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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日(AAA0143)
Tenth of December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喬治‧桑德斯
       George Saunders
譯者:宋瑛堂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5年03月27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280頁
ISBN:978957136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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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色蒼白的男孩頂著難看的馬桶蓋髮型,舉止似幼獸,拖著笨重的身體進溼衣物間,從衣櫃徵收父親的白大衣,進而徵收那雙被他噴上白漆的皮靴。這把鉛彈空氣槍不准漆成白色,因為是姑媽克蘿依送的禮物。每次她來作客,總要求他把槍拿出來,好讓她對木頭的花紋大驚小怪一番。

今天的課題:走向池塘,確認河狸壩。他很可能會被拘留。被住在古岩壁裡面的物種扣押。牠們的身形矮小,但一走出岩壁立刻變大。而且會追人。這只是牠們的伎倆。他的沉著常令牠們自亂陣腳。他知道,而且自我陶醉。他會轉身舉槍,沉聲說:你們懂不懂這種人類工具的作用﹖

砰﹗

牠們是低界國的居民,簡稱低民。牠們跟他有一種弔詭的交情。有時候,他會成天為牠們療傷。偶爾,他想開開玩笑,會在其中一隻逃走時,開槍射牠屁股。被射中的低民會從此終生瘸腳,有的可以繼續再活九百萬年。

中彈的低民安穩躲進岩壁,會對同伴說,看看我的屁股。

同伴會集中過來看戈茲摩的屁股,彼此交換鬱悶的眼神:戈茲摩今後確將跛足長達九百萬年,嗚呼可嘆。
因為,沒錯,低民怪腔怪調,確實像《歡樂滿人間》裡的那個男人。

自然而然引發的疑雲是,牠們最初是從地球的哪裡蹦出來的?
他很狡猾,低民關不住他。即使抓到他,也拉不進去岩壁裡。低民會把他綁在外面,然後鑽進岩縫,去烹調牠們特製的縮身靈丹,他趁這空檔,[啪]的一聲,掙脫繩索。低民綁人用的繩索古舊,他只要施展自我研發的「蛻迴功」,伸出所向披靡的前臂,就能迎刃而解。脫身之後,他會在低民的門口堵一塊固若金湯的窒息岩,讓牠們出不來。

事後,他想到低民會在岩壁裡垂死掙扎,越想越不忍心,於是回去搬開石頭。

其中一隻可能會從裡面說,哇哈,仁兄,多謝了,你確實是個可敬的對手。

有時候,牠們會反過來折騰他,逼他躺在地上仰望奔馳的雲朵,在他能忍受的範圍內對他施酷刑。牠們通常會饒過他的牙齒。走運了。因為他連洗牙都怕。牠們對酷刑一竅不通。牠們從不對他的雞雞亂來,也不會對他的指甲動歪腦筋。他會乖乖躺著,搖著手腳在雪地上畫天使圖,把牠們氣得七竅生煙。有時候,牠們會祭出絕招,以為這招能讓他早死早超生,卻不知他在校已聽過笨同學糗他幾百遍了。低民會這樣子糗他﹕哇塞,羅賓是男生的名字嗎?沒聽過耶。然後咯咯笑著低民的那種笑聲。

今天,羅賓有預感,認為低民可能會綁架蘇珊‧卜列叟。羅賓在朝會室認識她。她是新來的女生,老家在蒙特婁。他就是喜歡蘇珊講話的樣子。原來,低民也喜歡她這種調調,所以腦筋動到她頭上,想抓她過來繁殖下一代,以補充越來越少的人口,也想叫她烘焙一些低民不會做的糕餅。
報告NASA,著裝就緒。他說著,彆扭地轉身出門。
瞭解。已確定你方位。請謹慎出任務,羅賓。
嘩,冷死人了。

黃色小鴨溫度計指著攝氏零下十二度。沒把風寒指數計算在內。這才好玩。這才是玩真的。一輛綠色日產車停在死巷池爾街和足球場的接口。希望車主不是什麼變態狂,不然他可要先跟這人鬥智。
車主也可能是假冒人類外觀的低民。

日光好耀眼,天藍,冷。橫越足球場,踩得雪地嗶啪響。為什麼冷到這種程度會讓跑步的人頭痛?可能是「疾風加速度」的關係吧。

深入樹林的小路寬度相當於一個人類。這麼看來,低民確實綁走了蘇珊。可惡!低民和黨羽。足跡只有一組,由此研判,低民可能揹著蘇珊走。可鄙的小人。最好別趁機對蘇珊上下其手。果真碰到魔爪,蘇珊無疑會怒火難扼,扺死不從。

令人憂心啊,令人萬分憂心。
追上綁匪和肉票時,羅賓會說﹕蘇珊,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因為那次妳要我挪個位子讓妳坐,把我喊成「羅傑」,不過沒關係,我要承認,我覺得我們有點緣份。妳也有同感嗎﹖

蘇珊有著一雙最令人驚艷的褐眼珠,現在眼眶溼潤,被突如其來的現實嚇得不知所措。
不要再跟她講話了,低民說。

誰管你,羅賓說。蘇珊,即使妳不認為我們有緣,請妳放心,我還是會斬死這傢伙,護送妳回家。妳家住哪裡,我忘了。在艾爾西洛(El Cirro)鎮嗎?旁邊有一座水塔嗎?水塔後面有幾棟房子滿不錯的。
對,蘇珊說。我們家也有一座游泳池。今年夏天一到,你應該來我家,你想穿著衣服游泳也沒關係。另外呢,對,我們是有點緣。你是全班最有洞察力的一個男生。即使包括我在蒙特婁認識的男生在內,我簡直想說﹕沒人比得上喲。
哇,好中聽喔,羅賓說。謝謝妳的讚美。我知道我不是最瘦的一個。
我們女生嘛,蘇珊說,女生比較看重內在美。
你們兩個不要再囉唆了,行不行?低民說。因為死期到了。兩個都是。
呃,某某人的死期確實是到了,羅賓說。

最鳥的問題是,羅賓告訴自己,你永遠也救不了誰的命。去年夏天,羅賓在外面發現一隻病奄奄的浣熊,本來考慮把牠拖回家,叫媽打電話找獸醫,可是他走近一看,太恐怖了。浣熊實際上比卡通畫的大太多了,而且這隻好像會咬人。所以羅賓跑回家,想至少弄點水來餵牠喝。回到浣熊身邊時,他看見浣熊看樣子已經做完死命求生的動作。好悲哀。悲傷不是他的菜。那天在樹林裡,啜泣的前奏或許曾在他心中響起。

這表示你的心地善良,蘇珊說。
這……不知道啦,他會謙虛回應。
路過卡車的一個廢輪胎。中學生常來這裡偷喝酒。輪胎裡面有三個啤酒罐,一床被揉成一團的毛毯,全被雪凍僵。

低民剛才帶著蘇珊通過這地方,曾消遣她說,妳八成喜歡嗨翻天吧。
不喜歡,蘇珊說。我喜歡玩。喜歡抱抱。
萬歲,低民說。悶到發泡。
世上總有喜歡玩玩抱抱的男人,蘇珊說。

羅賓這時走出樹林,來到他見過最美的景觀。池塘結冰成純白色,令他小小聯想到瑞士。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瑞士長什麼樣。等瑞士人替他辦個花車遊行之類的。

在這裡,低民的足跡從小路消失,彷彿望著池塘出神深思片刻。也許這隻低民沒那麼壞。也許這隻低民揹著勇於抵抗的蘇珊,走到這裡,忽然良心發現,再也走不動了。至少這隻低民似乎有點喜愛大自然。
接著,足跡又出現在小路上,繞著池邊走,踏上雷克索丘。

咦﹐這個異物是什麼﹖一件大衣嗎﹖丟在長椅上﹖難道低民用這張長椅來殺害人類當獻祭品﹖
大衣表面沒有積雪。摸摸裡面﹐仍有一絲絲溫度。
由此推斷,低民最近才棄置這件大衣。

此事懸疑難解啊。羅賓碰過匪夷所思的難題嗎?有啊,怎麼沒。有一次,腳踏車的握把吊著一件胸罩,被羅賓發現。也有一次,他在夫雷士諾餐廳(Fresno’s)後面發現一整盤沒吃過的牛排全餐,雖然看起來香噴噴的,他硬是忍住,沒拿起來大咬。
此事有蹊蹺。

接著他瞧見,有人正在爬雷克索丘,爬到一半。
是個禿頭無大衣的男人。超瘦。好像只穿睡衣褲。舉步慢慢爬坡,耐著烏龜的性子,蒼白裸露的手臂從睡衣鑽出來,像兩根枯枝從睡衣鑽出來。也像插在墳墓上的樹枝。
天氣這麼冷,什麼樣的人會扔下大衣不穿?神經病才會吧,一定是。那個人看起來有點像神經病。像納粹集中營的戰俘,像個可悲的糊塗老爺爺。
爸曾說過,羅,信任你自己的頭腦。你如果見到一團東西,聞起來像大便,不過上面寫著生日快樂,而且插著蠟燭,你認為是什麼東西﹖
上面有糖霜嗎﹖小羅賓反問。
爸瞇著眼,表示答案還有一段距離。

大腦這時對他傳送的訊息是什麼﹖
這事不太對勁。天冷,人需要大衣。即使這人是成年人也一樣。池塘結冰了。黃色小鴨溫度計指著攝氏零下十二。如果這人是神經病,他更有理由去救。耶穌不是說過嗎,路見無法自救、太神經、太糊塗、或身心障礙者而相助,這樣的人有福了。
羅賓抓起長椅上的大衣。
這是一場救援行動。終於有機會真的救人了﹐差不多算是。

十分鐘之前,唐諾‧伊伯走到池塘邊,停下來喘喘氣。
好累啊。真辛苦。歲月不饒人。以前他常牽著大腳怪來這裡散步,人狗一口氣繞六圈,還跑步上坡,摸到山頂的巨岩,然後才衝下山。
該走了,有人在伊伯的腦子裡說。一整個上午,有兩人不停在他腦殼裡討論事情。
是啊,如果你還有心上去摸巨岩的話,另一人說。
不好吧,我們覺得有點逞強。
其中一個聽來像爸,另一個像奇普﹒弗列米敘。
兩個外遇蠢男。這兩個男人玩換妻遊戲,然後把換到手的人妻甩掉,兩男攜手私奔加州。他們是同志嗎?或者只是有換妻癖?他們是有換妻癖的同志嗎?很久以前,他腦裡的爸和奇普已認罪,三人達成協議:他原諒他們可能是換妻癖同志,原諒他們拋下小伊伯,讓小伊伯自己去參加兒童木箱車大賽,只有媽媽陪他去。他們則同意適時給他一些男子漢的高見。
這時爸說,他求好心切。爸似乎有點站他這邊。
求好﹖奇普說。我可不會這樣說。

一隻北美紅雀掠過晴空。
好奇妙。真的好奇妙。伊伯還年輕。伊伯才五十三歲。一生從未對全國觀眾發表過人間溫情論。也沒有乘坐獨木舟漂流密西西比河的經驗。也沒有和兩個嬉皮姐同居在溪畔林蔭A形小屋。一九六八年,他在奧沙克山那家紀念品店遇到兩個嬉皮姐,繼父亞倫當時戴著古怪的飛行員大眼鏡,買一包化石送他。其中一個嬉皮姐告訴小伊伯,他長大以後會帥成萬人迷,到時候他肯不肯打電話找她呢﹖說完,兩個黃褐髮的嬉皮姐姐交頭接耳一陣,嘻嘻笑談他能帥成什麼模樣。而她們的預言也沒——
最後也一直沒——

范爾修女曾說,為何不立志成為下一個甘迺迪總統呢﹖因此他競選班長。繼父亞倫送他一頂保麗龍草帽,和他坐下,拿著馬克筆在帽帶上寫:與伊伯攜手勝選﹗後面寫著﹕隨緣最美﹗亞倫也幫他錄製一捲政見卡帶,去外面拷貝三十捲回來,叫他「帶去傳閱」。
「你的政見不錯,」亞倫說。「而且你的口才好得不得了。你會成功的。」
果然成功。他勝選了﹗亞倫為他辦了一小場慶祝會。請大家吃匹薩。所有同學都來了。

唉﹐亞倫。
全世界最親切的男人。曾帶他去游泳。曾帶他去上西洋剪紙裝飾課。有天他被傳染頭虱回家,為他耐心梳頭的人是亞倫。從來不曾對他大小聲等等。
病倒之後才變了一個羊。樣。可惡。講話越來越。怪。講話越來越力不從星。
心。
亞倫病倒後,脾氣變壞。講了很多人不應該說的東西。對媽,對伊伯,對送水的送貨員。本來亞倫是個害羞的人,總是拍拍對方的背讓對方放心,後來卻被病魔折騰為蠟白的軀殼,叫罵著「賤屄﹗」
他講話帶有美國東北岸的怪腔,所以罵成「簡必﹗」
第一次亞倫大罵「簡必﹗」小伊伯和媽小眼瞪大眼,不知亞倫罵誰,氣氛滑稽,講不出話。但後來亞倫改以複數人稱罵,以澄清對象。
顯然他是兩人都罵,讓母子鬆一口氣。
母子笑成一團。

哇﹐在這裡站多久了﹖白白浪費自光。
日光。

講句老實話﹐我本來也不曉得怎麼辦才好。幸好他把大事化小。
自己一肩扛下來。
他本來就這種個性。
就是說嘛。

腦海裡的對話現在換成子女,裘蒂和湯姆。
嗨,小朋友。
今天是個大日子。
如果呢,有機會好好說個再見,應該更理想吧。
可是,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是啊。看—他知道。
他是父親,知道父親該做什麼事。
減輕親人的負擔。
自己吃苦的景象太悽慘,映在親人的腦海裡,可能一輩子難以磨滅,所以他不願拖累親人。

病倒不久後,亞倫變成那東西。任何人若想迴避那東西,不會遭人非議。有時,小伊伯會和媽躲在廚房裡,以免被{那東西}的怒火掃到。即使是{那東西}也懂狀況。家人端一杯水進來,放下杯子,以非常客氣的口吻問,亞倫,還要什麼呢?這時看得見那東西在想著﹕這些年來,我不曾虧待你們母子倆,現在我卻落得那東西﹖有時,溫柔的亞倫會躲在那東西裡面,以眼神傳達著,好了,走吧,求你趕快走,我盡了好大的力氣,才不至於罵你簡必﹗

瘦如竹竿﹐肋骨暴凸。
導尿管黏貼在老二上。
屎味幽幽飄散。
你不是亞倫﹐亞倫不是你。
這是伊伯的老婆茉麗說的。

至於史畢微醫師,醫師講不出話。不肯講。忙著在便利貼上畫雛菊。久久之後才開口說,嗯,要我實話實說嗎﹖好,這種東西繼續成長下去﹐往往會產生怪現象﹐但未必是嚇人的怪現象。我以前有個病人,他只天天喊著雪碧要喝。
伊伯聽了心想,親愛的醫師/救星/生命線,「要雪碧喝」才對吧﹖像鄉巴佬,講話顛三倒四。
最後大概會變那樣吧。心裡會想,我以後大概也會喊著雪碧要喝。轉眼間,好端端的人惡化成那東西,罵著「簡必﹗」,在床上拉屎,還亂打那些手忙腳亂過來清理的人。
抱歉﹐我不要。
打死也不要。
星期三﹐他又摔下病床﹐躺在陰暗的地板上﹐他領悟到一個道理﹕我能為家人省事。
是為我們省事﹖或是為你自己省事﹖
套句耶穌用語﹕退我後邊去罷。
退我後邊去罷﹐甜心。

一陣微風從上方吹來一長條直線形的白雪。好美。人為何如此,為何會把日常事視為美景﹖
他脫掉大衣。
天啊,好冷。
摘掉帽子,剝掉手套,塞進大衣的袖子,把大衣留在長椅上。
這樣做,他們找到車子,沿著步道走來,就會發現大衣,明白他的心意。
伊伯能走這麼遠,算是奇蹟一樁。也不算是吧。他的身體一向健壯。有一次,他一腳受傷,還能跑完半馬。剛動過結紮手術,他照樣去整理車庫,沒問題。
今天稍早,他躺在病床上,等著茉麗去藥房拿藥。最難熬的莫過於這時刻。以平常的語調說再見。
他的心思飄向妻子了。他以祈禱來集中注意力﹕讓我達成這個心願。主啊﹐讓我不要砸到自己的腳。別讓我丟臉。然我做得乾乾景。
讓。讓我做得乾乾景。
乾淨。
乾乾淨淨。

超前低民,交還大衣,預估時間多長﹖大約九分鐘。以六分鐘繞過池邊小路,外加三分鐘衝上山坡,像拯救蒼生脫離苦海的善鬼,像慈善天使,傳遞這份簡單的厚禮。
純粹是我個人的預估時間,NASA。是我隨便亂猜的。
我們知道,羅賓。合作這麼久,我們很清楚你行事多麼草率。
比方說你登陸月球時放屁。
比方說,你那次計誘梅爾,害他說,「報告總統先生,我們驚喜發現一顆小行星繞著天王星(譯註﹕Uranus天王星和「你的肛門」同音。)運行。
這次的估計值特別靠不住。這個低民的腳程敏捷得令人意外。羅賓本身不是飛毛腿。他的腰圍有點廣。老爸預言,嬰兒肥過幾年將凝結成大塊肌,雄壯成美式足球的後衛。但願如此。現在他只能含羞挺著小激凸的女乳胸。
羅賓,快一點啦,蘇珊說。那老頭子好可憐喲。
他是個笨蛋,羅賓說。由於蘇珊太年輕﹐還不懂有些男人腦筋太鈍,總會為不比他笨的人製造難題。
老頭子的時間不多啊,蘇珊說。她的口氣瀕臨歇斯底里。
知道,快到了。他安慰著蘇珊。
我只是好怕好怕,她說。
算老頭走運,有我扛著他的大衣,爬著這座大不拉基的山。坡路好陡,不是我拿手的項目,羅賓說。
我猜這才是「英雄」的定義吧,蘇珊說。
我猜也是,羅賓說。
我不是有意催促不休,她說,不過,老頭好像越走越遠了。
妳有什麼建議﹖他說。
讓我冒昧建議一下,蘇珊說,因為我知道,你認為我倆能力不相上下,各有專長,智力和特殊創見方面之類的東西由我包辦,對不對﹖
對,對,願聞其詳,他說。
呃,以幾何學來考慮,掐指一算呢——
他明白蘇珊的思考方向。她的思維相當正確。難怪會愛上她。想追上老人,必須橫越結冰的池塘,略過環池小徑,才能爭取寶貴的幾秒。
等一等,蘇珊說。踩冰危不危險﹖
不危險,他說。我走過無數次了。
請千萬小心,蘇珊懇求。
呃,走過一次而已啦,他說。
你的態度好沉著喔,蘇珊的語氣是反駁的。
其實一次也沒有啦,他小聲說,不願嚇她。
你的勇氣是生氣凜然的,蘇珊說。

他開始踏進池塘。
走在水面上的感覺其實滿酷的。夏天,池面漂著獨木舟。假如被媽看見,保證媽會勃然瞋怒。媽當他是玻璃兒童。因為聽她說,他嬰兒時期動過手術。即使他使用訂書機,媽也會發動全面警報。
但媽是個好人。是個可靠的心輔員,能耐心指點兒子。她有著一頭浩瀚的銀絲,不抽煙而且吃素,嗓音卻沙啞。她從來沒當過驃悍的摩托女郎,學校有些低能同學卻聲稱她像。
他其實頗喜歡這個媽。
他現在橫越池塘大約四分之三,也就是百分之六十。
他和池岸之間有一片灰灰的區域。在夏天,有條小溪從這裡注入池塘。看來有點不太可靠。走到灰區邊緣,他用槍托去頂一頂。穩固得很。
他走上去。腳下的冰稍微動一下。大概這裡比較淺吧。但願如此。不好。
怎樣﹖蘇珊語帶懼怕。
不太好,他說。
還是掉頭回來吧,蘇珊說。
在人生初期,英雄總要迎戰恐懼,不正是我現在的心情寫照嗎﹖能克服恐懼心,真正勇者才能出類拔萃吧﹖
絕不回頭。
可以回頭嗎﹖也許可以。其實應該回頭。
冰面垮了,男孩跌進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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