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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金序
初來美國讀書時,總是弄不清為什麼許多作家和批評家說作品要給人帶來樂趣。嚴肅的著作大多是講述人類的苦難嗎?中國人受了那麼多罪,有什麼可樂的?後來,漸漸明白了悲劇和喜劇並不衝突,不論是在生活裡還是在藝術中。我敢說中國人稟性是歡悅的,雖然我們的生活總是瀰漫著悲劇。對小說家來說,最難的是把故事寫得有意思、耐讀;其次才能談得上寓意、風格、形式等等。
熟悉《等待》的讀者會發現《新郎》裡的木基市正是孔林和吳曼娜所在的那個城市。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初我在佳木斯和哈爾濱各住過幾年。木基市基本上是以佳木斯為原型的,但我也把哈爾濱的一些景物融入其中。我很喜歡那些北方的城市,甚至喜愛那白雪覆蓋的冬天。這本集子在寫《等待》之前就動筆了,斷斷續續寫了六、七年。它同《光天化日》在構思上有相同之處,但這是些城市的故事,時間也離我們更近些。雖然這些故事的基調是悲劇的,但它們帶有更多的喜劇成分。我認為喜劇往往是作家成熟的標誌,因為它比悲劇更難駕馭。
出一本短篇集子是件傷腦筋的事。對出版商來說,不管書多麼好,銷路總是有限的,所以我真心地感謝時報出版公司在《光天化日》之後又出這個集子。對作家本人來說,花在一本短篇集子上的功夫要比寫一部長篇大得多,但它的讀者卻要少得多。寫短篇是件非常辛苦的差事,行筆容不得一點鬆散和水分。只要有可能,我總是推推拖拖,不動筆。一想起那勞動量,就有幾分畏怯。從另一方面來看,因為短篇難寫,工多利少,它往往顯示小說家真誠的態度。文學史上有的作家僅靠三、五個短篇就確立了他們的重要位置。魯迅的全部小說只不過是《吶喊》和《徬徨》兩個單薄的集子。
我看得出金亮是帶著歡娛之情來譯這些故事的。他的健壯、活潑的譯筆重現了一個熱鬧的世界。願台灣的讀者們從這本書中得到的不光是嘆息,而是更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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