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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韓國社會派小說家.金惠珍作品套書】(三冊):《關於女兒》、《中央站》、《9號的工作》
關於女兒
中央站:失去過往與未來,拋棄時間與空間的無家者

譯 者 作 品

我是金智恩:揭發安熙正,權勢性侵受害者的劫後重生
不勉強自己,把日子過成喜歡的樣子
關於女兒
異常的正常家庭:家暴、虐兒、單親、棄養、低生育率……一切問題的根源均來自「家庭」?!
小雪:被愛的條件
兩個女人住一起:非關愛情的同居時代
致賢南哥
他人
【韓國社會派小說家.金惠珍作品套書】(三冊):《關於女兒》、《中央站》、《9號的工作》
控告婚姻:妻子的起訴書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乩童醫生
查理橋的象
我沒有你們所有的
咆哮山莊(精裝版)
我們,再次重逢的世界


9號的工作:當工作搖搖欲墜,我的人生,是否還有突圍的可能?(VN00041)
9번의 일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Story
作者:金惠珍
譯者:簡郁璇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08月06日
定價:390 元
售價:30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72頁
ISBN:978957139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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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文摘錄

沒有任何職業,龐大到能裝下整個人。
──特克爾(Studs Terkel)《工作》

1
他在負責安裝與維修業務的通訊公司現場組做了二十六年。

曾經如幼貓般嬌小柔弱的公司,如今成長為這等大企業,他對此抱持著祕而不宣的自豪與夥伴意識。這些情感,長年嵌印在他身體的某處,無人知曉。

夏天走向尾聲之際,部長喚他過去。一個月前上任的新官比他年輕許多,卻比他更懂為人處事。他說了必要的話,展現出幾乎要令人產生好感的禮儀與體恤,但會突然在某一刻,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般,採取冷靜的態度。「您來得真早呢,喝杯茶吧,咖啡好嗎?」先過來等他的部長問完後,便逕自走向收銀臺。

午餐時間快結束了,人們三五成群,手裡拿著外帶紙杯走出店門。他用一雙眼睛追逐著窗外在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以及走來走去的人們。稱得上是秋高氣爽的燦爛陽光張開雙臂,灑在中午的街道上。

「動動腦吧,動腦。」他自言自語,但腦中什麼想法都沒有。只能低頭看著杯裡的咖啡,平心靜氣地聽部長說話。除了傾聽對方的話,什麼都不能做。

對於尚未發生的事,他從不曾事先預想和有準備的時間。今天要忙的事很多,全部做完後,一天就已經過完了。打從一開始,他的一天就是按照他的能力、努力和辛勞剪裁而成,要是能說些什麼,他也只能說這些而已。

他把一口咖啡含在口中許久,溫熱的氣息沉澱後,在齒頰間留下碳燒味,這時苦味才盈滿整個口腔。他忍不住想,咖啡真難喝。部長眺望著窗外,說這裡也變了好多。興建起新的大樓,創投企業租下建物設立辦公室,從兩、三年前開始,就四處流傳這裡將被國家指定為創投特區的消息。

「是嗎?原來如此啊。」

他刻意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同時拚命尋找這一刻自己該說的話,卻不知該從何開始,又該如何簡明扼要的表達。漫長的時間在腦海中一再擴張,不斷飄揚、延展,讓人不知該指著哪裡讀下去。

「要是收下這次的退職金,在附近買間住辦合一的公寓也不錯,出租的收入算是不錯,我自己也很想辭掉工作,過包租公的生活呢。」

部長將雙手交叉於胸前,保持身體往後仰的姿勢露出微笑。儘管如此,仍無法掩飾他苦惱不自在的神色。他猜想,這是部長對自己最少該有的歉意。

「能過那種生活當然好囉。」

他對部長的話表示同意,露出淡淡的笑容,卻不確定自己應當露出什麼表情。咖啡約莫還剩下一口。

「算上這次的話,就是第三次培訓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向您開口。」

第一次被歸類為績效不良、需重新培訓者時,他心想,搞不好公司是用這種方式來警告全體員工。第二次被列入培訓名單後,他認為這種事每個人都會經歷個一、兩次,竭力告訴自己,只要是公司職員,這是任何人都必須忍受一次的過程。

然後,他成了第三次培訓者。他無法判斷,這次該為這件事賦予何種意義。
「您應該知道,第三次培訓後會拿到最終評價報告,業務可能會根據評價分數有變動,工作地點也是。」

碰到這種時候,總公司就會派來和組員連一面之緣都沒有的部長。送走過去共事八年的部長,這已經是他和第二個部長面談了。不過,至少這次來的人算是斯文有禮,不會在公開場合讓對方難堪或擺臉色。他不會大肆宣揚別人的私事來中傷,也不會抓著對方的弱點,做出任何膚淺的言行舉止。這位部長動員了原則、法規、統計與指標、收益與銷售量等名詞,以及腳踏實地、辛勞、犧牲與感謝等正面溫暖的詞彙試圖說服他。

必要的話,他甚至打算吐露個人私事。

是關於幾個月前在郊區買了一棟多戶住宅的事。那是幢能租給四戶人家的四層建物,有一半的錢是向銀行貸款的,以承租給四戶人家的條件買了那棟建物,但他到現在都還沒能細看那棟建物的登記權利證。

五年後、十年後......

他有個夢想,就是在高中生兒子俊武大學畢業後,將現在居住的大樓公寓脫手,搬到清幽的鄉下,靠那棟建物的租金悠閒度日。也就是說,在那之前,他必須勤快地償還貸款。就算沒有貸款,每個月要付的汽車分期貸款、年金、保險費、水電費、俊武的學費、紅包白包,甚至是年逾八旬的雙方父母的醫藥費,支出逐漸增加。換句話說,他可以靠著哭訴任何人都會經歷的經濟困頓來求情。

但他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這只不過是他無法辭掉工作的無數理由之一。部長卻早早劃清了界線,似乎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

「只要有一人硬撐,終究就有另一個人要離開。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希望年長者能主動離開,這樣看來也最理想。您也知道,年資淺的人條件並不怎麼好。」

要說起同事們的處境,他比部長更清楚,若要他按照不幸和艱辛的順序排列,他也排得出來。他將目光移到放在桌面的文件上,部長沒有說話,他也找不到適當的說詞。沉默越拖越漫長,沉重地籠罩在兩人頭頂。

電話鈴聲正好在此時響起,部長迫不及待地起身,接著說了自己該說的話。

「這樣的條件算是不錯了,只要您打定主意,在這個月內告訴我就行了,越快越好。」

部長恭敬地行了個禮,轉過身。直到確認部長已經走到咖啡廳外,他才聚精會神地將三張文件的邊角對齊,工整地摺好,放進襯衫內側的口袋後,他才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有什麼好怕的?」

他不自覺地喃喃自語,接著左右張望了一下。這習慣不知是什麼時候養成的,專心思考時尤其如此。

下班後回到家,脫下襪子時,在浴室刷牙時,撫摸長出鬍渣的下巴時,他經常以低沉的嗓音嘟噥著。將上半身斜靠佇立在漆黑的陽臺時,凌晨等待電熱水壺的水沸騰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自言自語。

「嗯?你說什麼?」

這時,太太海善就會如此反問,但情況多了,她似乎也就見怪不怪。偶爾她把他打定主意要問的話也當成了自言自語,很多時候都默不作答。而他,最後也習以為常。兩人默默認為這是對彼此的一種體諒。認真聆聽彼此說的話,做出對方期待的反應,延續能稱為對話的行為,對他、對海善來說都太疲累了。早晨起床後心想,一天真是漫長得令人茫然,再次入睡之際又想,一天又這麼呼嘯而過了。一天,是無法被手抓住,在手心畫條斜線後就飛逝的東西。

等待公車時,他會短暫想起自己的太太。在超市輪班工作的海善要晚上十點才會回來,放學後要在補習班待到很晚的兒子俊武也一樣。

遠處的十字路口,車輛正列隊等待綠燈亮起,掛在空中的紅燈就像是點燃的香菸頭。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本以為淡紅的晚霞會緩緩鋪張開來,轉眼間夜幕卻已降下。遠處的總公司大樓燈火通明,太早離開公司的後悔鍥而不捨地緊跟在後。

他忍不住自責,不該像犯錯的人般狼狽地逃出來。他看著兩輛被擠得水洩不通的公車駛離,開始慢慢走著,他打算先走到地鐵站,到了那裡再來煩惱怎麼回家。
不過就這麼點玩意,再上一次不就得了?

他再次自言自語。這次說話聲比較大聲,所以在斑馬線前等綠燈的人紛紛轉頭看他。他沒有往地鐵站的方向走,而是過了馬路後,走進了印刷廠、招牌製作、燈飾店和五金行林立的巷子。那裡有他經常光顧的理髮店,身形乾瘦的理髮師像是料到他會來似的,事先打開小小的窗框門,見他進門,便打直身子起身迎接他。
「您今天好像比較早下班。」

 理髮師從置物櫃中取出一條毛巾。啪,拉直、甩動毛巾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潔白的光芒擄獲了他的目光。理髮師大概想不到,就是因為那潔白乾淨的毛巾,他才無法去別的地方光顧,只要時候到了,就像磁鐵被吸引般地來這裡報到。理髮師的手藝平凡無奇,也許找一間大馬路上常見的美容院,還能更迅速的剪出更令人滿意的髮型。

他將背倚靠在每次移動時就會發出嘰嘰聲的椅子上,閉上眼睛,因為不想和映照在鏡中的自己面對面。座椅散發出累積多時的塵?味和廉價爽膚水的味道,說話聲與摩托車的聲音,時而會從敞開的門縫竄入。

「您在這裡開店多久了?」他閉著雙眼問道。

理髮差不多結束了,理髮師在鏡子旁的簡易洗手臺洗完手,關上敞開的門後返回,才不慌不忙地回答:「這個嘛,大概快四十年了吧。我想想,先生您第一次來這理髮,差不多是十年前吧?不對,是十五年了嗎?也不對,已經快二十年了呢。」

「二十年,已經這麼久啦?真的耶。」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咀嚼理髮師說的話。
「時間啊,轉眼就過了。」
「是啊,時間轉眼就過了。」
這一次他也像在模仿理髮師說話般,跟著說了一次。

他很顯然想說些什麼,卻有種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感覺。只能如鸚鵡般把部長說的話重複了一次,像是全新的建築物矗立,辦公室進駐,這附近一帶將被指定為創投特區。

「是的,聽說是這樣,這條巷子的承租戶也憂心忡忡,裡面那條巷子的店面都已經搬走,現在幾乎都空了。」

他睜開眼睛,瞅了一眼正在整理頭髮的理髮師,很好奇在他那冷靜的嗓音和彬彬有禮的態度背後會是什麼。是認為這條巷子發生的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嗎?他不曾和理髮師聊過這種私事。鏡中的理髮師一如往常,表情認真的整理頭髮,用手順了幾下,看看還有哪個地方不滿意。

「您也一定很煩惱吧?」他說道。

理髮師轉頭乾咳了一下:「我在這裡拉拔三個孩子長大,該嫁的嫁、該娶的也娶了,還能這樣工作,也稱得上是一種福氣吧。這間房子老了,我也老了,還能再做多久?但想到這裡要是沒了,嗯,心裡也不太好過啊。」

他依照理髮師的建議多染了頭髮,結束後從座位上起身。看到乾淨俐落的一頭黑髮,心情也快活不少。

「請慢走。」理髮師開門送他出去。

他仔細端詳張貼在牆上的布條、通知書和警告文後,走出了巷子。這些東西已經變得很破舊,磨損嚴重,顯然是很久之前就貼上去的,為什麼自己一次都沒看見?為什麼無論什麼事,都非得等到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會看見、聽見?只是,就算事先知道了,又會有什麼不同?就算明天來的時候,理髮廳已經被拆除,多了一家冰淇淋店或寵物咖啡廳,也絲毫不值得大驚小怪。這種事隨時隨地都在上演,不過是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的尋常事。

「是啊,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像是暗自下定決心般喃喃自語,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一股濃濃的爽膚水香氣飄出,他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在漆黑的夜空上出現閃爍的燈光。是飛機。他抬起頭,仰望在高聳入天的大樓頂端一閃一滅的航空障礙燈。轉眼間,飛機的身影已經小到再也看不見了。


直到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一,他才表示自己要再接受一次培訓。

「您再多考慮幾天也無妨。」部長遞給他兩張文件,但他拒絕在公司提議退職的確認書上簽名,並在同意書上簽名,表示自己會認真參加培訓,不會對結果提出異議,之後就徹底閉上了嘴。

這段時間,他為了岳父的醫藥費與看護費和海善起了幾次爭執,因為海善敏感地察覺到他內心的不安。他提起小姨子智善,問說為什麼照顧年邁父母的責任要全部推給他們夫妻倆,並且認為岳父、岳母將這一切視為天經地義的言語與態度很有問題。

「爸生病了嘛,年紀大了,自然就會生病,你何必這樣?智善住的地方又沒有適合動手術的醫院,而且是你說要就到大醫院動手術比較好。」

海善用溫柔的語氣試圖安撫他。她與他四目相交,很努力想捕捉他的心情或感受,但當他提到具體金額後,她的表情僵住了,用不帶任何情感的口吻反問:
「你就不想想,我爸在我們買這間房子時出手幫忙的事嗎?當時爸是怎麼幫我們的,你全忘了嗎?現在也還無法決定要不要動手術,就算要動手術,手術費又會有多少?爸都痛到沒辦法好好睡覺了,你到底是怎麼了?」

十年前,岳父賣掉他們住的透天厝,搬到小公寓,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生活費,替他們夫妻倆籌措了一大筆錢。當時岳父還在工作,而他再三推辭後,最終還是收下了錢。他曾下定決心,往後要對兩位老人家的生活負起責任,那份心現在也沒有改變。就像海善說的,醫藥費不是什麼天文數字,儘管如此,他也不懂為什麼自己這麼愛斤斤計較,表現得這麼小家子氣。

詳細培訓時程會在星期五公告。

上頭指示,要求他從十月開始到其他地區的PIP中心上班,光是上下班就要耗費三小時以上。他打算拜託部長把他調到比較近的中心。部長正好出外勤,直到下班時間過了很久,他才留下會直接下班的訊息,很顯然是藉此表達拒絕。

走到外頭時,剛過了晚上八點。

他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和同事一起吃飯。烤肉吃魚、喝冰涼的酒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但大家都不說話。要是開了口,也會像是說好似的,只說些不會對彼此造成任何風險,也不會引起誰注意的話。

對政治人物的憤怒、受大眾矚目的事件與意外、對年輕人的不信任與對過往時光的緬懷,對話緩慢地在這些話題之間來回,溫度不冷也不熱,始終停留在適當的水平上。

隨著大家相繼離席,只剩下三、四人,接下來無論是任何話題都無法發展成很長的對話。大家都一臉沒心情再說話的樣子,目光垂掛在酒杯上不發一語。那一刻,彼此在想些什麼,都被窺探得一清二楚。

該起身了,該走了。
心中雖這麼想,但他仍堅守著座位。

有人說起其他部門有好幾個人要離開的事,說這樣的離職條件還算是不錯。話題從很遙遠的地方大步走進了他們之間,但他仍默不吭聲的喝掉杯中的酒。醉意升了上來,模糊四散的情緒以滾燙尖銳之姿甦醒,與其說是對外界的憤怒,不如說是責怪自身的無能與愚蠢更為貼切。

他沉浸在端詳自身的狼狽裡好一會後,才發現同事們的你一言、我一語,全是衝著自己而來。

那是在有人「喀」一聲擱下酒杯起身的時候,一張混雜怨懟與憤怒的通紅臉孔俯瞰著他。是號錫。這時,正好服務生端來了他們點的辣燉??魚,滿滿的豆芽菜堆得像座小山,熱騰騰的微辣香氣直往上竄。

「您真的太過分了,難道您要說自己不知道今天有誰簽了名嗎?」這句話的發音被輾得四分五裂。

他舉起手,示意對方坐下。「坐下,坐著說吧。」

「您怎麼能這樣?明知鄭前輩是什麼處境。太過分了,沒想到您是這種人,居然這麼狠心。」

號錫是小組中的老么,比他小十歲,由於血氣方剛,不懂得隱藏情緒,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事,也會立刻抓出不合理的地方,百無禁忌地提出抗議,所以總是受到比其他員工更差的待遇與嚴厲懲戒。

「你是怎麼了?坐下,坐著說。」他再次揮手示意號錫坐下。

說話聲與電視聲像被關掉似的恰好戛然而止,餐廳內人們的目光與耳朵都逐漸往他們這桌集中。他也不是沒有話要講,說起號錫口中的鄭前輩,也就是允載的處境,他也不是不知情,但他也想替自己的情況作解釋。

「真的太過分了,這真的很嚴重耶。您不該考慮一下他人嗎?說實在的,能毫無牽掛地離開公司的人有幾個,又不像別人要替生病的孩子付醫藥費,家中也不止一人在賺錢,就連養兩、三個孩子的人都走光了。」

他倒想反問,你是認為無法辭職不幹的理由,就只有經濟困頓而已嗎?還是以為二十六年來維繫公司與自己的,只有一本薄薄的薪水存摺?

他省下了這番唇舌。

他以自己的沉默放任對方的怒火越燒越烈,反正號錫的憤怒並不是衝著自己來。就像他一樣,號錫也只是因為無法承受的情緒突然溢出來罷了。比起忿忿不平、口不擇言的號錫,他對其他保持緘默的同事更感失望。

「要大家拚死拚活地撐下去,就是叫大家一起死啊,不是嗎?」

號錫的身體左搖右晃,撞倒了桌上的玻璃杯。湯匙、筷子、塑膠碗盤掉到地上,一陣乒乓作響。

「下次再說吧,你今天醉得太厲害了。」

說完,他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號錫的肩膀,結完帳後走出了餐廳。雖然後來發現自己忘了拿外套,但他並沒有回去。他沿著酒館林立的街道,以及計程車成排列隊的馬路走著。

錯愕的情緒平復後,對同事的失望也逐漸淡去。之所以留到最後,是出於對自身的疑懼與慚愧。在職場上這麼多年,他不曾從誰口中聽到這麼露骨的指責。過了一兩天,失望與不適感就會自動消散。他與信賴的同事一起工作,同事也很信任他。信任,是經過日積月累,對彼此的聲音表情變得熟悉,適應了好的與壞的習慣,經歷無數個無聊乏味、艱辛的過程後才建立起來的。他很詫異,這麼辛苦才建立的東西,卻在一夕之間就化為烏有。

儘管如此,在回家的路上,他仍無法下定任何決心或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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