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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是莎拉最先跟艾蜜莉提到性。那時她們在紐約拉奇蒙家裡——那是她們離開天納福後,住過的郊區小鎮之一——吃著橘子冰棒,在院子裡一個壞掉的吊床旁邊玩。艾蜜莉一邊聽著姊姊說,心裡充滿了混亂而令人擔憂的畫面。
「妳是說他們把那個放在女生的身體裡面?」 「對,放到最裡面去。會痛。」 「要是放不進去怎麼辦?」 「不會的。他們會讓它放得進去。」 「然後呢?」 「然後就有小寶寶了。所以才說要結婚以後才能做。不過妳知道八年級那個伊蓮?辛科吧?她跟一個男生做了,就有了小寶寶,所以她才得輟學。沒有人知道她現在到哪裡去了。」
「妳確定?伊蓮?辛科?」 「非常確定。」 「好吧,可是她為什麼會想要做那種事?」 「那個男生勾引她的。」 「什麼意思?」 莎拉吸了一口冰棒,吸得又慢又長。「妳太小了,不懂啦。」 「我才不小。可是莎拉,妳說會痛,如果會痛,她幹嘛要……」 「欸,是會痛,可是又感覺很好。妳知道有時候妳洗澡時,或者把手放在下面,稍微揉一下,妳會感覺——」 「喔。」艾蜜莉尷尬地垂下眼睛。「我懂了。」 對她不是完全瞭解的東西,她常說「我懂了」,其實莎拉也一樣。舉例來說,她們都不懂媽媽為什麼覺得有必要這麼常搬家——她們才剛開始在一個地方交到朋友,就要搬走了——可是她們從來沒有質疑過。
寶姬在很多地方都讓人費解。「我什麼事都跟女兒說。」她會這樣跟其他大人誇耀:「我們家沒有任何祕密。」——接下來她就會壓低聲音,說一些女兒不應該聽到的話。
沃特?葛萊姆斯遵照離婚協議的內容,每年會去看女兒兩、三次,就看她們當時在哪裡租屋而居,偶爾他會在客廳的沙發上過夜。艾蜜莉十歲那年,聖誕夜晚上,她躺在床上很久,一直沒睡,聽著樓下的爸媽傳來不熟悉的談話聲——他們談了又談——因為她一定要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她就表現得像個小小孩:她大聲呼喊母親。
「怎麼了,乖女兒?」寶姬把燈打開,俯身看著她。她身上有琴酒的味道。 「我肚子痛。」 「要不要吃點止痛藥?」 「不要。」 「那妳要什麼?」 「我不知道。」 「妳又在胡思亂想了。我幫妳把被子蓋好,妳只要想著美好的聖誕節就能睡著了。而且妳不可以再叫我;答應我?」 「好。」 「因為爹地和我在談很重要的事。我們談了很多很久以前就該討論的事,現在我們已經快要達成新的——新的共識了。」
她給了艾蜜莉一個濕潤的吻,熄燈,匆匆下樓。樓下的談話又持續了好久好久,艾蜜莉躺在床上,在溫暖的幸福感中等待睡意。達成新的共識!那就像離婚的母親在電影裡會說的話,就在音樂響起,畫面漸漸淡去之前。
可是第二天早晨就跟他以前來訪的最後一個早晨一樣展開:早餐時,他像個陌生人般安靜有禮,寶姬迴避他的視線;然後他叫了計程車載他到火車站去。起先艾蜜莉以為他只是回紐約去收拾行李,可是幾天、幾個星期過去了,這個希望化為烏有。她一直想不出該怎麼問母親這件事,也沒有跟莎拉提起。
兩個女孩子都有牙醫所說的「直覆咬」問題,也就是孩子們口中的「暴牙」,不過莎拉的情況比較嚴重:她到了十四歲,雙唇就幾乎合不起來。沃特?葛萊姆斯答應要負擔牙齒矯正的費用,這表示莎拉每個星期都要坐火車到紐約,跟他共度一個下午,讓牙醫調整她的矯正器。艾蜜莉很嫉妒,嫉妒她能矯正牙齒,也嫉妒她能到城裡去,可是寶姬解釋他們沒辦法同時負擔兩人的矯正費用;等她大一點就會輪到她了。
在這段時間,莎拉的矯正器很討厭,會卡住難看的白色菜渣,還有同學叫她「會走路的五金行」。誰會想要親吻這樣一張嘴?說白一點,誰受得了接近她的身體,即使只是一下下?莎拉仔細清洗運動衫,努力要讓衣服腋下部分的顏色保持鮮明,可是沒有用:海軍藍的運動衫腋下的部分會褪成藍綠色,紅色的會變成帶黃色澤的粉紅色。她很會出汗的特點,似乎跟矯正器一樣,都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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