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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照序 1
楊照序 2
序 1
序 2
書摘 1
書摘 2
書摘 3
書摘 4
書摘 5
聯合報報導:倖存者的遺世書

作 者 作 品

週期表
滅頂與生還

譯 者 作 品

貓桌上的水手
心靈詭計(電影【福爾摩斯先生】原著小說豪華書衣版)
神聖藍色
美麗男孩
黑水燈塔船
波特貝羅女巫(十五週年紀念新版)
第七感:啟動認知自我與感知他人的幸福連結
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
碧麗歌的媒人
幸福的托斯卡尼花園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乩童醫生
查理橋的象
我沒有你們所有的
咆哮山莊(精裝版)
我們,再次重逢的世界


滅頂與生還(AA0067)
I sommersi e i salvati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普利摩.李維
       Primo Levi
譯者:李淑珺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9月20日
定價:230 元
售價:18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57133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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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3

但是,任何對世事有足夠經驗的人都知道,認為誠實與不誠實之間有明確的區別(或者是語言學家口中的「對比」),是啟蒙時代對人性的樂觀態度,其實太過天真。而用在之前提到的那些人身上時,就更是如此,理由也更清楚。人必須有極澄澈的心智,才可能明確區別誠實與不誠實,但極少人擁有如此的心智。而這樣的極少數人,不論出於任何理由,如果會因過去或眼前的現實而感到焦慮或不安,其澄澈的心智也會立刻消失無蹤。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有些人確實是有意識地撒謊,理智地偽造真相,但卻有更多的人是暫時或永久地遠離真正的記憶,為自己編造出一個較方便的現實。往事是他們的負擔,曾經做過或承受過的事件讓他們厭惡,因此他們經常會用其他的想法取代記憶。這個替換的過程一開始可能在完全自覺的情況下發生,從一個自己發明的情節開始,這個情節雖然虛偽扭曲,但不像事實真相那麼令人痛苦。他們對別人,也對自己重複敘述這個情節,於是真實與虛假之間的區別逐漸失去了原先清楚的輪廓,他們到最後已經完全相信了自己說過這麼多次、還繼續述說的故事。有些細節如果與歷史上廣被接受的事件面貌不相符、不一致、不容易取信於人,他們便再加以修整潤飾,於是起初的不誠實到最後已經變成誠實。欺人的心態在不知不覺間轉變成自欺,這種心理機制非常好用,可以讓任何說謊的人生活較容易。他已經充分演練了自己的角色,當然就容易取信於法官、史學家、讀者、自己的妻子與孩子。

不論如何,希特勒「盛世帝國」整個短暫的歷史,其實都可以重新詮釋為是一場對抗記憶的戰爭,猶如喬治‧歐威爾在《一九八四》中所描述的世界,試圖以各種宣傳手法假造記憶,假造真實,否認現實。在希特勒的所有傳記中,雖然對這個難以歸類的人的一生有不同的詮釋,但都一致認為他在生前最後幾年有逃避現實的傾向,這種傾向從德軍進入俄國戰區的第一個冬天開始特別明顯。他之前就禁止任何下屬接觸真實資訊,試圖扭曲他們的記憶與道德觀,但最後這種傾向越演越烈,演變成全然的偏執狂,躲藏在地下碉堡的他甚至斷絕了自己接觸現實世界的途徑。他就跟所有賭徒一樣,在自己周遭豎立起一座由迷信的謊言編織成的舞台,最終讓自己相信了他要求全德國相信的瘋狂信仰。他的死亡不僅是全人類的救贖,同時也顯示一個人脫離現實時所要付出的代價。

在人數肯定數倍於加害者的受害者當中,也同樣可看到記憶的流逝,但這裡顯然不含有欺瞞的意圖。任何遭遇不公或傷害的人,都不需要編織謊言來開脫自己不曾犯下的罪行(雖然受害者出於矛盾的心理機制,也可能對自身的遭遇感到羞愧,這點我將在後面談到),但這並不表示他的記憶不會被改變。例如許多戰爭或其他複雜創傷經驗的倖存者都會不自覺地過濾自己的記憶,他們在心底回憶當時情景,或對第三者敘述事件經過時,都寧願過濾掉最痛苦的片段,而選擇沈浸在當時難得而短暫、怪誕、陌生的喘息片刻。由於受害者不願意從記憶庫中喚起這些片段,因此經常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模糊不清,而失去清晰的輪廓。在但丁的《神曲》地獄篇中,吳哥利諾伯爵(Count Ugolino)的行為從心理層面來看,是非常有說服力的。他對但丁描述自己死亡的恐怖經過時,變得異常沈默。他同意描述自己的死亡,不是因為順從,而是想在死後對抗死亡這永恆的敵人。我們受到嚴重傷害時,經常會說:「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但如果這項傷害尚未在我們身上或周圍留下實質的痕跡或永久的空虛時,這種說法其實只是愚勇,因為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都會很樂意遺忘已經痊癒的嚴重病痛,或已經成功的手術。

為了自我保護,現實的扭曲不但會在記憶中產生,甚至在事件正在發生的當時就可能發生。我被囚禁在奧茲維茲集中營的期間,亞柏特.D(Alberto D.)一直是我非常親近的朋友。他是個強壯勇敢的年輕人,比一般人頭腦更清楚,因此不屑於像其他人一樣編造謊言,以虛假的幻想互相安慰。這些幻想例如「戰爭再過兩星期就結束了」、「不會再有篩選了」、「英國人已經登陸希臘了」、「波蘭反抗軍就快來解放集中營了」等等幾乎每天都聽到,但立刻又被證實都只是謠言。亞柏特當初是跟他 45 歲的父親一起被押解到集中營來。 1944 年 10 月的大篩選時,亞柏特和我討論著這件事,感到恐懼、無力、憤怒、意圖抗拒、又沮喪不已,卻不曾試圖以幻想來逃避。但大篩選到了我們的集中營,亞柏特的「老」父親被挑出來進毒氣室。幾個小時之內,亞柏特就變了個人。他說他聽到了似乎可信的謠言:俄國人接近了,德國人不敢再繼續屠殺了,這次的篩選跟之前的不一樣,不是要挑人進毒氣室,而是要挑出瘦弱但還有利用價值的俘虜,疲倦但並不是真的生病的人,也就是像他父親這樣的人。亞柏特甚至說他知道這些人會被送到哪裡,就是離我們不遠的傑華茲諾(Jaworzno),那裡有一座特殊集中營,專門收這些只能從事輕度勞動的恢復期俘虜。

當然亞柏特的父親從此再也不見蹤影,亞柏特自己也在 1945 年 1 月,從集中營撤退的長途跋涉中消失。奇怪的是,一直躲藏在義大利而逃過納粹魔爪的亞柏特的親人全然不知他有過這樣的反應,卻跟他有相同的行為,拒絕接受無法承受的真實,而為自己建構起另一個現實。我一被遣返回國,就認為我應該到亞柏特的家鄉,告訴他的母親和弟弟我所知的狀況。我受到他們熱誠的歡迎,但是我一開始講亞柏特的事,他母親就求我停下來,她說她已經知道一切,至少知道關於亞柏特的一切,我不需要對她重複那些常聽說的恐怖故事。她「知道」她兒子,獨獨她兒子一人,設法逃離了行軍隊伍,沒有被納粹黑衫軍射殺。他先是躲在森林裡,後來安全地被俄國人收容。雖然他至今沒有給家人隻字片語,但她很確定他很快就會跟家人連絡,所以現在可否請我換個話題,告訴她我自己是怎麼逃過這場劫難。一年之後我又剛巧經過這個小鎮,於是再度拜訪亞柏特的家人。這次現實有了些更改:亞柏特在俄國的醫院,他人還好,只是喪失了記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但他的病情逐漸有起色,很快就會回家來。他母親說這些消息的來源很可靠。

亞柏特始終沒有回家。四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勇氣出面,用我知道的痛苦真相挑戰他們自我慰藉的「真相」,亞柏特的親人們互相幫助,為自我保護而建構起來的「真相」。
在此我必須道歉。這本書充滿了記憶,而且,是遙遠的記憶,因此它汲取的是可疑的來源,同時必須不斷跟後來的記憶對抗。因此本書包含的思考多過記憶,更專注的是眼前的狀態,而非過往的歷史,就如我現在所做。此外本書內容還有許多其他來源的資料強烈佐證,包括以滅頂(或者生還)的人為主題的可觀文字紀錄,以及當時自願與非自願罪犯的共同作為。這所有素材中有眾多一致的地方,不一致處則少到微不足道。至於我個人的記憶,及少數我已經提到或將提到的未公開的軼事,我都曾詳加檢視。時間多少使這些回憶褪色,但它們都與發生背景十分吻合,而且在我看來,幾乎都沒有受到我之前所提的那些因素影響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