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譴者的女王(AI0043)
The Queen of The Dammed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安．萊絲
       Anne Rice
譯者：洪凌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3月01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526頁
ISBN：9571328405

【譯者序｜人物介紹｜書摘 1｜書摘 2-1｜書摘 2-2｜書摘 2-3｜書摘 2-4】

▼  書摘 2-4

他正在凝視的，正是恩基爾的背部。除了那頭黑色的長髮，恩基爾幾乎變成某種牛奶狀的玻璃塑像，所有的光線與色彩都以某種些微的扭曲穿透過他。突然間，某種不均整的光爆把這個塑像變成某種輻射光線的源頭。

他搖著頭。不可能。然後，他緩緩地搖動著自己的全身。「好吧，馬瑞斯。」他緩緩地說：「慢慢來。」

但是，各種不成形的疑慮正在他的腦海中盤桓不去。某個人物來過這裏，某個比他更古老、更有力量的存在。那個人物發現了「必須被守護者」，並且對他們做出無可言喻的事情！而這一切都是黎斯特闖的禍，就因為他告訴了全世界這個祕密。

他的膝蓋發軟，天哪。試想看看，他不知道有多久的時間沒有感覺到那種人類式的徬徨無力，幾乎要被遺忘掉的感受。他慢慢地從口袋取出一條亞麻製手帕，擦拭掉額頭上那一層薄薄的血色汗水。接著他走向王座，繞著它行走，直到他與國王的形體面對面。

如同他這兩千年來的模樣，恩基爾的黑色長髮編成許多小型的辮子，垂到肩膀處。那個寬廣的金色項圈掛在他平滑無毛的胸膛上，褶裙上的亞麻布依然光整無比，戒指還是好端端地戴在他的手指上。

但是，那個身體本身卻變成玻璃！而且，他完全被掏空了。即使是他眼中閃亮著的球體也是透明空洞的，只有陰影般的環圈護衛著虹膜。不，等等，觀察每一個細節。就在這裏，你可以看到骨頭也轉化和肉身一樣的質地。不僅如此，細微的動脈與血管、以及內部某個像是肺臟的東西，都已經變成那種透明的質地。到底是誰幹的好事？

而那種變化還在繼續。就在他的眼前，它失去牛奶狀的色暈，逐漸乾縮枯萎，變得無比透明。

他小心翼翼地觸摸這東西。不再是玻璃塑像，根本就是個空殼！

但是，他不小心的舉止把那東西惹惱了。那具身體開始搖晃，然後倒在大理石地板上，他的眼珠睜得大大的，肢體還是保持著先前僵硬的姿勢。當他就位時，發出某種類似於昆蟲括搔的聲響。

只有那頭柔軟的黑色長髮移動著。但是連它也在變化，破裂為無數的碎屑，微小而閃耀著的碎片。一道冷涼的氣流將它砍碎如稻草。當頭髮從喉部移去時，他看到頸子上的兩個圓形咬孔。那傷口並沒有如期所然地痊癒，因為所有可療傷的血液都已經被吸取殆盡。

「誰會幹這種好事？」他低語著，緊緊捏著右手的拳頭，彷彿要防止自己叫喊出聲。誰會把他吸得連一滴血都不剩？

而那個東西已經死了，毋庸置疑。藉著這個恐怖的奇觀，有沒有什麼啟示被揭舉出來？

我們的君父已經被毀滅了，不過我還是活著，呼吸著。這表示她還保持著原初的力量。她才是首先的第一者，力量其實都居留在她身上。而某個人物帶走了她！

搜尋地窖，搜索這整個房子！不過，那其實是慌亂而愚昧的想法。沒有任何東西踏進這裏過，而他也知道。只有某個東西才有可能做出這種事，只有那個東西才知道這種事情可能辦得到。

他沒有移動，只是瞪視著躺在地板上的那個形骸，看著他失去最後的一絲實質屬性。他可能為那個東西哭泣嗎？當然，應該要有人為他哭泣。他所知道、所目睹過的一切，現在都隨之煙消雲散。連他也不免如此地滅亡，有這樣的結局。似乎馬瑞斯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但是，他並非單獨一人。某個人或某個東西從洞窟裏走出來，他可以感受到那個東西正在看著他。

在某個剎那——當然是非理性的剎那——他把視線專注於潰倒的國王身上。他試圖要平靜地了解發生於周遭的一切。那個東西正朝向他移動，無聲無息地移動。就在他的眼角，那東西已經化為一抹優雅的影子，當它走向王座、站在他身邊的時候。

他知道它是誰，它必然是何者。而它以某種活物的樣態靠近他。然而，當他抬頭看到她的時候，那一刻還是無可比擬的震懾。

阿可奇只距離他數步之遠。她的肌膚如同以往一般，雪白、冷硬，而且堅實；當她微笑的時候，面頰如同珍珠般地閃耀發亮；她的黑色眼睛濕潤而活力十足，周遭的皮肉微微地緊縮著。她周身都閃爍著生命力。

他說不出話地瞪視著她，看著她伸出配戴寶石的手指，觸摸他的肩膀。他閉上眼睛，然後再張開。在這千年的歲月中，他曾經以無數的語調對她訴說著：祈禱、乞求、抱怨、告解……然而，現在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能看著她靈活的雙唇、一閃而逝的雪白獠牙、她眼中冰冷的辨視光芒，以及在頸鍊之下、胸部的柔軟蓓蕾。

「你的服務周到無比，」她說：「我很感謝你。」她的嗓音低沉、嘶啞而美妙，但是那語調、那字句……那是在數小時之前，他對著舊金山的音樂店女店員說的話！

她的手指逐漸捏緊他的肩膀。

「噢，馬瑞斯，」她說，再度完美地摹仿他的語調：「你從不絕望，是吧？你那愚蠢的夢想，可不輸給黎斯特啊！」

又是他自己的話，就在舊金山的街道上，他對自己說的話。她在譏笑他！

他所感受到的，究竟是恐懼或是憎恨——等待他無數世紀的憎恨，混雜著厭惡與疲乏，以及對於他那人類之心的傷愁——那股憎恨如今高熱地爆發出來，直抵他根本無從想像起的程度。他根本不敢移動，或者說話。那恨意是如此的新鮮而怵目驚心，以致於他全然被它操控，根本無法控制或瞭解。所有的判斷力都已經離他而去。

但是她知道。她知道所有的事情、思緒、字句、作為，那正是她要告訴他的。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只要她選擇上的，她就會知道一切。而她更知道，她身邊的那個空洞軀殼已經無法防禦自身。這應該是一個勝利的時刻，同時也是一個恐怖的時刻。

當她凝視著他的時候，她輕笑起來。他無法忍受她的笑聲。他想要傷害她、毀掉她，讓她所有的怪物後代都隨著她灰飛煙滅！如果他辦得到的話，他的確會摧毀她。

看起來她好像點著頭，告訴他，她暸解的。這真是變態的侮辱！他自己就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在另一個時間點，他可能會像個孩子般地哭泣起來。某個猙獰的錯誤已經造成，某個恐怖的、被流產的目的。

「我親愛的僕人，」她的嘴唇拉出一道苦澀的微笑：「你從來沒有可以阻擋我的能力。」

「你想要什麼？你意圖做什麼？」

「你必須原諒我，」現在她所說的話，正是他在酒吧裏對那個吸血小鬼說的：「我必須離去了。」

就在地板震動之前，他聽見金屬被撕裂的聲音。他正往下墜落，而電視螢幕也被轟炸開來，玻璃碎片如同細小的匕首一般地戳刺著他。他叫喊出聲，如同一個平凡的人類，而這一次是因為恐懼。冰層正在倒塌、轟隆作響，朝著他覆沒下來。

「阿可奇！」

他掉入一個巨大的裂口，撞入那個痛徹心肺的冰冷之域。

但是她已經離去了，而他還是繼續往下掉。然後，那破碎的冰塊攫向他、包圍他，並且將他埋葬，就在他的手腳顏面都被它們撞碎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血液流向銳利的表層，然後逐漸冷凍下來。他無法移動，也無法呼吸。而那痛楚是如此的激烈，他根本無法承受。他再度看到那個叢林，就像先前那樣。那個灼熱發臭的叢林，有個東西正穿越過它。然後，那影像也消失了。當他這次叫喊出聲的時候，他是朝向黎斯特呼叫：黎斯特，千萬要小心，我們都身處危險之中。

然後，隨之而來的只有冰寒與痛苦，而他的意識也逐漸消失。某個夢境開始啟動，關於溫暖陽光照著草坪的夢境，真是一個可愛的夢境。是的，受到祝福的陽光啊，那夢境已經抓住他。而那個女子的紅色頭髮是多麼動人啊。但是，就在枯萎的草葉之間，那個躺在祭壇上的東西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