感受嗎?」海因里希問。 托瑪斯嚴肅地看了他一眼,裝作自己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我想世上不可能再重演同樣的事了,」海因里希提高聲調,以便蓋過狹窄街道的晨間喧囂。「我是說,未來確實會有地方戰役或國際戰爭的威脅,也會簽訂事後的條約與協定。國與國之間貿易終會延續,船隊會更龐大,速度加快,航線更為龐雜,未來會有更多隧道穿越山脈,橋梁也會更堅固。但不會再有災難,不會再有眾神降臨。資產階級終將永垂不朽。」 托瑪斯微笑點頭,卡蒂亞說她喜歡提香和丁托列托,儘管手冊載明兩位畫家厭惡彼此。 他們走進陰暗角落欣賞卡帕其奧的作品,托瑪斯很高興沒有人看得見他,沒有人會注意他對這些畫的反應。他走離卡蒂亞和海因里希。令他驚訝的是,馬勒的身影突然闖入他心頭。有那麼一秒鐘,他想到自己就是這昏暗畫廊的馬勒。這真是一場奇特幻夢:馬勒在現場,欣賞一張張畫作,品味每一個場景。 在從波拉過來的蒸氣船上,他想像以馬勒為本,擔綱演出的故事時,那位主角是個孤單的男人,既不身為人夫也沒有當過父親。托瑪斯來回玩味,考慮該讓主角擁有各種偉大的人生經驗,或是只為了一個想法、一次經驗或一場挫敗而活著。就像剛才海因里希在大街發表的言論,把它置入某段黑暗壓抑的情緒中檢視。但那時,他還沒有把這個想法與這幾天自己在沙灘及旅館餐廳的體驗連結。 他的主角,無論是馬勒、海因里希或他自己,到了威尼斯,面對各種美景衝擊,內心的慾望也被驅動了。托瑪斯原本考慮對象是一位年輕女孩,但他立刻想到,情節會顯得理所當然又平凡無奇,特別如果女孩年紀稍長。不,他想,一定得是男孩。他要暗示此等肉體的渴望,畢竟那是遙不可及,終究無法實現。那位年長男子的眼神將炙熱猛烈,因為,一切都不可能成為事實。但這次邂逅終將徹底扭轉主角的人生,它稍縱即逝,沒有結果,永遠不可能被世界、社會或家族接受,但力道卻足以衝破主角自以為堅不可摧的靈魂大門。 海因里希到銀行換錢時,出納員警告他不要按照原訂計畫繼續往南,因為聽說那不勒斯正在流行霍亂。一聽到這些話,托瑪斯就知道自己會將它融入故事。他要霍亂的謠傳出現在威尼斯與麗都旅館,房客將一一散去,而年長男子的慾望將與疾病、腐敗融為一體。 第二天早餐時,不見波蘭人蹤影,前一晚也是如此。托瑪斯找機會問櫃檯的年輕人,他告訴托瑪斯,這家人還沒離開。 午餐時,男孩的母親與姊姊到了餐廳。卡蒂亞和海因里希正在討論當天海因里希在早報看見的新聞,托瑪斯緊盯門口。有幾次,它驀然打開,卻只見到侍者,隨後,他出現了,穿著水手服的男孩正大剌剌走過餐廳,在坐下前,他突然停下腳步,對托瑪斯迅速點頭,短暫燦笑,轉頭專心點餐。 下午在沙灘時,托瑪斯整理了他計劃寫的故事。海因里希行李搞丟了,這也可以成為故事題材,如此一來,主角還可以藉口晚點離開,但其實他只是很想與對方在同一時空待久一點。他想到之前有人兜售的草莓。它也可以寫到故事裡。 他的主角看見這完美軀體的情感衝擊,將隨著日子過去更加強烈。主角奧森巴哈常常見到男孩,在聖馬可廣場穿越瀉湖時也曾巧遇。他注意到這家人總是提前吃早餐,好在沙灘消磨更多時光,他也早早結束,先他們一步走上沙灘。 故事中的奧森巴哈孑然一身,曾經結過婚,很早就沒了父母親,他有一個女兒,但父女倆並不親近。奧森巴哈沒什麼幽默感,這是作家的通病,他的諷刺本性僅出現在他對哲學與歷史議題的詮釋;但他不允許自己出現任何譏諷嘲弄的言行舉止。他無法抗拒每天清晨在亞得里亞海燦爛的陽光下,望著那位身穿藍白泳衣的美少年。男孩在地平線的輪廓深深吸引了他。奧森巴哈完全聽不懂男孩的外國腔調,他最渴望的就是男孩暫停戲水時,他獨自站在水中,英姿勃發,家人就在遠處,他習慣雙手枕在頸後,凝視頭頂的湛藍天空,一面做白日夢。 他與卡蒂亞及海因里希準備打包離開,他們得知威尼斯可能有霍亂,此時托瑪斯已經有故事大綱了。他知道若跟卡蒂亞聊起故事內容,她一定會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心知肚明他想用它掩飾心中的渴望。 在大廳等她時,他努力想回憶她對他究竟可以有多瞭解。他想應該是與她第一次見面時,那天在她父母家,那次,她跟克勞斯找他攀談。現在想起來,她似乎是拿克勞斯當圈套,或是誘餌。因為她看見那位將成為她夫婿的男人正盯著哥哥看。 托瑪斯也注意到卡蒂亞的存在,但如此而已,他想起那次派對,他曾在卡蒂亞與其兄長的嘲弄眼神下,短暫放鬆警惕,或許他在其他場合也曾經這麼做。最怪的是,他心想,她似乎不以為意。 結婚這幾年來,在她步步為營的監督下,夫妻倆有了某種默契。一開始是為了要放鬆,有一次卡蒂亞發現溫巴赫酒莊的某一款麗絲玲白酒可以提振托瑪斯的活力,讓他體力充沛,精神滿滿,喝完後,托瑪斯甚至可以再來一兩杯干邑白蘭地。兩人互道晚安後,卡蒂亞會先上樓,同時篤定托瑪斯很快就會出現在她房門前。 這不言而喻的默契中,有個條款就是托瑪斯絕對不會做任何危及家庭幸福的事,於是,卡蒂亞也默許他的慾望本質,以最大的寬容接受他的眼神就是落在某些人身上,她也很有風度,讓托瑪斯知道只要舉止合宜,她將會欣賞他各種不同的面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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