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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中文版作者序/安東尼‧馬拉
名人推薦語
內文摘錄

譯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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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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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安東尼‧馬拉
       Anthony Marra
譯者:施清真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03月24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52頁
ISBN:9789571369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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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中文版作者序/安東尼‧馬拉名人推薦語內文摘錄



  內文摘錄

花豹
列寧格勒,一九三七年


我向來以畫家自居,其次才是審查員。

兩年前,當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一處共居住宅區,我必須提醒自己謹記這一點。我爬上我那寡婦弟媳和她四歲兒子居住的三樓公寓,她開門,眉頭一皺,稍感訝異。她沒想到我會來訪。我們從未見過面。

「我是羅曼‧奧西波維奇‧馬爾金,」我說。「妳丈夫沃斯卡的哥哥。」

她點點頭,一隻手摸摸身上那件灰裙的破舊摺邊,站在一旁讓我進門。就算我提到沃斯卡令她震懾,她依然不動聲色,隱藏得相當好。她穿了一件鑲了紅棕色鈕釦的金黃色襯衫,髮梳梳過她潮濕的黑髮留下一道道溝痕,看起來好像有人用炭筆畫上。

一個男孩懶懶地窩在凹陷的椅墊上。我猜他八成是我的侄子。為了他著想,我還真希望他長得像他媽媽。

「我不知道我弟弟跟妳說了什麼,」我先開口,「我在『黨部宣傳動員局』上班。妳了解這份工作嗎?」
「不了解,」男孩說。這個可憐的孩子遺傳了他爸爸的額頭,凸聳的前額好像一頂帽子,遮蓋了未來的相貌。

我跟他媽媽說:「妳丈夫真的沒提過我?」

「他的確提過家鄉有個呆頭呆腦的哥哥,」她說,語調變得稍微愉快。「他沒提到你頭髮愈來愈少。」

「其實不像看起來那麼糟,」我說。
「你不妨直說你為什麼上門。」

「我每天看到叛國者、破壞份子、反動份子、反革命者、人民公敵的照片,過去十年,每天所見有限,最近幾個月,卻逐漸增加。以前每月只收到一份薄薄的檔案,現在每天早上都收到一大疊,再過不久恐怕會收到一整盒,甚至好幾盒。」

「你不是來此聊你的工作吧?」
「我來此是為了最後一次幫我弟弟效勞。」
「效什麼勞?」她問。

我胸口一緊,雙手插進口袋。我覺得自己的手好大,幾乎插不進口袋。我直說,但是話一出口,感覺真的非常糟糕。「我要確定他的不幸不會變成我們家族的印記。」

她依照我的要求,把手邊每一張沃斯卡的照片全收在一起。總共九張。一張結婚照。一張在鄉間度假。一張是他們搬到市區那天,兩人頭一次作為列寧格勒的市民。一張是沃斯卡小時候。她在長沙發椅上坐下,最後一次把照片逐一拿給男孩看,然後帶著照片走進臥房。

她把照片排列在桌上,她的臥房空蕩,幾乎只看到地板,床鋪大到足以容納三人,毯子整整齊齊地拉好,蓋住幾個軟趴趴的枕頭。如今她肯定只跟她兒子一起睡。

我把一盧布銅板推過桌面,象徵共產主義的鐮刀和鐵鎚那一面朝上。

「我要銅板做什麼?」
我朝著照片點點頭。「妳知道該怎麼辦。」

她搖搖頭,猛然揮動手臂,一團微小的塵埃頓時飄向空中,畫出一道圓弧,銅板也被她甩到地上。

她仍愛著我弟弟嗎?想來難以置信。他已因宗教激進主義受到公正的司法裁決,也已接受應得的懲處。只有散布「天堂之門等著為我們敞開」這套囈語的瘋子,毒化他人思想,才會接受這種懲處。天堂只可能存在於世間,說不定只靠我們籌建。人們不該欣羨這名女子盲目深愛一個不值得她深愛的男人。絕對不可。

她的手掌壓住照片,手肘大張,守護一張張照片,好像一個餓得要命的人直覺地緊緊守護僅存的少許食糧。我這麼說或許真確,畢竟腸胃不是人體唯一有所渴求的器官。

「你走吧,」她說,聲音之中帶著嘶啞。她低頭瞪視雙手的手背。「不要打擾我們。」

我大可轉身走出去,關上大門,將這事置之身後。但是某種思緒讓我的腳後跟緊緊固著在地板上。即使家庭觀念已經像是馬匹和馬車一樣急急消失於歷史之中,沒有妻小的我,依然想要有個跟我留著相同血液的人,活著見證那個我們眾志成城、創建而出的天堂。我希望那個坐在長沙發椅上的小傢伙長大成人,成為締造共產主義的活躍份子,快快樂樂地老去,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回顧一生。我希望他了解他爸爸之死造就了周遭這個公正的社會,這樣一來,他就會感念多年之前一個寒冷的冬天早晨,他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伯伯為他上了一課。

這麼想真是愚蠢。我清楚得很。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銅板塞進她的手指之間。

「我不是過來傷害妳,」我告訴她。「而是為了保護妳、讓妳不受傷害。妳丈夫跟人民做對。如果祕密警察上門搜索,發現這些照片,妳覺得結果會如何?我必須說得更明白嗎?」

不管先前何種情緒赤裸裸地橫陳桌上,她已將之藏納心中。我放手之時,她依然緊握銅板。那枚銅板可以用來購買一個鮮肉餅、一本素描簿、一條糖果、一塊肥皂;你若將它塞入另一人的掌心,它可以為枯燥的一天帶來些許歡樂,但是銅板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

「你為什麼不自己動手?你是個畫家。這是你的工作。」
我看看我的手錶。「我再過一小時才上班。」

當我聽到銅板慢慢刮擦相紙,我把頭轉開。男孩依然靜靜坐在客廳裡,低頭凝視深印在手掌上的細細紋線。

他長得真像他爸爸,著實詭異。一個尚未發育成熟的鼻子;一頭亂七八糟的黑髮,每一根都朝著四面八方亂翹;嘴唇噘起,像顆鈕釦一樣微小。沃斯卡在他這個年紀時,我大概八歲。夏天時,我們白天遊蕩於森林和田野之中,晚上待在各自的房裡,輕輕敲打我們之間的牆壁,敲打密碼。我叫他靜坐在春夏秋冬的不同光影中,讓我素描他的形貌,用炭筆將他的神情保存在畫紙上。若非沃斯卡,我絕對不可能成為一個畫家。我以他的臉孔練習。

「你說話嗎?」我問。
他點點頭。
「嗯,你還真是含蓄。跟我說你叫什麼。」
「弗拉迪米爾。」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略為畏縮,被突如其來的親暱之舉嚇了一跳。他跟列寧一樣都叫做「弗拉迪米爾」,不失為一個吉兆。

「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我說。「你願意試一試嗎?」

他點點頭。

「直直盯著我,」我下達指令,然後在他耳朵旁邊揮揮手指。「我舉起幾隻指頭?」

他舉起四隻手指。
   
「很好。你的眼睛相當銳利。將來說不定可以當個神槍手或是警衛。我要跟你說一個沙皇和油畫的故事,你聽過嗎?」

臥室裡銅板刮擦的聲響如微風輕拂樹梢;長沙發椅旁的我們彷彿已遠離,置身田野一棟小屋旁,豔陽垂掛在我們頭頂,日光灼灼。

「不,我想你沒聽過,」我說。「故事一開始,一個年輕人推翻了一位邪惡的沙皇,登基成為新任沙皇,他答應他的子民,如果聽命於他,每個人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這個新沙皇長什麼模樣?』他的子民問。沙皇想了想,委任宮廷畫匠繪製一幅新沙皇的肖像。

「油畫起先只是幾步寬,然後是幾十步,然後是幾百步。不久之後,油畫已經寬達數十英里。哎呀,這幅油畫真是巨大,對不對?為了成功繪製,畫材當然不可或缺。沙皇子民原本用來裁製衣衫的亞麻布被徵收為畫布,建造房屋的木材被徵收為畫框。

「當子民寒冷,沙皇叫他們看油畫,凝視他們很快就可以穿上的美麗大衣和貂皮。當子民露宿戶外,沙皇叫他們看油畫,凝視他們很快就可以遷入的華屋。

「子民聽命於沙皇。他們知道如果移開視線看看周遭,或是睜開眼睛,瞧瞧真實的世界,沙皇就會讓他們如同煙霧般消失無蹤。不久之後,沙皇每一個子民都凍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就像他們在油畫中的映像。」

男孩皺眉,一臉無聊地瞪視。他肯定聽過不少精采故事。審查員比較注意那些寫給大人的文學,而不太在乎童書,因此,我們最優秀的作家自然全去寫童書。

「我現在舉起幾隻指頭?」我問。
他舉起三隻指頭。
我把我的手移到他的視線邊緣。「現在幾隻?」
他舉起一隻指頭。
「現在呢?」

他打算轉頭,但我喝止。「你直視前方。油畫裡的人們不可以轉頭看看誰在他們身後,你也不可以。」

「我看不到幾隻指頭,」他說。「你的手移到太後面。」

「沒錯,」我說。「那裡就是你爸爸所在之處。他被畫入背景之中,隱身在你腦袋瓜後面一個你看不到的地方。他在那裡。但你永遠不能回頭望。」

銅板的刮擦聲早已停歇。當我抬頭一望,男孩的媽媽已經站在臥室門口。我跟著她走進臥室,照片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桌上,每一張照片都有一個人的臉孔被狠狠刮除,下手之重,木桌的紋路甚至明顯印蝕在空洞之處。我看在眼裡,心頭一陣刺痛,不禁閉上雙眼。

「妳最好每年幫妳兒子照張相片,」我建議。「如果妳被捕,誰知道他會被送到哪一所國營孤兒院。妳手邊若是有張近照,找到他的機率比較高。」

我已走到門口,但她抓住我的手腕,強迫我轉身。

「你還不能走,」她說。「你對我丈夫的虧欠不止於此。」
   
「我只能做到這麼多。」

她的手貼上我的頸背。男孩靜靜坐在客廳另一頭,睜著漆黑、呆滯的眼睛觀望。當他看著我,他看到了什麼?在你自己的故事中,你始終是個英雄,即使在別人的版本中,你成了一個惡徒。他媽媽的胸口緊貼著我的臂膀。

「你是黨員,」她仍不放棄。「拜託你出點力。幫我們搬到其他地方。」

「我修正圖像,如此而已。」

「我們還能做些什麼?你跟我說啊。小孩一被送進孤兒院,我們就永遠找不到人。」

她的眼睛佈滿血絲,雙手捧著我的臉頰,中指輕觸我的耳垂。她的鼻息飄向我的眼前,炙熱而凝重,感覺相當陌生。我想不起來最近何時有人對著我呼氣,也不記得最近何時有人這麼需要我。

「妳已經證明妳忠貞愛國,」我輕聲說。「這就夠了。根據我的經驗,這就行得通。」

她望向男孩,然後牽起我的手。她帶著我走過他身旁,朝向臥室前進,走向那張依然大到容納得下兩人的床鋪。我只想奪門而出,再也不必見到他們母子。她情願犧牲自己,把她亡夫的哥哥帶進臥室,她丈夫始終不明白,但她了解我們之所以駐足於世間,並非出自上帝的恩慈或是地心引力,而是因為當局的恩准,基於她的了解,小男孩說不定如我所願,果真快快樂樂地老去,成為一個胖嘟嘟、笑嘻嘻的老人家,想到這些,我不禁感到寬慰,但我依然想要轉身離去。

我甩開手,擺脫她。她轉身,一臉茫然。我靠向她,這樣一來,小男孩就無法偷聽。

「藉由背叛證明妳的忠貞。」話從我口中送到她的耳裡,我倆的距離頂多是一隻短小的指頭。「妳告發某一個近親好友。我知道這招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