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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照序 1
楊照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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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報導:倖存者的遺世書

作 者 作 品

週期表
滅頂與生還

譯 者 作 品

貓桌上的水手
心靈詭計(電影【福爾摩斯先生】原著小說豪華書衣版)
神聖藍色
美麗男孩
黑水燈塔船
波特貝羅女巫(十五週年紀念新版)
第七感:啟動認知自我與感知他人的幸福連結
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
碧麗歌的媒人
幸福的托斯卡尼花園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乩童醫生
查理橋的象
我沒有你們所有的
咆哮山莊(精裝版)
我們,再次重逢的世界


滅頂與生還(AA0067)
I sommersi e i salvati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普利摩.李維
       Primo Levi
譯者:李淑珺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9月20日
定價:230 元
售價:18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57133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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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4

第二章 灰色地帶

我們這些人,這些倖存的人,至今是否能夠了解自己的經歷?也讓別人了解我們的經歷?我們通常所謂的「了解」,就等於「簡化」。如果沒有加以大量簡化,我們周遭的世界將會變成一團無窮無盡、無法定義的混亂,讓人不知所措,無所適從,因此我們不得不把獲得的知識縮減到只剩梗概。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人類在演化過程中建造出奇妙的工具,只有人類才具備的特殊資產:語言和概念性的思考。

我們同樣慣於簡化歷史。但是歷史事件的排列並不一定只有單一明確的模式,因此不同的史學家可能就會以不同的方式了解及建構歷史。但是或許因為人類天生就是社會性動物,因此強烈地需要劃分「我們」與「他們」,也就使朋友/敵人這種二分法遠遠凌駕其他歷史分析模式之上。通俗歷史,以及學校裡教授的歷史,都深受摩尼教善惡二元信念的影響,迴避任何曖昧不清和複雜難解。這樣的歷史慣於將人類眾多事件構成的長河簡化為衝突,再將衝突簡化為雙方對決──我們與他們,雅典人與斯巴達人,羅馬人與迦太基人。這絕對是許多觀賞比賽,如足球、棒球與拳擊等,廣受歡迎的原因。場中對抗的是兩個立場截然劃分、清晰可辨的隊伍,而比賽最後則會產生勝利者與被征服者。如果比賽結果平手,觀眾難免會覺得失望,被騙。觀眾或者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希望看到分出輸家和贏家,讓他能分別認同好人與壞人,而好人必定要勝利,否則世界就會翻覆。

渴望簡化情有可原,但簡化的結果並不一定合理。簡化是一個為求便利而做的假設,如果被認清是一項假說,就非常實用,但卻不應該被錯認為現實。歷史與自然現象絕大部分並不簡單,至少不像我們希望的那樣簡單。納粹集中營內的人際關係網路就不簡單,並不能被簡化為受害者與加害者兩個陣營。今天任何閱讀(或寫作)集中營歷史的人,都顯露出某種傾向或需求,急切地想分辨邪惡與善良,以決定要支持哪一方,彷彿是模仿耶穌在最後審判日的姿態:正義的人在這邊,被神遺棄的人到那邊。年輕人尤其要求明確,要求截然劃分,他們對世界的經驗還很貧乏,他們不喜歡曖昧不明。但無論如何,他們的期待精確重現了不論年紀,初到集中營的所有人的期待。這些新進者,除了已經有過類似經驗的人以外,都預期會進入一個恐怖,但可以理解的世界,符合我們體內自遠祖遺傳而來的簡單模式──「我們」在裡面,敵人在外面,由一道鮮明劃分的地理界限分隔開來。

但是集中營卻與他們的想像全然不同,令人格外震驚。他們被丟進來的這個世界確實很恐怖,但卻難以理解,不符合他們所知的任何模式,敵人確實在周圍,但也在我們當中。「我們」失去了界限,對抗者不再是兩方,再也分辨不出單一的界限,剩下的可能是不計其數的界限,橫亙在每個人之間。你進入集中營時,期待至少一起受苦的同伴會有同仇敵愾的情感,但是除了極少數的例外之外,你所期待的盟友根本不存在。真正存在的是數千個各自封閉的單細胞生物,在彼此之間絕望地找尋掩護,同時持續不斷地對抗。被囚禁幾個小時後,你就會清楚發現,原本期待的未來盟友,卻一起攻擊你。這項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擊如此嚴酷,讓人立刻失去抵抗的能力。對許多人而言,這種打擊可能間接,甚至直接致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遭到迎面痛擊,最叫人難以招架。

這種侵犯行為有幾個值得討論的面向。請記住,集中營制度一開始隨著納粹主義在德國的興起而出現後,其原始目標,就是在瓦解敵方的反抗力量。對集中營的管理階層而言,任何新到的人就等於敵方,不管他被貼上的標籤是什麼,都必須立刻被毀滅,以免他成為組織抵抗力量的範例或病原。納粹黑衫軍對此有非常清楚的概念,所以初入集中營的整套邪惡儀式都必須從這個觀點詮釋。這套儀式或許在每個集中營都不同,但基本上都相似。新來者一進營,立刻遭到拳打腳踢,經常是在臉上;然後聽到指揮者以或真或假的憤怒情緒,吼出一連串規定;被剝得精光而赤裸;全身的毛髮被剃光;被迫穿上破爛的制服。這些細節不太可能是由某個專家設計出來,或基於經驗而有條不紊地修整至完美,但這些細節絕對都是故意的行為,絕非隨意的產物。這是一場經過規劃的演出,這點相當明顯。

然而集中營世界的其他組成分子,包括一般俘虜與特權俘虜,多少都有意識地支持這套初始儀式以及因而造成的信心崩潰。新來的人甚至不被視為難友,更談不上朋友。絕大多數情況下,老練的俘虜(新進者三個月或四個月內就會變得老練,改變速度驚人!)對新進者表現出的是惱怒甚至敵意。「新來的」(德文中稱為 "Zugang",這個字在原文中是形容詞,管理用的術語,意思是「進入」或「新進」)經常受到嫉妒,因為他身上似乎還帶有家的味道。但這種嫉妒其實很荒謬,因為事實上,剛被囚禁的那段時間,遠比後來痛苦,因為到後來習慣與經驗會讓他得以為自己建構起庇護所。新來的人通常飽受譏諷與殘酷的惡作劇,類似所有社群裡的「新手」或「菜鳥」,以及原始民族裡接受啟蒙儀式的人受到的待遇。而事實上集中營裡的生活確實是一種退化,導引人回到原始的行為。

對新來者的敵意實質上可能就跟世界上其他形式的排拒一樣,是為了犧牲「他們」來鞏固「我們」的向心力,簡單說就是確保被壓迫者的團結,因為被壓迫者之間若不團結,痛苦將更為深刻,雖然這點並沒有被公開地意識到。另一個可能的動機則是爭取高人一等的尊嚴,這似乎是人類文化中無法壓抑的需求。飽受羞辱的資深俘虜,經常會把新來的人當成目標,建立一個階級更低的目標,以羞辱對方來尋求補償,發洩他們從上層階級受到的侵犯。

我認為更複雜、更值得討論,甚至有根本重要性的則是特權俘虜的情況。有人天真而荒謬地認為納粹體制下,人間煉獄般的社會體系會使受害者精神昇華,然而事實正好相反,這種體系只會同化受害者,使他們沈淪墮落,尤其當受害者唾手可得、一無所有、又缺乏政治或道德武裝時尤其如此。許多跡象顯示,我們不但應該開始探討(不只納粹集中營內的)受害者與加害者兩者之間的空間,而且該用較寬容的方式和較清晰的精神面對,不再像過去那樣嚴厲與混濁,例如許多電影的做法。只有長於概論的雄辯家才會宣稱這片空間是全然空白的:這裡從不曾空白,當中充滿了可憎與可悲的角色(有些人同時具備這兩種特質)。如果我們想了解人類,如果我們想知道類似的試煉再度逼近時,該如何保護自己的靈魂,甚至如果我們只想了解一家龐大的工業工廠內部的權力運作,都不得不認識這些角色。

特權俘虜是集中營人口中的少數,卻是倖存者中的多數。事實上,就算沒有嚴苛的勞動、拳打腳踢的虐待、寒冷與疾病,一個俘虜不管如何節省,所分配到的食物還是嚴重不足。有機組織的生理儲存能量在兩到三個月內就會消耗殆盡。飢餓而死,或因飢餓引起的疾病而死,是俘虜經常遭遇的下場,唯有獲得額外的食物才可能免於這種下場。獲取這額外的養分就需要特權──或大或小,正當或不正當,恩准獲得或爭取而來,狡猾得來或暴力爭取──只求能讓自己逃過大部分人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