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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等待
光天化日:鄉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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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金四書:新郎、好兵、池塘、瘋狂
落地
南京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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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 者 作 品

戰廢品(十周年紀念新版)
自由生活
南京安魂曲
自由生活(十五週年紀念新版)

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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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山莊(精裝版)
我們,再次重逢的世界


戰廢品(AA0095)
War Trash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哈金
       Ha Jin
譯者:季思聰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5年11月14日
定價:350 元
售價:276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376頁
ISBN:9571343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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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2

我是幹事,得到一支嶄新的蘇製手槍,換下了過去那支德國毛瑟槍。換槍對我來說倒不是個困難,我不是戰士,不必拿著新槍去操練。現在我明白了,我被分到一八零師的師部,早就可能是另有用場的──我略通些英語,在與美軍作戰的關頭可能會用得上,我們師很可能早就被安排要上戰場了。我們離開四川之前,裴山政委就囑咐我,帶上本英漢詞典。當時他很和藹地說:「把它帶在手邊,俞元同志,它會成為一件特殊武器。」裴政委三十二歲,高高的個子,紫膛臉,稍微有些謝頂,十幾歲起就投身革命了。和他在一起時,我總可以感覺得到他這個人的內在力量。

我們移兵東北之前,所有在國民黨軍隊幹過、現任團以上的指揮官都被下令留下來,這十幾個人的職位,立刻被從其他部隊調來的共產黨軍官接替。這個大換血表明,是信不過從舊軍隊裡過來的人的。儘管共產黨有他們的理由,但是臨陣換將,事後在朝鮮戰場上證明是一場災難,新的指揮官和自己的部下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互相了解。

春節過後的一個星期,我們登上了開往丹東的貨運列車,奔赴這個鴨綠江畔的邊境城市。我們下午出發,半夜時分到達邊境。我們師將在這裡休整、訓練半個月,然後開進朝鮮。

我們駐紮在丹東北郊的一個棉紡廠裡。丹東城內,到處是軍人和物資供應站,街上擠滿了機動車輛和牲畜拉的車。河岸附近一些住宅已經倒塌,顯然是被美軍的炸彈炸毀的。鴨綠江已經開始解凍,不過,沿著江岸還堆著不少冰雪。我曾經在一部電影紀錄片裡看到過鴨綠江,但此時此刻,站在江邊去看它,鴨綠江和我想像得很不一樣,要狹窄得多,也湍急得多。急流激起水泡,形成很多小漩渦。江水是碧綠碧綠的,真個是鴨「綠」江。一個在街上賣五香南瓜子的沒鬍子老頭告訴我,到了夏天,江裡時常發大水,沖毀莊稼、沖走蘋果樹和房屋。有時候,洪水還會淹死牲畜和人。

一天早上,我去城裡一處軍隊招待所,取一些有關朝鮮目前形勢的幻燈片,路上遇到了敵機空襲轟炸。只見一群美式野馬戰鬥機,向鴨綠江橋上正在幹活的人群大肆掃射。在空襲警報刺耳的尖叫聲中,十幾門高射炮衝著飛機開了火,炮彈在飛機周圍炸開了一朵一朵的黑花。一架剛扔了炸彈的飛機被擊中了,拖著一道長長的黑煙,一頭扎向黃海,看見這情景,觀戰的老百姓都拍手大喊:「打得好!」

我們一邊訓練使用新武器,一邊向其他部隊學習與美軍和南朝鮮軍作戰的經驗。我們都明白,敵人的裝備比我們精良,還有我們所沒有的空中掩護。上級則告訴我們,不要怕美國兵,他們都是嬌生慣養的,吃不了一點苦。他們的部隊根本走不了路,完全靠汽車;要是沒有車,他們就得雇朝鮮搬運工給他們扛著鋪蓋和吃的。他們當中就連當大兵的也不管做飯,連皮鞋都雇老百姓給擦。他們最糟糕的是,不是在為正義而戰,所以沒有戰鬥到底的決心,人人一心惦記著每個月快點放假。就算我們在裝備上落後,我們可以充分發揮夜戰和近戰的傳統。一看到我們,都不用打,美國兵就得跪地求饒──他們只是一群膿包。為了激起戰士們對敵人的仇恨,由一位教導員帶隊,戰士們拉著一輛手推車到處巡迴宣傳,上面裝著一顆大炸彈,作為美國正在發動細菌戰的證據。他們每到一個營地就展覽這顆炸彈,還有傳染細菌的蒼蠅、老鼠、蚊子、蟑螂、蚯蚓這些東西的照片。這顆細菌彈據說是落在火車站旁邊,足有五尺長,兩尺粗,裡邊有四個隔間。宣傳隊告訴我們,這種炸彈不會爆炸,只是一投到地面就會打開,放出這些帶細菌的害蟲來。

我們中間不少人,曾在國民黨軍隊裡和美國軍人打過交道,說實話,大家心裡都沒個底,因為我們都很清楚,我們的對手不僅裝備精良,而且訓練有素。

整個訓練期間,我們常常參加一些控訴會,老百姓和戰士一道,譴責美帝國主義。有位老農民說,那天他在靠近朝鮮的田裡收紅薯,美國飛機來了,把家裡僅有的兩頭耕牛都打死了。一位女兵舉著朝鮮婦女兒童被南朝鮮軍隊屠殺的大幅照片,在聽眾間走著,給大家看。一位記者歷數了美國侵略者犯下的種種暴行。可也有人抓住這個機會發洩個人私怨,他們把美國說成自己所有個人不幸的根源。一位黑臉龐的大學畢業生,甚至對著八百多聽眾說,他的健康就是被那些美國電影給毀了,他看了太多的色情片子,從中學到了怎麼手淫,他公開坦白,現在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這些控訴,多少鼓舞了戰士們的士氣,大家越來越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要去為人民殺敵。

三月十七日夜裡,我們跨過了鴨綠江。每個戰士都背著一支衝鋒槍,兩百發子彈,四顆手榴彈,一水壺水,背包後邊紮著一雙膠鞋和一把短鏟,還有一乾糧袋子的炒麵。由於西橋已經被炸毀了一段,我們小心翼翼地從東橋上走過,每個人和前邊的人保持著三米的距離。橋下的江水漆黑一片,只聞湍急水聲。不時有人驚叫起來,那是因為一腳踏進破洞裡去了。一頭拉著車的大騾子,後腿卡在一道裂縫裡,無論車把式怎麼拚命抽打,牠也拔不出腿來。我經過那駕已經歪斜的車身的當口,只見它顫抖起來,一下子翻了,連帶著那可憐的牲口一起跌進了江裡,濺起巨大的水花,在閃爍的急流中砸出一個大漩渦,滿車的醫療用品轉眼就不見蹤影了。

我們的帽徽、番號牌全部拿掉了,從現在起,我們稱自己為中國人民志願軍,這是為了把我們與國內的部隊區別開。這麼一來,等於中國沒有正式向朝鮮派遣正規軍,就可以避免與美國全面開戰。我們接到命令,要在十四天內,到達三八線附近的宜春鎮。從這裡到宜春有七百公里,我們全要靠兩條腿走過去。正值早春,還冷颼颼的,正在融化的冰雪把道路弄得泥濘不堪,給我們行軍帶來很大困難。師部有兩輛吉普,供首長們乘坐。有時候,吉普會先把首長們放下,回頭去接那些掉隊的戰士,那些腳上打了泡走不動的人。我一路上全是步行,只有一次,裴政委要我上了他的車,幫他看看有人從路上撿到的傳單上面的英文都說些什麼。我看了看,發現那是漢城一家餐館的菜單,一定是為美國人預備的,因為那上面只有英文。我不能完全看懂,但也能大致地把什麼菜什麼湯報給裴山聽,主菜裡有烤偏口魚片、牛排、炸雞、肉丸子之類。

除了政委的警衛員,還有個叫常明的幹事,他是負責出版師部通訊的,也經常坐在車上,為這個我很羨慕他。不論什麼時候部隊停下來過夜,常明就開始忙著採訪和寫報導。

裴政委似乎天生是個樂觀的人,他常常仰天放聲大笑,露出一嘴齙牙。他看去更像個武夫,不像個幹政工的。相反,我們師長牛金平倒是個文弱之人,曾經當過六十二軍政治部副主任。我經常看到他那雙圓眼睛裡閃出一絲狡黠,凡是他在場時,我說話總是不敢大意。他笑起來幾乎是從不露齒的,聲音從鼻子裡發出來,好像含了一嘴的東西。牛師長是桿菸槍,他的警衛員給他背著滿滿一書包名牌香菸。師長和政委都剛過三十歲,而且都沒有直接指揮過作戰。

在丹東那會兒,我根本想像不出戰爭破壞有多麼巨大。現在,我驚心地看到,鴨綠江東岸的村莊絕大多數已經成了一片瓦礫。百分之八十的房子已被夷平,沒倒的那些也沒人住了。朝鮮的農舍大多十分破舊,茅草屋頂,玉米桿外邊糊上泥巴就是牆了,很多住家只是些豁開幾個洞當窗戶的草棚子。地面上到處冒出石頭,有的尖有的圓,可以想像,在這種山地上種莊稼,一定是很艱難的,而這裡的每一星星點點能耕種的土地都被充分利用上了,連山坡上都開闢出一小塊一小塊的梯田。我們在路上不時會遇到一些朝鮮老鄉,他們大多衣衫襤褸,女人的白衣服都穿得發黃了,老人們戴著有帶子的黑帽子,讓我想起中國古代男人的裝扮。不少地段的小路是現鋪出來的,中國工兵忙著到處填洞補坑,用柳條筐運土運石頭。我們越往南走,沒炸毀的房子就越少見,弄得我們很多人只能睡在露天。

一般來說,白天行軍很不安全,因為會遭到美軍飛機的襲擊。只有在天黑以後,我們才能往前推進。過了那個叫三登的鄉村小鎮之後,空襲更頻繁了,有時候夜裡也不能消停。每個戰士隨身攜帶的裝備至少有五十公斤,而每匹馬馱著足有二百多公斤。由於睡眠不足、休息不夠,部隊很快就疲憊不堪、走不動路了。行軍到第五天,天下起了大雨,我們根本沒法躺在地上睡覺。政治部的幾個幹部只能擠在一塊支起的油布底下。很多戰士實在太累,竟顧不得傾盆大雨,把背包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去,就那麼打起盹來。在栗樹林裡歇息的那些戰士,有的用繩子把自己捆在樹上,好能夠站著打打瞌睡。雨一直到下午還不見停,反正沒法睡覺,敵人的轟炸機在這種天氣裡也是不會來的,我們吃了些炒麵糊糊,就又接著趕路了。

第二天夜裡,在我們快要進入一條峽谷時,突然前方上空亮起了三顆綠色信號彈。我一開頭以為一定是我們的先頭部隊發射的,但是有幾個幹部馬上嘀咕起來,說是山上可能有人給敵人發信號,指明我們的行蹤。我曾經聽說,有些朝鮮特務偷偷地幫美國人做事,但我卻沒有料到,會在這荒郊野外,遇到發信號彈這樣的事情。我們正在議論這些信號彈可能意味著什麼這當口,東南邊出現了四架飛機,衝著我們來了。

「隱蔽!」一個聲音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