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1
男子開啟旅館房間，我看到我太太坐在房間遠遠的一端、神情怪異地凝視窗外，在那一刻，我就知道已經發生一樁無法挽回的事故。我剛出差回來，只離開四天，時間不算長，我發誓我離開之時，奧葛絲提娜還好好的，一切似乎相當正常，最起碼沒什麼特別奇怪之處，也絕對看不出我離家期間會出什麼事。奧葛絲提娜當然有些預感，但她總是預言大禍即將臨門，我亦不予採信，我已想盡辦法跟她講道理，但她仍不為所動，依然堅持她從小就有這種所謂的天賦、或是預知未來的能力，天曉得這種能力帶給我們多少麻煩。 這次，我的奧葛絲提娜跟往常一樣預言會出事，我也再度不予理會；我星期三離家，讓她自己在家把牆壁漆成綠色，星期天、當我回來之時，我發現她身處市區北方的一家旅館裡，變成了一個飽受驚嚇、令人懼怕的女人，我甚至幾乎認不出她是誰。我依然不曉得我離家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每次我問她，她就大發雷霆，她生起氣來非常兇狠，著實令人訝異。她對待我的模樣，好像我不是以前的我，她也不是往昔的她，最起碼我只能這麼解釋，除此之外，我也說不出所以然。這個我心愛的女人迷失在她自己的思緒中，過去十四天來，我一直試圖尋回她，我試得筋疲力盡，但卻是個艱苦而不可能的任務。奧葛絲提娜好像活在與現實並存的另一個星球上，似乎觸手可及，卻又異常遙遠，她好像說著一種奇怪的語言，我依稀可以辨識，卻又無法完全理解。我發了瘋的太太像隻小狗一樣對我吠叫，但在此同時，她也哭喊著向我求救，而我卻想不出辦法回應；奧葛絲提娜像隻受傷、飢餓、想要回家、卻回不了家的小狗，再過一會，她就會變成一隻甚至不記得自己曾經有個家的野狗。 ‧‧‧ 親愛的奧葛絲提娜，妳有權知道這事，所以我乾脆老老實實告訴妳，更何況我已經一無所有，再怎麼說也無所謂。妳先生拼命想知道妳究竟出了什麼事，而好些事情甚至連妳都不知道，因為啊，奧葛絲提娜甜心，妳聽好，所有的故事就像一個大蛋糕，每個人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一塊，只有蛋糕師傅看得到全貌。但開始講述之前，我跟妳說啊，我真的很高興見到妳，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看到妳總是讓我開心。老實說，發生了這些事情之後，妳是我唯一想見到的人。如果我跟妳說，一個單純的打賭引發了這場大災禍，妳會相信我嗎？奧葛絲提娜心肝寶貝，妳看起來這麼認真，這事也對妳造成極大傷害，讓我幾乎不好意思坦承，但那真的是一個非常低下的打賭，如果講得名副其實，甚至稱得上是個骯髒的玩笑、一個落得血濺四方的惡作劇。 我們打賭能不能讓史派德‧沙拉薩的「小老弟」重現生機，所以稱這場打賭為「拉撒路行動」。（譯註：Lazarus
出自聖經〈拉撒路的復活〉。在聖經〈約翰福音〉中，拉撒路因病而死，最後耶穌讓他復活。）自從「拉斯羅瑪斯馬球俱樂部」的意外事件之後，史派德的小老弟就一蹶不起，親愛的奧葛絲提娜，妳記得那樁醜事吧？其實，那不過是個愚蠢又普通的意外，雖然事後大家廣為散播，宣稱史派德在跟智利隊交戰時從馬上摔下來，試圖讓他看起來像個英雄，但事實上，賽後大夥喝得醉醺醺之時才發生可怕的意外。比賽在早上進行，史派德胖得沒辦法走到觀眾席上方的座位，所以坐在下方前排觀賽，我跟妳說啊，他只有下注智利隊會贏、地主隊會輸的時候，勉強稱得上移動了身子。智利隊旗開得勝之後，隊員們享用了典型的哥倫比亞盛宴，天曉得席間有哪些當地菜餚，說不定有烤乳豬、墨西哥玉米餅、油炸餡餅，以及淋了焦糖奶油的無花果，隊員們勉強嚥下這些食物之後回到旅館休息，俱樂部裡卻依然喧鬧不休，大夥愈喝愈醉，威士忌有如泉湧。天色漸暗，史派德和朋友們決定跨鞍上馬，俱樂部只剩下當地的馬球選手和幾個常客，我猜想（其實我也曉得），一夥人興高采烈地騎向暗夜時，每個人都已經跟哥薩克的騎兵隊一樣喝得爛醉，簡直是群精力過盛的小丑。奧葛絲提娜心肝寶貝，我不知道妳哥哥瓦可有沒有跟他們一夥，說不定是的，因為瓦可從來不會錯失任何胡鬧的機會。 他們縱身上馬，馬兒們本來就容易興奮，更不喜歡被一群粗魯的大胖子擠壓內臟、被迫在黑夜裡沿著小徑奔騰，更何況後面還跟著一排坐滿保鑣的休旅車。我的小天使啊，妳知道那種狀況，畢竟妳來自那個世界，直到承受不了才逃開，但是妳拋得開那些回憶嗎？不、甜心，回憶像糞屎的氣味一樣縈繞鼻舌，不管妳用了多少次漱口水，氣味依然揮之不去。「拉斯羅瑪斯馬球俱樂部」的大人物們到哪裡都有五、六名護衛隨侍在側，史派德‧沙拉薩更誇張，自從他發了橫財之後，身邊總是跟了一大群在以色列受訓的流氓保鑣。史派德膽固醇過高，平常坐在觀眾席上觀賽，已經好幾個月不曾騎馬，那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命令保鑣們幫他牽一匹最有精神的馬匹，「帕司里」曾是一匹身形高大、氣宇軒昂的黑馬，奧葛絲提娜小公主，沒錯、我確實是說「曾是」，因為帕司里已經不存在了。黑夜、泥濘、再加上一陣喧鬧，帕司里野性大發，把史派德摔下馬，史帕德一頭撞上岩石，旁邊有位大家管他叫「蠢蛋」的保鑣自作聰明，拿起機關槍掃射帕司里，藉此教訓馬兒，帕司里被打得滿身坑洞，在銀色的月光下四蹄朝天，看起來悲哀至極，這個白癡保鑣一出手，身價二十五萬美金的帕司里就一命嗚呼，我的小甜心啊，僅僅一陣喧鬧，千金便揮霍殆盡，大家卻依然神色自若，人生就是這麼回事。 ‧‧‧ 小女孩奧葛絲提娜緊抱著小弟賓奇，賓奇身材瘦小，一頭黑色捲髮，像極了幼年時的耶穌。小賓奇，奧葛絲提娜向他擔保，這是最後一次了，爸爸絕對不會再打你，因為我會阻止他。別像隻斷了翅膀的小雞似地舉著臂膀，過來、賓奇、我的小弟，爸爸沒有惡意，你得原諒他對你動粗，你一定要原諒他，賓奇，別像那樣瞪著他，因為你如果一直瞪著他，他會轉身離去，而一切都將是你的錯。你的臂膀痛嗎？過來、沒事了，如果你不哭，你姐姐奧葛絲提娜會召喚你，如同往常一樣，她會從秘密地點取出照片，賓奇會在床上鋪上黑布，你我準備進行儀式，讓我得以預見未來。奧葛絲提娜會召喚神力，讓她知道爸爸什麼時候會出手傷害小弟。你是我的小賓奇，我好愛你，奧葛絲提娜說了又說；我的小賓奇，我好愛你，我最親愛、好久以前就離我而去、現已音訊全無的小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