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關男孩(AI0071)
About a Boy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尼克‧宏比
       Nick Hornby
譯者：宋瑛堂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7月25日
定價：260 元
售價：205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44頁
ISBN：9571337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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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4

第三章

開學後第一個晚上，瑪可思大約每隔半小時就醒過來一次。他的恐龍時鐘指針有螢光，可以看到時間：十點四十一分，十一點十九分，十一點五十五分，十二點三十五分，十二點五十五分，一點三十一分……隔天早上，他還是得去上學，他簡直不敢相信，後天早上也要，大後天早上還是要……唉，之後就是週末了，可是，他接下來幾乎每一個早上都要上學啊。每一次他醒過來，他第一個會先想到，這麼可怕的感覺，一定會有什麼辦法可以避開、繞過，或者甚至可以硬著頭皮給它ㄍㄧㄥ過去。以前他不管碰到什麼不高興的事，通常最後都能得到某種答案多半是要將煩惱的事告訴媽媽，才能得到答案。不過這一次她幫不上什麼忙了。她不會幫他轉到別的學校，就算轉了學，也不會有什麼重大的改變。轉了學，他還是老樣子，而他認為問題就出在他這副模樣。
他就是不適合上學嘛。中學就是不適合他嘛。問題就在這裡。這一點，你怎麼跟別人解釋？有些東西不適合的話也沒關係（他早就知道自己不適合參加舞會，因為他太害羞，也知道自己不適合穿寬鬆長褲，因為他的腿太短），但是，不適合上學，問題可就大條了。每個人都要上學。你怎麼躲也躲不過。他知道有些小朋友可以在家自學，由父母親來上課，不過他的媽媽沒有辦法幫他上課，因為她還要上班。除非啊，他可以付錢請她來教書不過媽媽不久前才告訴他，她的週薪是三百五十英鎊。一個星期三百五十英鎊咧！這麼一大筆錢，他要去哪裡弄？就他所知，送報紙也賺不了那麼多。除了在家自學的人之外，他只能想到另一種不必上學的小朋友，就是︽小鬼當家︾的麥考利克金那一種人。有一次他在星期六早上看電視，看到有節目在介紹他，說他有私人家教，坐在車隊之類的東西裡上課。他想，那樣算是不錯啦。比不錯還要好，因為麥考利克金一星期可能可以賺到三百五十英鎊，也許還要更多，這樣一來，如果他是麥考利克金的話，他就可以付錢請媽媽來幫他上課。不過，如果要當麥考利克金，一定要很會演戲，那就算了：他演起戲來遜斃了，因為他最討厭站在一大群人面前。這也是他討厭上學的原因。這也是他想當麥考利克金的原因。這也是他沒辦法當麥考利克金的原因，就算再過一千年也不可能，怎麼可能在幾天之內就能搖身一變。明天他還是非上學不可。
當天晚上，他的思緒就像迴力棒一樣：他的想法會一直飛呀飛，飛到好萊塢的一個車隊裡，這時可以儘可能遠離學校和現實，他就能安心快樂。隨後迴力棒開始往回飛，擊中他的腦袋，又讓他重回原點。時間就這樣越來越接近早上。
早餐的時候他很安靜。「你遲早會習慣的，」媽媽一邊說，他一邊吃著早餐，大概是因為他顯得很難過的樣子。他只是點點頭，對她微笑。講那樣的話，其實還算可以。他內心裡有幾次知道，他一定會習慣的，不管能習慣的東西是什麼，因為他學習到了，有些很困難的東西沒過多久就會變得比較輕鬆。他的爸爸離開後隔天，媽媽和朋友可琳帶他去參加葛萊斯頓貝利（Glastonbury）搖滾祭，他們待在帳篷裡玩得很開心。不過這一次情況只會越變越糟糕。開學第一天遇到的事情再可怕再糟糕再難過，以後的日子都不會比第一天來得更好。

他很早到學校，走進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覺得還算安全。昨天害他很難過的同學，可能不是那種一大早就來上學的人。他們會先跑到什麼地方去抽菸嗑藥強姦別人。他的思緒陰暗一片。教室裡面有兩三個女生，不過她們都對他來個宮澤不理會。他從書包拿出課本時，聽到有人用鼻子哼哼笑，除非是在笑他，不然都沒有人理他。
有什麼好笑的？其實可以取笑的地方不多，除非你是那種永遠都想找嘲笑目標的人就另當別論。很不幸的是，從他的經驗來看，多數小孩正是這一種類型的人。他們在學校走廊上來回巡邏，像鯊魚一樣，不同的是，他們尋找的東西不是人肉，而是難看的長褲，或是難看的頭髮，或是難看的鞋子，只要其中之一不對勁，或是全部都不對勁，他們就會爆笑起來。由於他經常穿不對勁的鞋子，褲子也不對勁，髮型也永遠都不對勁，每個星期的每一天，他根本不必做什麼事，就可以讓他們笑得神經錯亂。
瑪可思知道自己很怪異，他也知道自己怪異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媽媽也很怪。她就是搞不清楚狀況，一點都不懂。她老是告訴他，只有膚淺的人才會依據服裝或髮型來判斷他人。她不讓他看沒有營養的電視節目，也不讓他聽沒有營養的音樂，也不准玩沒有營養的電玩（她覺得所有電玩都沒有營養），這樣一來，如果他想做其他小朋友整天都在做的事情，就非得和媽媽爭論好幾個小時才行。輸的人通常都是他。爭論的技巧媽媽很行，讓他輸得心服口服。她會跟他解釋，聽鐘妮．米契（Joni Mitchell）和鮑伯．馬利（Bob Marley）（正好是她最喜歡的兩位歌手）對他比較好，不要聽史努比狗狗。她也會解釋給他聽，看書比較重要，不要玩爸爸送他的GameBoy（掌中型電玩）。不過媽媽講的這些話，他不能轉述給學校同學聽。他昨天認識的同學當中，最高大、講話最大聲、對他最壞的就屬李易．哈特理了，如果他想跟這個同學講，他不贊成聽史努比狗狗的歌，因為他對女人的看法很沒水準，李易．哈特理準會出拳揍他，不然也講他很不願意聽到的東西來罵他。在劍橋的時候情況沒有這麼糟糕，因為那邊有很多同學都不適合上學，很多做媽媽的都讓他們不適合上學。不過在倫敦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這裡的小朋友比較兇比較壞，也比較不會為別人著想。他認為，既然媽媽因為找到比較好的工作害他轉學，她應該至少行行好，不要再搬出那一套﹁我們來好好談一下﹂的東西。
他在家裡相當快活，可以看書，也可以聽鍾妮．米契的歌，不過這兩項嗜好在學校對他有害無益。好笑的是，多數人的想法大概都正好相反，都以為在家看書一定會有所幫助，其實不對：看書讓他變得與眾不同，他也因為與眾不同而感到不自在，因為他感到不自在，會進而逐漸飄離所有人和所有事，離開所有同學、老師和課業。
要說全是媽媽的過錯其實也不盡然。有時候他之所以怪里怪氣，只是因為他生來就這副德性，而不是因為她的關係。就拿唱歌來說好了……他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唱歌？他腦袋裡總會有一段歌曲，偶爾緊張的時候，歌曲會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不知道為什麼，他分不清楚裡外有什麼差別，因為裡面和外在似乎一點差異也沒有，就像在大熱天去有加溫的游泳池游泳，從水裡走出來的時候，不會有離開水面的感覺，因為溫度一樣。脫口唱歌好像也是同樣的道理。言歸正傳，昨天上英文課時，老師在唸課文，他就不知不覺唱起歌來。如果你想讓別人取笑，想讓人真正真正取笑你，他發現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教室裡大家都很安靜都很無聊的時候高歌一曲，這一招比髮型難看還管用。
今天早上，在第一節下課之前他都沒事，在註冊的時候他很安靜，避免在走廊上碰到人，接著上數學和高級數學，是他喜歡的科目，也是他很在行的科目，儘管上的東西都是他已經學過的，他還是很喜歡。下課時，他跑去告訴布魯克老師，他想參加電腦社。他很高興自己能辦到這一點，因為他的本能告訴自己，待在教室看書比較妥當，不過他鼓起了勇氣，甚至還必須走過操場，才能去找老師。
然而，到了英文課的時候，情況再度變糟。課本是那種東剪一段西剪一段的文章，他們上到的地方是一段節錄自《飛越杜鵑窩》的文章。這個故事他知道，因為他和媽媽一起看過電影，所以他很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結果害他很想衝出教室。
事情發生時，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瑪貴爾老師知道有個女生很會朗讀，就點名要她朗誦一段，然後老師希望和同學討論一下。
「好了，這本書要講的一個重點…就是我們怎麼知道誰是瘋子誰不是瘋子？因為啊，我們其實多少都有一點瘋瘋癲癲，如果有人認定我們有點瘋瘋癲癲……我們怎麼樣證明自己沒有精神異常？」
鴉雀無聲。有兩個同學嘆了一口氣，彼此翻翻白眼。瑪可思注意到，如果你是轉學生，你馬上可以察覺老師對一個班的掌握有多少。他認為，瑪貴爾老師是個年輕小姐，態度緊張，拚命想當個好老師。這個班級可以變好，也可以變壞。
「好吧，我們換種方式來講好了。我們怎麼判斷別人是不是發瘋了？」
他心想，就要來了。就要來了，就是現在。
「老師我知道，如果上課時無緣無故唱歌，這個人就是瘋子。」
大笑。可是接下來情況惡化到比他預期的還嚴重。大家都轉頭看他，他則看著瑪貴爾老師，可惜老師勉強擠出一個大大的淺笑，不願意看他。
「好吧，那樣是可以判斷出來，沒錯。如果有人那樣做，你們會認為那個人一定有點糊塗，現在先撇開瑪可思不談……」
大家又笑了起來。他知道她在幹什麼，也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他好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