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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等待
光天化日:鄉村的故事
新郎
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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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生活
哈金四書:新郎、好兵、池塘、瘋狂
落地
南京安魂曲
背叛指南

譯 者 作 品

戰廢品(十周年紀念新版)
自由生活
南京安魂曲
自由生活(十五週年紀念新版)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乩童醫生
查理橋的象
我沒有你們所有的
咆哮山莊(精裝版)
我們,再次重逢的世界


戰廢品(AA0095)
War Trash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哈金
       Ha Jin
譯者:季思聰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5年11月14日
定價:350 元
售價:276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376頁
ISBN:9571343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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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3

我們有的衝向附近的灌木叢,有的在路邊的溝裡趴下。飛機扔下了幾顆照明彈,整個地面頓時一片雪亮,部隊和車馬立刻暴露無遺。接著,大量炸彈傾洩下來,機關槍開始向我們掃射。馬和騾子驚跳起來,踏過臥倒的戰士們,向黑暗處四散奔逃。一顆炸彈在我眼前爆炸,劈斷的半棵松樹被炸得飛到半空。我趴在一道水溝的斜坡上,焦糊的氣浪使我不敢抬頭,爆炸聲震耳欲聾,我拚命大張著嘴巴,好讓耳膜不至於被震破。身邊是一片哀號和呻吟,有人在地上翻滾掙扎,高聲求助。有些戰士已經死去或是失去知覺了,手裡還死死抓著自己的衝鋒槍。

轟炸持續了不過五分鐘,炸死了有一百來人,炸傷的更多。公路上,炸毀的馬車、山炮都在燃著火苗、冒著煙。我四下尋找常明,看見兩個通訊員架著一個人朝我這邊走過來。我認出了那人,是唐敬,師部的司務長。他不像受了傷,通訊員卻在一個勁地喊:「醫生!醫生!醫生在哪兒?」可是所有醫護人員都在忙著處理重傷員,把他們集中起來準備送回後方去。牛師長調來一個工兵連,在一個白樺林子邊上挖出一片大墳坑,來掩埋死亡的士兵。

最後總算把王醫生找來了,他打著手電筒,問唐敬:「打中你哪兒了?」

司務長沒有反應,胖胖的臉上毫無表情,兩眼閃閃放光,眨也不眨。

「你受傷了嗎?」王醫生又問。

唐敬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全身都在發抖,說不出一個字來。王醫生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脈搏。什麼都很正常,所以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還得繼續行軍,可是拿不準應不應該帶上他。另外一個叫李文的醫生也來了,兩個醫生一起又給他檢查了一番,除了體溫略有一點高,他們沒發現任何毛病。

「彈震症。精神失常了。」李醫生說。

「他沒聾吧?」一個通訊員問。

「說不準。」

「我們拿他怎麼辦?」

「還是送他回後方吧。他一時半會兒還好不了。」

「真想不到,」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常明說:「他這麼身強力壯的人,怎麼這麼容易就瘋了?」

兩個通訊員把司務長架起來,把他送到擔架隊那邊去了,擔架隊的民工會把傷員們抬回後方去的。來到朝鮮的中國民工人數之眾多,是我以前沒有想到的。他們大多是東北人,不少人已經超過四十歲了。東北人和朝鮮人在一起沒有語言障礙,因為他們都會說日語,在日本佔領東北和朝鮮的年頭,他們在學校裡都是要學日語的;不過,民工的日子和士兵們一樣危險,他們要在飛機和大炮的轟炸之下搶修公路,搭建橋樑,裝卸物資,運送傷員,所以他們的傷亡也很大。我前邊正走著一個很瘦的男孩子,大概不過十五歲,抬著擔架的一頭,上面躺著一個滿臉繃帶的傷員。只聽見傷員不停地哀叫:「讓他們騙了!讓他們騙了!」

我們師的首長們被損失的士兵、裝備、牲口、給養給弄得六魂不定,我卻被唐敬的精神失常給嚇得不輕。整整一個星期,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總在我眼前亂晃。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的神經這麼輕易地就被摧毀了。

第二天早上,在通往漢城的一條公路上,我們迎面碰上了一隊聯合國軍的俘虜,從我們身邊走過去。他們大約有七十來人,多數是土耳其人,高的高,矮的矮,個個形容枯槁。隊尾是十幾個美國兵,人高馬大者居多,都穿著大衣,其中一個還戴著金絲眼鏡,一臉落腮紅鬍子。俘虜們因為負傷和疲憊,都走不快,不少人一瘸一拐的,有一個還拄著根鐵鍬把。押送他們的中國兵都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對他們很不客氣。一個當官的用刺耳的聲音叫著:「快點跟上!你們想坐車是不是?我告訴你們,沒有車伺候你們矜貴的腳。」儘管俘虜們聽不懂他的話,可他們人人一臉驚恐,耷拉著腦袋。

這個遭遇讓我們振作了一些。政工幹部們借這個實例,開始前後左右地做工作,讓大家明白敵人是多麼軟弱,別看他們有空中優勢。而聯合國軍方面,也同樣一刻沒有放鬆過心理戰,我們走過的一路上,都撒滿了美國飛機投下來的印著中、朝兩國文字的傳單,號召我們儘早投降。有一張傳單上寫著兩句古詩:「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還有一張上面是一幅木刻,畫著一個青年女子站在山肩,遙望遠方,盼著她出征的情郎回家來。上級命令我們不要看那些傳單。不少人便揣起這些紙片,留著捲菸或者擦屁股用。可是你一旦看一眼這些紙片,一陣濃重的悲哀就會在你心頭湧動,讓你的心一沉。

我們馬車拉著的食物給養,一個星期剛過就差不多用光了,現在唯一剩下的只有每個人身上乾糧袋裡的炒麵了。有人發現了能吃的野菜──蒲公英、馬齒莧、野韭菜、野蔥之類。朝鮮還長有一種野蒜,蒜頭還沒長大,可味道挺好,脆脆的,有點兒辣,可又不像大蒜辣得那麼厲害,蒜頭和綠葉子都能吃。不過,眼下這樣的早春時節,很多野菜才剛剛出芽,能吃的很不容易看見。有些樹上剛長出嫩黃色葉子,大家就去揪下來吃了。我沒敢吃太多野菜和樹葉,因為分不出有毒的和沒毒的來。有的人不像我這麼小心,結果食物中毒了。

向前線和向後方調動的部隊非常之多,以致天一黑,道路上就變得一片擁擠和喧鬧,塞滿了卡車、大炮、牲口拉的車、運送給養和彈藥的中國民伕、抬著傷員的擔架長隊。有一回我還看見一頭駱駝,馱著迫擊炮炮彈。每天夜裡,每一個團都有一百來人因為腳上打泡而掉隊,或者累垮了。隊伍裡流行著「不讓一個同志掉隊」的口號,幹部和黨員幫著走不動的戰士背背包、扛槍和子彈袋。我看到班長和排長們給戰士端熱水燙腳時,不由得很感動,這就是共產黨軍隊和國民黨軍隊不同的地方。在國民黨軍隊裡,當個小官就能比當兵的吃得好,長官欺負下級是經常的事。

我們終於按時到達了三八線,但是全師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經站不起來了。我的兩條腿都腫了,一隻鞋沒了鞋底。師首長向志願軍總部請求一個星期的休整,但上級只給我們一天的時間。我們飽飽地吃了一頓飯──米飯和蘿蔔粉條燉肉。吃完飯,我們像死豬一樣,在山間樹林裡睡了下去。

第二章 三八線以南的潰敗

第四次戰役在二月裡剛剛結束,不知道為什麼剛過兩個月,我們又發動了第五次戰役。一個大戰役的成功,取決於給養和軍火的齊備,取決於部隊的充分準備,這是常識。雖說剛從國內調來了幾個軍,可是部隊在艱苦跋涉之後已經極度疲憊,加上對異國的氣候和地形以及敵情又都不熟悉。上級告訴我們,我們這次戰役將殲滅美國和南朝鮮十個師團,把所有敵軍統統趕到三七線以南去,用上級的話說:「我們要給他們取消幾個番號。」我覺得很難置信,因為我們的裝備差得太遠了,但我沒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任何人。我眼下的工作是協助常明編輯師部通訊報。常明畢業於北京大學,是學古典文學的,所以很受器重,連比他級別高的幹部都尊重他。他也懂英語,不過口語不很流利。我英語說得比一般大學生要好,因為小時候我在家鄉上過教會學校,老師是美國的傳教士。

一九五一年四月二十二日傍晚,我軍數千門火炮、榴彈炮、迫擊炮、喀秋莎大炮驟然向敵人陣地一起開火,拉開了第五次戰役的序幕。志願軍發動大型進攻時,天空中總是掛著一輪滿月,這次也不例外,月光對我軍的夜戰很有利。由一七九、一八零、一八一師組成的第六十軍,擔任了攻擊正面的土耳其旅和美軍三師的任務。戰鬥進行得十分順利,順利得連上級首長都有些生疑了──一天之內,我們就向前推進了十六公里,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敵人為什麼不與我們交戰呢?是被我們的炮火打垮了?還是在避開我們?這是不是一個引誘我們南進的詭計呢?上級有這樣的疑惑,可我們師的牛師長和裴政委兩人卻都缺乏高級指揮員必備的訓練和經驗,無從判斷實際形勢,只知道執行指揮部的命令。沒有上級的同意,他們不能擅自主張,調動部隊。這條限制,使指揮官不能按照自己的判斷行事,直接導致了我們後來的失敗。

我們停頓了幾天,沒有繼續深入敵佔區。一個星期以後,戰役的第二階段開始了,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部隊突然轉而向東,向南朝鮮軍發起攻擊。我們師的任務是插到美軍與南朝鮮軍之間,特別要防止美國第一海軍陸戰隊和第七師,向東來增援南朝鮮軍。我們佔領了漢江南邊的山頭,漢江雖然水流湍急,但江水並不深,憑藉有利地形,我們在陣地上堅守了五天。美國的兩個師都沒能攻破我們的防線,儘管他們掌握著制空權,人數也大佔優勢。

至此,志願軍和人民軍部隊的大部都已經深深地插入敵佔區,有些部隊向三八線以南已經推進了一百二十公里。接著,所有部隊都接到命令,停止進攻。很顯然,這個仗打出了問題。部隊向前推進得太快,深入敵人防線太深,以致我們的給養線完全跟不上。除了後勤的問題之外,前線的傷亡也非常慘重。敵人採取了「磁性戰術」──不論我們進攻還是撤退,他們總是跟我們保持有效距離,給我軍造成傷亡。這次,他們把我軍深深地拖進南朝鮮,然後分割圍殲,各個擊破。很顯然,敵人佔了上風,志願軍總指揮部不得不下令停止進攻。大多數前線指揮員對整個形勢並不知情,有些人甚至以為我們已經打勝了。我倒還算了解實情,因為我常常在師部作戰會議上當記錄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