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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茱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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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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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關男孩(AI0071)
About a Boy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尼克‧宏比
       Nick Hornby
譯者:宋瑛堂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7月25日
定價:260 元
售價:205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44頁
ISBN:9571337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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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6

第四章

威兒第一次看到安琪的時候其實後來才發現,他並沒有看到她是在哈洛威路上的一家小唱片行,名叫錦標唱片行(Championship Vinyl)。他只是東看西看,殺殺時間,想憑模糊的記憶找出一張年代久遠的節奏藍調合輯。他以前比較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張,很喜歡聽,後來卻弄丟了。他聽見她告訴店員,她想找小豬兄弟二重唱(Pinky and Perky)的唱片送給外甥女。這個店員一臉不爽,而且看起來很憂鬱。她在等店員回答時,他在架子上一張一張翻,所以連一眼也沒有看到她的臉,只看到很多蜂蜜色的金髮,也聽到她那種有點沙啞的嗓音,他和大家都認為這種嗓音很性感,所以就聽她解釋,她的外甥女其實連小豬兄弟二重唱是什麼都不清楚。「你不覺得很糟糕嗎?想想看,都五歲大了,還不知道誰是小豬兄弟吶!他們都是怎麼教小孩子的啊!」
她是想讓氣氛輕鬆一點,不過威兒以前學乖了,他知道錦標唱片行不歡迎輕鬆的氣氛。他早就知道,她會飽受鄙夷的眼光,會聽到店員喃喃回答,表示她是在浪費店員的寶貴時間。
兩天之後,他來到北街(Upper Street)一處咖啡廳,發現坐在隔壁桌的人,正是同一個女人。他認出了她的嗓音(兩個人點的都是卡布其諾咖啡和牛角麵包),也認出了她的金髮和牛仔布夾克。他們兩人都起身去拿咖啡店的報紙。她拿走︽衛報︾,所以他只好拿︽每日電訊報︾。他對她微笑,不過她顯然不記得他。要不是她長得這麼漂亮,他可能就此罷休。
「我喜歡小豬兄弟二重唱。」他說。他希望自己的語調很溫柔、很友善,刻意用幽默語氣來討好別人,但是他立刻看得出來,他實在錯得離譜,因為她不是同一個人,她也完全不清楚他在講什麼。他想一把扯下舌頭,一腳將舌頭磨進木質地板裡。
她看著他,很緊張地微笑,向對面的服務生瞄了一眼,大概是在計算服務生要花多久時間才會從對面衝過來,將威兒制伏在地上。威兒很瞭解,也很同情。如果在咖啡廳裡,有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要過來坐在你身邊,還小聲告訴你,他喜歡小豬兄弟二重唱,想藉此打開話匣子,你也只能推測,接下來對方會將你的頭砍下來,埋在地板下面。
「對不起,」他說,「我認錯人了。」他臉紅了起來,卻似乎讓她心情鬆懈下來:至少他尷尬的表情多少表示他不是瘋子。他們繼續看自己的報紙,女人卻不時綻放出笑顏,往他的方向看過來。
「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最後終於說,「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我多管閒事,我想知道你本來以為我是誰。我一直想要想出一個故事,不過還是沒有辦法。」他解釋給她聽,她又笑了起來,之後他總算得到重新來過的機會,可以和她進行正常的談話。他們兩人談到早上不必上班(他沒有坦白說自己下午也不必上班),談到唱片行,當然也談到小豬二重唱,也談到了其他幾個兒童節目的人物。從零開始建立一段感情,他從來都沒有嘗試過,不過在他們喝完第二杯卡布其諾之前,他已經拿到了電話號碼,也相約共進晚餐。
他們再度見面的時候,她立刻告訴他,自己已經有小孩;他很想把餐巾扔在地上,然後推開桌子逃之夭夭。
「那又怎樣?」他說。最適當的台詞,當時就是這句。
「我只是覺得應該先讓你知道。對有些人的感覺不一樣。」
「哪一方面?」
「我是指男人的感覺。」
「噢,是嘛,我啊,沒有關係。」
「很對不起,我是不是把氣氛弄得很僵?」
「還好啦。」
「我只是覺得……如果這算是男女之間的約會的話,而我也覺得是,我認為應該先讓你知道小孩的事。」
「謝謝你了,不過說真的,我沒有關係。要是你沒有小孩的話,我可能會失望。」
她笑了起來。「失望?為什麼?」
問得好。為什麼?顯然的,他這樣說,只是認為聽起來很中聽,不過他可不能這樣告訴她。
「因為我以前從來沒有和做媽媽的約會過。我一直想和有小孩的女人約會。我覺得自己一定很行。」
「哪一方面很行?」
說得好。哪一方面很行?他有什麼東西很在行?答對這一題,就可以獲得獎金一百萬。這一題,他永遠回答不出來。或許他對小孩子很在行,只不過他痛恨小孩,也痛恨所有把小孩帶到世界上的人。或許他太早將約翰與可莉絲汀以及小珍排除在外。或許他要的就是這個!威兒叔叔!
「我不知道。小孩子之類的事吧。沒有特定的事吧。」
這方面他一定在行。這方面每個人都會,不是嗎?或許他早該花很多時間帶小孩子,或許這是他人生的轉捩點也說不定!
這裡要先說清楚,促成他重新評估自己對小孩感情的決定,安琪的美貌並非無足輕重。他現在知道,長長的金髮,伴隨著平靜大方的臉,大大的藍眼睛,還有出奇性感的魚尾紋。她的美,不但健康迷人,還帶有茱麗.克莉絲蒂A的風格。重點就是在這裡。他什麼時候跟長得像茱麗.克莉絲蒂的女人約會過?長得像茱麗的人,是不會跟他這種人約會的。她們都和電影明星約會,不然也是同一領域同一階級的人,要不就是一級方程式的賽車選手。究竟問題出在哪裡?他認定,問題就出在小孩身上。有了小孩,象徵本身條件有瑕疵,就像胎記或體重過重一樣,這樣一來就給了他可乘之機。沒有瑕疵的話,他連門都沒有。有了小孩,大概可以解放漂亮的單身女子吧。
「我跟你講,」安琪說,不過他已經錯過了她剛才深思熟慮過的東西,「如果你是單親媽媽,就比其他人還要有可能用老掉牙的女性主義來思考東西,就是啊,所有男人都是混帳,沒有男人的女人就像是……是……沒有什麼東西的什麼東西,而這個東西和剛才講的第一個東西沒有任何關聯,就是這一類的東西。」
「原來如此。」威兒語帶同情地說。他現在越來越亢奮了。如果單親媽媽真的認為所有男人都是混帳,他就不至於顯得特別該打了。他可以和長得像茱麗的女人約會,一個接一個,永不間斷。安琪一邊發牢騷,他一邊點頭、皺眉、嘟嘴,另一方面則暗中盤算一套新策略,希望改變自己的人生。

接下來幾個星期,他充當好心先生威兒,充當贖罪人威兒,而他也樂在其中。他其實也不費吹灰之力。安琪五歲大的女兒梅西,陰鬱得有點神秘,把他當作是輕浮到極點的人。不過三歲大的喬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他,原因多半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威兒抓住他的腳踝,把他倒立過來。就是這樣。就只有這樣而已。他心裡希望,要是和所有正常人建立關係都這麼簡單,該有多好。
他們一起去麥當勞。他們去參觀科學博物館以及自然歷史博物館。他們一起搭船遊河。他很少會想到撫養小孩的可能性(一定只有在他酒醉的時候,一定只有在他開始一段新戀情的時候),不過一想到要撫養子女,他讓自己相信,當爸爸其實只是拍拍幾張讓人多愁善感的照片,而當安琪小孩的爸爸正是這種感覺:他可以和美女手牽手走在一起,小孩在前面開心嬉鬧,大家都看得到他在和家人散步。走了一個下午之後,如果他想回家的話也隨他自由。
另外,床笫之事也值得一提。威兒和安琪初次共赴巫山雲雨後,認為和單親媽媽做愛,絕對讓以前的床上經驗不夠看。如果你選對了女人,如果你選的女人以前遇人不淑,結果被孩子的爸爸拋棄,之後都沒有再結交男朋友(因為有了小孩哪裡也去不成,而且反正很多男人都不喜歡不是親生的小孩,而且這些男的也不喜歡小孩身邊像龍捲風過境似的髒亂)……如果你選對了,她會為了報答知遇之恩而愛上你。轉眼之間,你就變得比較英俊,也成了比較好的情人,成了比較好的人。
就他所能見到的,這樣的安排美滿得沒話說。沒小孩的單身男女世界中,男歡女愛稀鬆平常,到陌生人的床上過夜也隨人隨性……他們啊,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麼美好的東西。當然了,有些人不管是男是女,一定會對他這番邏輯敬謝不敏,不過他也不會在意。這樣反而可以減少競爭對手。到頭來,他和安琪的戀情當中讓他居於優勢的一點,就是他不像另外那個人。這表示他不像安琪的前夫賽門。賽門有酗酒的毛病,工作態度也有問題。他和自己的秘書亂搞,很灑脫地落入老掉牙的劇情裡。不要變成賽門第二,威兒覺得很簡單。他絕對有天賦,不會成為賽門第二,這一套他很在行。事實上,他覺得似乎很不公平,為什麼這麼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竟然能夠為他帶來回報,不過他的確獲得了回報:安琪愛他,因為他不像賽門,而他感受到愛的程度,遠比以前表現自我時還感受得多。
就算是走到了盡頭,連結局都讓他感到值得回味再三。威兒覺得結束感情很困難:他從來沒有辦法正面解決問題,結果總是會有一段亂七八糟的重疊階段。不過和安琪在一起很輕鬆,真的不蓋你,輕鬆到他覺得一定其中有詐。
他們約會了六個星期,他逐漸發現一些讓他不甚滿意之處。別的不說,安琪處事不太有彈性,而且小孩的事有時候也礙手礙腳的。上星期大導演麥克.李(Mike Leigh)有新片發表,他買到首映當晚的電影票,她卻一直到電影開始三十分鐘後才趕到,原因是因為保姆失約。他因為這事氣壞了,不過他覺得自己掩飾得當,沒有露出氣憤的情緒,而且反正當天晚上出來約會氣氛還算可以。還有,她不能在他家過夜,所以每次都要他過去她那邊過夜,而她的CD不多,沒有VCR,沒有小耳朵,也沒有第四台,所以星期六晚上他們老是在她家看《Casualty》影集B,不然就是看什麼粗製濫造的電視影片,講的是一個生了什麼病的小孩的故事。他才開始在想,安琪究竟是不是他想長相廝守的人,這個時候安琪卻主動要求結束這段關係。
他們來到哈洛威路的一家印度餐廳時,她要求分手。
「威兒,我很抱歉,我不太確定我們能不能持續交往下去。」
他什麼話也沒說。要是在過去,如果對話一開始是這樣,通常表示她發現了什麼東西,或者是他做了什麼很惡毒、或很愚蠢、或是粗神經到令人噁心地步的事情,但是這一次,他真的認為自己的紀錄完美無瑕。他不出聲,好爭取一些時間來搜尋記憶庫,看看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不檢點的行為,結果什麼也沒找到。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什麼不檢點的事情,自己一定會極度失望,比如說是在外面偷腥卻不記得了,或是不經心害她傷心,自己卻不記得了。因為整段感情的重點就是擺在他善待安琪這方面上,任何小缺失都足以代表他不值得信賴之處根深柢固,代表他已經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