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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文:時間暴徒的敲門聲/吳明益 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副教授
第一章 失物
摘錄自 第七章 從A到B

作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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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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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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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珍妮佛‧伊根
       Jennifer Egan
譯者:何穎怡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2年06月30日
定價:350 元
售價:27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60頁
ISBN:9789571355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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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文:時間暴徒的敲門聲/吳明益 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副教授第一章 失物摘錄自 第七章 從A到B



  摘錄自 第七章 從A到B

摘錄自 第七章 從A到B

「還記得『導電樂團』嗎?他是吉他手。」
朱爾斯停下腳步說:「我們要去見的人就是他?『導電樂團』的波斯可?那個紅頭髮的瘦小子?」
「沒錯。呃。他的模樣變了一點。」

他們朝南步入沃斯特街,往運河街方向走去。陽光在鵝卵石上跳躍,記憶彷如白色氣球在史蒂芬妮的腦海升起:「導電樂團」的首張專輯封面就是在這條街拍的,攝影師忙東忙西,波斯可緊張得發笑,朝臉上撲粉遮雀斑。記憶讓她出神,她伸手按電鈴,內心默禱:拜託,別讓他在家,別讓他應門。這麼,這一天的鬼打牆部分就可以結束。

對講機沒人應話,卻「唧」的一聲開門了。史蒂芬妮推開門,一陣暈亂,她搞不好真是約了十點跟波斯可見面。還是她按錯電鈴?

他們按電梯。久久才嘎嘎嘎下來。朱爾斯問:「這玩意兒還『健全』嗎?」
「你大可以在樓下等我。」
「別老想擺脫我。」

波斯早已不是那個骨瘦如柴、穿窄筒褲、玩八?年代尾那種介於龐克與史卡 、頂著紅色蜂窩頭、在舞台上能讓伊吉‧帕普都變得不算什麼咖的瘋子。當年,「導電」表演,場子老闆不止一次打電話叫119,以為波斯可癲癇發作了。

現在的波斯可胖大無朋,據他的說法是癌症藥物與抗憂鬱藥物造成的結果,但是瞧瞧他的垃圾桶,幾乎每次都能看到一加崙的醉爾思巧克力脆片冰淇淋空筒。他的紅髮已經「退化」,變成黏瘩瘩的一束灰白馬尾。一次失敗的髖骨置換手術讓他走路傾斜,挺著個大肚皮,好像放在手拉車上的電冰箱。儘管如此,他不但已經起床,梳洗完畢,還刮了鬍子。屋內的百葉窗已拉起,沐浴的濕氣懸浮於空氣中,夾雜了一股愉快的滴泡咖啡香味。

「我以為妳三點才來,」波斯可說。
「我以為我們約了十點,」史蒂芬妮說,避開他的眼神瞧著自己的皮包:「我搞錯了嗎?」波斯可不是笨蛋;他知道史蒂芬妮說謊。他很好奇,好奇心自然落在朱爾斯身上。史蒂芬妮連忙介紹。

朱爾斯嚴肅地說:「榮幸!」
波斯可仔細檢查他的表情是不是在諷刺,之後才握手。
史蒂芬妮窩在摺疊椅上,旁邊是波斯可消耗大部分時間的黑色皮製大躺椅,就放在積灰的窗戶下,從那兒可以眺望赫德遜河與一小部分的哈潑肯。波斯可為她端來咖啡,然後沉重搖晃地跌入躺椅,整個人好像被凝膠包覆。此次碰頭是為了討論《從A到B》專輯的宣傳。現在班尼得向公司老闆負責,除了錄音製作費用與發行費用,多一毛錢都沒有。因此波斯可按時薪聘請史蒂芬妮,當他的公關與演出經紀。這兩個頭銜象徵意味居多,他病得厲害,上兩張專輯根本沒做什麼宣傳,他的困乏無力與世界對他的漠不關心正好旗鼓相當。

「這次完全不一樣,」波斯可說:「我會讓妳忙死,史蒂芬寶貝。這將是我的東山再起之作。」 史蒂芬妮以為他在說笑。但是波斯可雖陷入沙發的包覆,還是直視史蒂芬妮的雙眼。

「東山再起?」她說。

朱爾斯在閣樓內閒盪,觀賞一整個牆壁鑲框的導電樂團金唱片與白金唱片,還有幾把波斯可沒賣掉的吉他,以及他收藏的前哥倫布時代文物,放在嶄新的玻璃盒裡,捨不得賣。聽到「東山再起」,史蒂芬妮發現他老哥突然感興趣了。

「這張專輯叫《從A到B》,對吧?」波斯可說:「正是我想主打的重點:我如何從一個搖滾巨星變成一個沒人鳥的胖屎蛋?別假裝這不是事實。」

史蒂芬妮吃驚到沒法回話。

「我要專訪、特寫,什麼都做,」波斯可繼續說:「讓我的日子排滿這些狗屎,記錄下所有的混帳羞辱。這是現實,是吧?二十年過去,誰都會變老醜,更何況我大半內臟都切除了。不是有這麼一個說法:歲月是個惡棍,對吧?」

朱爾斯從房間那頭飄過來。「我從未聽過這個說法,」他說:「歲月是個惡棍?」
「不同意嗎?」波斯可問,微帶挑戰口吻。
朱爾斯沉默了一下,回答:「同意。」
「我說啊,」史蒂芬妮說:「波斯可,我欣賞你的誠實──」
「少來這一套『波斯可,我欣賞你的誠實』,」波斯可說:「別來公關這一套。」
「我的確是你的公關啊,」史蒂芬妮提醒他。
「沒錯,但是妳別對這一套信以為真,」波斯可說:「妳也老大不小了。」
「我只是想圓滑點,」史蒂芬妮說:「重點是,沒有人在乎你的人生墜入地獄,波斯可。如果你認為這個點有趣,那是笑話。如果你還是個搖滾巨星,或許還可以,你不是──你是前朝遺老。」
「這太尖刻了,」朱爾斯說。
波斯可笑了:「因為我說她老大不小,她生氣了。」
「沒錯,」史蒂芬妮承認。
朱爾斯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只要一絲絲衝突似乎都讓他心驚。
「我說,」史蒂芬妮說:「我可以跟你說這點子多棒,多有創意,然後讓它自生自滅,我也可以老實說。這點子蠢透了。沒有人在乎的。」

「妳還沒聽我的點子呢,」波斯可說。
朱爾斯拉了一張摺疊椅坐過來。「我要巡迴演出,」波斯可說:「就像以前一樣,表演我以前那些活兒。我的動作都還在,搞不好還更多。」

史蒂芬妮放下杯子。真希望班尼在這兒;只有班尼能夠體會她目睹的這種深度妄想。「我整理一下,」她說:「你要我幫你排一堆採訪與媒體曝光,告訴大家你病得多厲害,只是昔日之你的衰老陰影。然後你要開演唱會──」

「全國巡演。」
「全國巡演,像昔日的你一樣表演。」
「賓果。」
史蒂芬妮深呼吸:「波斯可,有幾個困難。」
「我就知道,」他對朱爾斯眨眨眼。「講吧。」
「首先,很難找到寫手對這個題材感興趣。」
「我有興趣,」朱爾斯說:「我是寫手。」
史蒂芬妮幾乎脫口說,老天救救我啊,不過她忍住了。好多年沒聽過她老哥自稱寫手。 「好啦,你找到一個寫手對你有興趣──」

「我什麼都配合,」波斯可說。他轉頭對朱爾斯說:「什麼都配合。完全不設限。如果你願意,還可以看我痾大便。」

朱爾斯嚥口水說:「這我要想一想。」
「只是打比方,完全不設限。」
「好,」史蒂芬妮繼續說:「所以,你──」
「你還可以拍我,」波斯可對朱爾斯說:「如果你想,還可以拍成紀錄片。」
朱爾斯開始怕了。
「媽的,你們能讓我說完嗎?」史蒂芬妮問:「你雖然有寫手,但不會有人想看──」
「你相信這是我的公關嗎?」波斯可問朱爾斯:「是不是該開除她?」
「祝你早日找到別人,」史蒂芬妮說:「現在,有關巡迴演出。」
波斯可坐在那張大到稱得上沙發的躺椅裡,整個人似乎被黏封在裡面,露出笑容。史蒂芬妮突然覺得他很可憐。「要安排演出並不容易,」她溫柔地說:「我的意思是你已經很久沒開演唱會了,你不……你說你要跟以前一樣表演,但是……」波斯可當著她的面就笑了,史蒂芬妮勇敢說下去:「體能上,你沒法──我的意思是,你的健康狀況……」她繞圈子想點出波斯可根本不可能跟以前一樣表演,這會讓他翹辮子──只會提早上西天。

「妳不明白嗎,史黛芙?」波斯可連珠炮地說:「這就是重點。我們都知道結局,只是不知道何時,何地,發生時會有誰在場。這是一場自殺巡迴演出。」

史蒂芬妮笑了。這念頭簡直是荒謬好笑。但是波斯可顯得斷然嚴肅。「我已經沒救,」他說:「我又老又悲哀,這還是狀況好的時候。我要掙脫這團爛泥。我不想默默死去,我要燃燒而盡──我要我的死亡成為吸引人的事件,一個奇觀,一個謎題。一個藝術作品。現在,公關女士,」他撐起鬆垮的身體,傾身向前,龐然大臉上的眼睛晶亮,跟她說:「妳敢說沒人對這個感興趣。真人實境秀,媽的──也不可能比這個更真實。自殺是武器;我們都知道。它可以是藝術嗎?」

他焦急地望著史蒂芬妮;一個胖大垂死的男人,滿懷燃燒渴望,希望史蒂芬妮會喜歡他僅剩的最後一個狂想點子。長長的沉默,史蒂芬妮正在整理想法。

朱爾斯先開口:「天才。」
波斯可溫柔看著他,對自己的演講感動,也感動於朱爾斯的感動。
「我說,兩位,」史蒂芬妮能夠感覺腦海掠過一絲變態想法:如果這點子有搞頭(她確信應該沒有──這點子很瘋狂,搞不好還違法,品味惡劣到近乎醜惡荒誕),那她可要找個真正的寫手。

「哦,不不不,」波斯可朝她搖搖手指,彷彿她剛剛大聲說出了自己的強烈質疑。波斯可拒絕他們的協助,喘氣、呻吟,硬把自己從躺椅上拉起來,椅子隨即發出卸下重擔的幽咽聲。他蹣跚穿過房間,走向凌亂的書桌,靠著它,大聲喘氣。然後開始翻找紙筆。

「你說你叫什麼?」波斯可大聲問。
「朱爾斯,朱爾斯‧瓊斯。」
波斯可寫了幾分鐘。

然後他辛苦走回來,把紙條遞給朱爾斯說:「就這樣。」朱爾斯大聲朗誦字條:「我,波斯可,在身體健全、神志清醒的狀態下,授權朱爾斯‧瓊斯獨家採訪我的自殺與衰亡巡迴演出。」 這番費力讓波斯可筋疲力盡。他倒回躺椅,喘個不停,雙眼閉上。史蒂芬妮的腦海不受管束,當年那個瘦巴巴如稻草人的瘋狂樂手鬼魅浮起,掩蓋了眼前這個陰鬱的龐然怪物。哀傷之感油然升起。

波斯可睜開眼,瞧著朱爾斯說:「喏,就這樣,全給你了。」

在紐約現代美術館中庭的雕塑花園吃中飯時,朱爾斯宛如獲得新生:在剛剛重新裝潢過的美術館裡興奮雀躍,思緒奔騰。他直奔美術館禮品店,買了一本行事曆與一支鋼筆(上面都有馬格里特繪製的雲彩) ,記錄下他明日上午十點與波斯可的會面。

史蒂芬妮吃火雞肉捲,凝視畢卡索的〈母山羊〉雕像,真希望能分享老哥的狂喜,卻覺得不可能,朱爾斯的興奮似乎汲取自她的體內,分量恰好足以讓他生氣勃勃,而她為之乾涸。她愚蠢地希望上午沒錯過球敘該多好!

「怎麼啦?」朱爾斯終於問,咕嚕嚕大灌他的第三杯小紅苺蘇打,「妳看起來有點沮喪。」

「不知道,」史蒂芬妮說。

他傾身靠近她。這是她的大哥哥。史蒂芬妮突然回想起童年,那是近乎生理性的反應,朱爾斯是她的保護者與看守人,來看她網球比賽,她如果小腿肚抽筋,就幫她按摩。過去那麼多年,因為朱爾斯的混亂人生,這些記憶被深埋了,現在它又湧上來,溫暖有生氣,史蒂芬妮淚眼盈眶。

她老哥呆住了:「史黛芙,」抓起她的手說:「怎麼啦?」

「我覺得一切都結束了,」她說。

她說的是班尼跟她口中的「昔日」──不是搬來克藍戴爾之前,而是尚未結婚、尚未為人父母、尚未發財、尚未棄絕硬性毒品、尚未有責任感的時代,那時他們還會跟波斯可在下東城區鬼混,天亮才上床,闖進陌生人的公寓,幾近大庭廣眾下做愛,不只一次大膽冒險(包括她注射海洛因)。他們不把這些當一回事,他們還年輕,身體健壯,幸運女神眷顧,有什麼好擔心的?如果他們不喜歡結局,大可回頭,重新來過。現在波斯可重病,行動都有困難,狂熱策劃自己的死亡。這種結局是瘋狂脫離常軌,還是正常──一種他們早該預知的結果?這一切是不是他們自找的?

朱爾斯攬住她,「如果妳今天早晨問我,我會說我們完蛋了,」他說:「我們全部,包括這個國家,整個狗屁世界。現在我的感覺正好相反。」

史蒂芬妮知道,她幾乎可以聽見希望在她老哥體內奔竄。她問:「答案呢?」

「當然,一切終將完蛋,」朱爾斯:「但是尚未。」

(文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