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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傑佛瑞‧尤金尼德斯
       Jeffrey Eugenides
譯者:鄭淑芬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2年11月30日
定價:260 元
售價:205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789571356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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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偉 推薦文陳德政 推薦文李維菁 推薦文書摘 3



  書摘 3

送花致意這件事,比習慣上更晚出現在里斯本家。由於西西莉雅亡故的方式,大多數人都決定不要送花到殯儀館去,也幾乎每個人都遲遲沒有向花店下定單,不確定是要讓這樁悲劇靜悄悄過去,還是要裝做它就跟其他死亡一樣自然。不過最後大家都還是送了花,白玫瑰花圈、蘭花束、垂枝的牡丹。為「鮮花快遞」公司送花的彼得‧盧米斯說,花塞滿了整個里斯本家的客廳。花束滿出椅子,散落在地板上。他說:「他們甚至沒有拿花瓶把花插起來。」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上頭印著「節哀順變」或「無限哀悼」這種一般的卡片,不過有些白人菁英分子,習慣各種場合都要寫幾句話,就特別費心寫了個人的感觸。畢爾斯太太引用了惠特曼的詩句:「一切都是向前與向外邁進,沒有崩塌/死亡不像眾人以為的那樣,還更幸運。」我們後來還習慣互相低聲念這句話給對方聽。卻斯‧畢爾幫他媽媽把卡片塞進里斯本家的門縫下之前,還偷看了內容。上頭寫著:「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感覺,也不會假裝我知道你們的感覺。」

少數幾個人勇敢打了電話。亨奇先生和彼特司先生還在不同的時間去了一趟里斯本家,不過他們的回報大同小異。里斯本先生請他們進去,可是他們還來不及提起這個傷心的話題,他就請他們坐下來看棒球。「他一直談牛棚,」亨奇先生說:「拜託,我在大學的時候是投手,有好幾個基本概念我還得糾正他呢。首先,他想要交易米勒,都沒想到他是我們唯一稱職的終結者。害我都忘了我原本去他家的目的。」彼特司先生則說:「那傢伙人在心不在。他一直把色調往上調,調到內野根本就變成藍色了。然後他坐回椅子上,然後又站起來。其中一個女孩子進來了——你們分得出誰是誰嗎?——拿了兩罐啤酒給我們。他拿起手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居然又遞給我。」

兩人都沒有提到自殺的事。「我想提,真的。」亨奇先生說:「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機會。」

穆迪神父就堅持多了。里斯本先生請神父進門,情況一如他請另外那兩個人進門一樣,也帶他坐到電視機前看棒球比賽。過了幾分鐘,好像事先說好似地,瑪麗送上啤酒。不過穆迪神父並沒有轉移目標。比賽到了第二局,神父說:「是不是請你太太下來一下?我們聊一聊。」

里斯本先生拱著背靠近螢幕。「恐怕她現在誰也不見。不太舒服。」

「她會見她的神父的。」穆迪神父說。

他站起來要走。里斯本先生伸出兩根手指,眼裡含著淚水。「神父,」他說:「雙殺,神父。」

波羅‧肯奈利,一個當輔祭的男孩子,無意中聽到穆迪神父跟唱詩班的指揮佛瑞德‧辛普森說,他離開了「那個奇怪的男人,上帝原諒我這麼說,可是是祂讓他變成這樣的」,爬上前廳的樓梯。屋子裡已經看得出疏於打掃的痕跡,只不過跟後來的狀況相比,根本不算什麼。一團團的灰塵沿著樓梯兩旁排列。樓梯中段的平臺上放了一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不知道是誰難過到沒能把它吃完。由於里斯本太太已經不再洗衣服,甚至連洗衣粉都不買了,幾個女孩子只好在浴缸裡用手洗衣服。穆迪神父經過她們的浴室時,看到上衣、褲子和內衣掛在浴廉上滴水。「其實那聲音還滿好聽的。」他說:「就像下雨一樣。」浴室地板上冒著蒸汽,伴隨著茉莉香皂的味道(幾個星期後,我們向賈可布森百貨的化妝品專櫃小姐要來一小塊茉莉香皂,好讓我們也聞聞那種味道)。穆迪站在浴室外面,害羞得不敢踏進那個潮濕的洞穴裡。幾個女孩子共住兩間臥室,位於兩間臥房中間的浴室,就像姊妹們的交誼廳一樣。若他不是神父,也往裡面看了,他就會看到像王座一樣的馬桶,里斯本姊妹就在那裡公然排便。她們把浴缸當作沙發,放了好幾個枕頭,這樣一來,一個姊妹忙著把頭髮弄捲時,另外兩個姊妹就可以舒服地窩在浴缸裡。他會看到暖氣爐上面堆了幾個玻璃杯和可樂罐,貝殼形的肥皂盤,一時別無選擇,被拿來當作煙灰缸。十二歲起,拉克絲就會花好幾個鐘頭躲在浴室裡抽菸,把煙呼向窗外,或者對著濕毛巾呼氣,然後再把毛巾掛在外面。可是這些穆迪神父都沒有看到。他只是從這股熱帶氣流中穿過而已。他感覺他身後有一股比較冷的空氣,是這屋子的氣息,循環不已的塵埃,還有每戶人家獨特的氣味,一進去那戶人家,你就聞得出來——卻斯‧畢爾家聞起來像皮膚,喬‧拉爾森家聞起來像美乃茲。我們原本以為里斯本家聞起來像不新鮮的爆米花,不過,在屋裡經歷了死亡後進到他們家的穆迪神父說:「那是葬禮休息室和掃把櫃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因為那些花,還有那些灰塵。」他想要回到茉莉香的氣息裡,不過正當他站在那裡,聽著水珠滴在浴室磁磚上,把女孩們的腳印沖走,他聽到了人的聲音。他很快繞了走廊一圈,出聲喊里斯本太太,可是她沒有回應。他回到樓梯口,已經開始往下走了,才在一扇半掩的門裡看到里斯本家的女孩。

「那個時候,那幾個女孩子並沒有打算重複西西莉雅的錯誤。我知道大家都認為她們是計畫好的,或者我們沒有即使阻止憾事發生,可是當時她們就跟我一樣震撼。」穆迪神父輕輕敲門,問他能不能進去。「她們全都坐在地上,看得出來一直在哭。我想她們是在開某種睡衣聚會吧。到處都是枕頭。我實在不太想提到這件事,不過我記得當時我還因為自己這樣想而在心底責罵自己,可是這絕對錯不了:她們沒有洗澡。」

我們問穆迪神父,他有沒有談起西西莉雅的死,或姊妹們的傷心,可是他說他沒有。「我起了幾次頭,可是她們都沒有接下這個話題。我知道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得等到適當的時機,也要當事人願意說才行。」我們請他就他的印象,對那幾個女孩子當時的心情做個總結,他說:「受到衝擊,但沒有崩潰。」

葬禮過後那幾天,我們對里斯本家姊妹的興趣有增無減。她們在漂亮之外,又增添了一股神祕的痛苦,完全無聲的痛苦,但是明顯呈現在她們眼睛下方的青色浮腫裡,或者她們有時候走路走到一半,會突然停下來,看著地上,搖搖頭,彷彿跟人生起了爭執。悲傷讓她們到處遊蕩。我們聽說有人看到她們在伊斯特蘭商場漫無目的地閒晃,沿著燈光明亮的商場大道往下走。商場裡有小家子氣的噴泉,灼熱燈泡下刺著竹棍的熱狗。她們偶爾會伸手劃過一件上衣,或洋裝,可是什麼也沒買。伍迪‧克拉博看到拉克絲‧里斯本在哈德森百貨外面跟一群騎摩托車的混混說話。一名騎士邀她上車去兜兜風,她朝遠在十多英里外的家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就接受了邀請。她抱住騎士的腰。他踩了油門,發動摩托車。後來,有人看到拉克絲手上拿著鞋子,一個人走路回家。

在克里格家的地下室裡,我們躺在一塊用剩的地毯料上面,懷想我們能夠安慰里斯本家女孩的所有方法。有人想跟她們一起躺在草地上,或者彈吉他唱歌給她們聽。保羅‧波迪諾想帶她們去大都會海灘做日光浴。越來越受到基督科學派父親影響的卻斯‧畢爾,只說那些女孩子需要的「不是這個世界的幫助」。我們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只聳聳肩,說:「沒什麼。」不過,那幾個女孩子走路經過時,我們常常看到他低頭靠在樹上,閉著眼睛,嘴唇喃喃動著。

不過不是每個人想的都是那幾個女孩子。甚至在西西莉雅的葬禮前,就有人一直提到刺穿她的那道籬笆有多危險。「那是遲早會發生的意外。」在保險公司上班的法蘭克先生說:「沒有保單會保這種事。」

「我們家的孩子也可能會跳下去被它刺到。」週日彌撒後的咖啡時間,札瑞提太太如此強調。沒多久,一群父親就開始計畫把籬笆挖出來,而且不收費。他們發現原來籬笆是位在貝茨家的土地上。做律師的巴克先生出面去跟貝茨先生討論移除籬笆的事,完全沒有跟里斯本先生談過。大家都認為,里斯本家理當會心存感激。

我們之前幾乎沒有看過父親們穿著工作靴,在泥土地上辛苦前進,揮動全新的樹根剪。他們費力對付鐵籬笆,彎著腰,就像硫磺島上的陸戰隊員舉起旗幟般。就記憶所及,這是我們這個社區展現最高度團結的一次,所有的律師、醫師、貸款銀行家,並肩站在壕溝裡,我們的母親們則拿出了酷雷橘子果汁,有那麼一刻,我們這個世紀又變得高尚了。連電話線上的麻雀也好像在觀看這一幕。沒有半輛車經過。這個城市的工業塵霧可以讓人形機械工錘打白鑞,可是這群人一直忙到很晚,還是沒辦法把圍籬挖起來。亨奇先生想到可以學救護人員,用鋼鋸把鐵樁鋸斷,於是他們又改用鋸的,忙了好一會,可是那幾雙習慣文書工作的手臂,很快就投降了。最後他們把圍籬綁在塔克叔叔那輛四輪傳動的野馬後面。沒有人在乎塔克叔叔根本沒有駕照(考試官每次都聞到他身上有酒味,就算他考試前三天都不喝酒,他們還是聞到從他的毛細孔揮發出來的酒味)。我們的父親們只喊了一聲:「開動!」塔克叔叔就把油門踩到底,可是圍籬還是文風不動。到了三點多,他們放棄努力,集資找專業拖吊人員來。一個鐘頭後,一個男人開著拖車出現,把一個鉤子套在圍籬上,壓了一個按鈕,讓巨大的絞盤開始轉動,大地發出一聲轟隆巨響,害死一條人命的圍籬鬆脫了。安東尼‧特奇斯說:「可以看到上頭有血。」我們都張大眼睛,想要看西西莉雅自殺當時沒有出現的血,是不是事後出現了。有人說是在第三根尖鐵上,有人說是第四根,可是要在圍籬上看到血,就跟要在披頭四的專輯《艾比路》後面找到血鏟一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當初大家還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所有的線索都說保羅死了?

沒有一個里斯本家的人出來幫忙移除圍籬。不過我們三不五時可以看到他們的臉在窗後閃過。卡車剛剛把圍籬拉起來,里斯本先生就從側門走出來,捲起一條澆花的水管。他沒有走到溝渠這邊來,只舉起一隻手,友善地跟鄰居致意,然後回到屋裡去。拖吊人員把圍籬分批捆緊,綁在卡車上,然後——收了錢——開車壓過貝茨先生家的草坪,狀況之慘是我們生平僅見。我們很驚訝我們的爸媽竟然允許這種事,因為有人開車壓過草坪,通常就是報警的正當理由。可是此刻貝茨先生沒有大吼大叫,沒有試圖拆下卡車的車牌,貝茨太太也一樣。我們有一次在她參加過州立博覽會的鬱金香園裡放鞭炮,把貝茨太太氣哭了。結果現在他們一句話也沒說,我們的父母同樣一句話也沒說,這時我們就明白了,原來他們是那麼傳統,那麼習慣創傷、不景氣、戰爭。我們明白他們為我們描繪的世界,並不是他們真正相信的世界,儘管他們花了那麼多的心力照顧螃蟹草,嘮叨螃蟹草的事,其實他們一點也不在乎什麼草坪。

卡車開走後,我們的父親再度聚集在缺口四週,盯著扭曲的蚯蚓、各種尺寸的湯匙,還有一塊保羅‧里特發誓是印第安箭頭的石頭。他們靠在鐵鍬上,擦拭額頭,雖然他們其實什麼也沒完成。大家都覺得安心多了,彷彿湖水或者空氣變乾淨了,或者另一邊的炸彈都摧毀了。你們沒辦法做什麼來挽救我們,不過至少圍籬移走了。儘管草坪面目全非,貝茨先生還是修了一下草坪邊緣,那對德國夫妻也到他們家的葡萄架下休息喝甜酒。他們一如往常戴著德國傳統的軟呢帽,韓森先生的帽子上還有一小根綠色羽毛。他的手上拉著一條狗鍊,他們家的雪納瑞犬在另一端東聞西嗅。葡萄在他們頭上結果累累。韓森太太的駝背,隨著她噴水的動作,在茂盛的玫瑰叢中忽隱忽現。

在某一刻,我們抬頭往天空看,發現蜉蝣都死了。天空不再是棕色,而是藍色。我們拿廚房的掃把,把柱子、窗戶和電線上的蟲子掃掉,裝進袋子裡。成千上萬隻翅膀如生絲的昆蟲屍體。聰明的提姆‧溫納還指著蜉蝣的尾巴告訴我們,哪裡很像龍蝦的尾巴。「蜉蝣的尾巴比較小,」他說:「可是基本構造是一樣的。龍蝦屬於節足動物門,就跟昆蟲一樣。龍蝦就是蟲,蟲也只是學會飛的龍蝦而已。」

沒有人知道,那一年的我們是著了什麼魔,或者為什麼那麼討厭死昆蟲的乾硬殼佔領我們的生活。總之,我們突然再也無法忍受蜉蝣布滿游泳池、充斥信箱、弄髒國旗上的星星。眾人合作挖壕溝,促成了眾人合作清掃環境、把蜉蝣屍體裝袋推車、沖洗陽台。二十幾把掃帚從四面八方傳來協調的節奏,蜉蝣蒼白的鬼魂像灰燼一樣從牆上往下掉。我們審視牠們如巫師般的小臉,用手指捻磨,直到牠們散發出鯉魚的味道。我們試過放火燒,可是蜉蝣的屍體燒不起來(反而讓蜉蝣顯得比任何東西都死得更徹底)。我們擊打樹叢、地毯,以最快的速度開啟擋風玻璃上的雨刷。蜉蝣塞住了下水道的格柵,我們得用棍子把它們擠下去。我們低著頭蹲在下水道上方,可以聽到城市下方的河水奔流而去的聲音。我們往下丟石頭,聽水濺起來的聲音。

我們不是把自家掃完就好。我們的牆乾淨了,畢爾先生就要卻斯去把里斯本家的蟲子清乾淨。由於宗教信仰的關係,畢爾先生往往會多做一些,耙樹葉就多耙十英尺,耙到韓森家的院子去,或幫他們的步道剷雪,甚至灑岩鹽。所以,雖然他們住在里斯本家對面,而不是隔壁,他要卻斯去掃里斯本家,一點也不奇怪。由於里斯本先生只有女兒,過去社區的男孩子和男人也曾過去幫他把被閃電擊斷的樹枝拖走,所以卻斯像舉軍旗一樣高舉掃帚,往對面走去時,並沒有人說什麼。不過,接著克里格先生也要凱爾過去掃一些,亨奇先生也派了雷夫過去,沒多久我們就全到了里斯本家外面,拂過牆壁,清掉蜉蝣殼。他們家的蜉蝣殼甚至比我們的還要多,牆上堆了足足有一吋厚。保羅‧波迪諾還叫我們猜謎語:「什麼東西聞起來像魚,吃起來很有意思,可是不是魚?」

我們一掃到里斯本家的窗戶,近來對他們家女孩那種無法解釋的感情,又浮了上來。我們把窗臺上的蟲拍到地上去,同時看到瑪麗‧里斯本在廚房裡,手裡拿著一盒卡夫起司通心麵,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打開。她看了看食用說明,把盒子翻過來,看色彩鮮明的麵條照片,然後又把盒子放回流理臺去。安東尼‧特奇斯把臉貼在窗戶上,說:「她應該吃點東西的。」她又把盒子拿起來。我們滿懷希望看著她,可是這時她轉個身,走掉了。

外面天色漸漸黑了。整條街的燈陸續亮起,可是里斯本家裡面的燈沒有亮。我們再也看不清楚屋內的狀況,事實上,窗戶上的玻璃開始反映我們看得張口結舌的臉。才九點,可是屋裡的一切證實了大家一直在說的事:自從西西莉雅自殺後,里斯本家每天都迫不及待等著夜晚的到來,這樣才能用睡眠讓自己遺忘。樓上的一扇臥房窗戶上,邦妮立的三根祈願蠟燭,閃爍著朦朧的紅色光影,可是除此之外,整間屋子都籠罩在暗夜的陰影下。昆蟲開始從四面八方的藏身處飛出來,我們一轉身就立刻振動翅膀。大家都說那是蟋蟀,可是我們從來沒有在噴過藥的灌木叢裡或暴露在外的草皮裡看過牠們,也不知道牠們長什麼樣子。對我們來說,牠們只是聲音而已。我們的父母一向比較熟悉蟋蟀,在他們耳裡,蟋蟀的嗡嗡聲顯然一點也不機械化。那聲音來自四面八方,高度永遠就在我們的頭上方一點點,或者頭下方一點點,也總是讓我們感覺,昆蟲的世界感受到的,比我們還多。正當我們著迷聽著蟋蟀的聲音,一動也不動時,里斯本先生從側門走出來謝謝我們。他的頭髮看起來比平常更白了,可是悲傷並沒有改變他高亢的聲音。他穿著連身工作服,一邊膝蓋上沾了鋸木屑。「需要水龍頭的話儘管用。」他說,然後他看著剛好開過去的好心情行動冰淇淋車,那鈴鐺音樂聲似乎觸動了他的回憶,他微笑,或者抽搐——我們看不出來是哪一種——然後進屋裡去。

直到後來,我們才用如鬼魂般徘徊不去的疑問,在無形中跟著他進屋裡去。顯然,當時他一回到屋裡,就看到特芮絲從客廳走出來。她正拿著糖果往嘴裡塞——從顏色看起來,是M&M’s巧克力——可是一看到他就馬上停手,把一整團還沒嚼的巧克力吞下去。她的高額頭在街燈映照下閃閃發亮,弓型的唇比他印象中更紅、更小、更有型,尤其是跟她的臉頰和下巴對照之下。她的睫毛結成硬塊,彷彿剛剛用膠水黏緊。那一刻,里斯本先生有種感覺,覺得他不知道她是誰,覺得孩子只是你同意要一起生活的陌生人,於是他伸出手,彷彿第一次見面。他把兩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後又把手放下,垂在身側。特芮絲把臉上的頭髮撥開,笑了笑,慢慢走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