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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尤利西斯 (下)
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精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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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精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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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世界歷代經典寶庫
作者:詹姆斯.喬伊斯
       James Joyce
譯者:辛彩娜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11月12日
定價:400 元
售價:31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精裝/304頁
ISBN:9789571396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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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比

北里奇蒙街是條死巷子,除了基督教兄弟會學校放學的時候,一向非常安靜。街盡頭有一幢無人居住的兩層樓房,與鄰近的房子分隔開來,獨占一方。街上的其他房屋自以為有體面的住戶,便沉下棕色的面孔相互凝視。

我們家以前的房客是個神父,他死在房子的後客廳裡。由於長期關閉,所有房間都散發出霉味,廚房後面廢棄的房間裡滿地狼藉,扔著些陳舊的廢紙。我在紙堆裡找到了幾本平裝書,書頁已經翻捲起來,還受潮了:一本是華特·史考特的《修道院院長》,另外兩本是《虔誠的領聖餐者》和《維道克回憶錄》。我最喜歡最後一本,因為書頁已經泛黃。房子後面荒蕪的花園中央長著一棵蘋果樹,周圍有幾簇蔓延的灌木;在一簇灌木下面,我發現了死去的房客留下的一個生了鏽的自行車打氣筒。神父是個仁慈寬厚的人,他在遺囑裡把所有錢都捐給了慈善機構,把房子裡的家具留給了他妹妹。

到了晝短夜長的冬天,通常晚飯還沒吃完,夜幕就降臨了。我們在街上碰頭時,房子已籠罩在夜色之中。頭頂的夜空是千變萬化的紫羅蘭色,街頭的路燈向著天際,高舉著微弱的燈火。寒氣襲人,但我們一直玩到渾身發熱。我們的叫喊聲在寂靜的街上迴蕩。我們追逐玩鬧,有時會跑到房後泥濘陰暗的小巷裡,結果遭到一幫從棚屋裡躥出來的野小子的夾擊;有時跑到花園後門口,那裡幽暗潮溼,煤渣池散發著惡臭;有時跑到黑黝黝、臭烘烘的馬廄去,馬夫在那裡梳理著馬毛,或是把緊扣的馬具擺弄得叮噹作響。我們折回街上時,廚房窗戶裡透出的燈光已經灑滿了街區。如果看到姑丈正拐過街角,我們就躲在暗處,直到望著他走進家門。如果曼根的姊姊在門口臺階上呼喚弟弟回去喝茶,我們就暗中看著她在街上東張西望。我們等著看她是待著不走還是進屋去,如果不走,我們就跟隨著曼根的腳步,不情不願地從暗處走過去。她在那裡等著我們,燈光從半掩的門裡透出來,映照出她的身姿。她弟弟總要鬧一下她才肯聽話,我就站在欄杆邊瞧著她。她一移動,裙子就擺來擺去,柔軟的髮辮左右晃動。

每天早晨我都趴在前廳的地板上注視著她家門口。我把百葉窗拉下來,只留不到一英寸的縫隙,免得被人發現。她一出門走到臺階上,我的心就怦怦直跳。我衝到過道裡,抓起書跟上去。我一直盯著她那褐色的身影,走到岔路口,就加快腳步超過她。每天早晨都是如此。除了隨便打聲招呼,我從未跟她說過話,然而她的名字總是使我熱血沸騰,迸發出愚蠢的激情。甚至在與浪漫的想像最格格不入的地方,她的形象也總是如影隨形。每到星期六晚上,我都得跟姑姑到市場上買東西,幫她提包包。我們穿行在燈光閃耀的大街上,被醉漢和討價還價的婦女擠來擠去,耳邊充斥著工人的咒罵聲、站在豬頭肉桶旁的店夥計尖利的叫賣聲,街頭賣唱的藝人用濃重的鼻音吟唱著讚頌奧多諾萬·羅薩的歌曲〈大家一起來〉,或是一首關於祖國如何多災多難的民謠。這些雜訊在我心裡會合成一種獨特的生活感受:我想像自己捧著聖杯,在一群仇敵中安然通過。我在念一些自己根本不理解的奇怪的祈禱詞和讚美詩時,她的名字會不經意地脫口而出。我常常熱淚盈眶(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有時一股熱流似乎從心底湧上胸膛。我很少想到將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會不會跟她說話,要是說了,我又該怎麼向她訴說我迷惘的愛慕之情呢?我的身體像是一架豎琴,她的音容笑貌就是撥動琴弦的纖纖素指。

一天傍晚,我走進神父過世的那間後客廳。那是一個漆黑的雨夜,房子裡寂靜無聲。透過一扇破窗,我聽見雨落到地上的聲音,細密如絲,連綿不絕,在溼漉漉的花壇裡嬉戲跳躍。遠處,有一盞燈或是誰家窗戶透出的光在下面閃爍。我慶幸自己什麼也看不清。我的所有知覺似乎都想隱蔽起來,在覺得快要失去知覺時,我把雙手緊緊合在一起,直到不住顫抖,口中還不斷地喃喃自語:「啊,愛情!啊,愛情!」

她終於和我說話了。她一開口,我就慌亂不安,不知如何回答。她問我去不去阿拉比。我記不清回答的是去還是不去。她說那個集市肯定很好玩,真想去看看。

「那你為什麼不去呢?」我問。

她說話的時候,不停地轉動著手腕上的銀鐲。她說,她去不了,因為那星期得到修道院裡做靜修。她弟弟正在和兩個男孩搶帽子,只有我一個人站在欄杆邊。她搭著欄杆的尖端,低頭靠近我。門對面的路燈照亮了她白皙的脖頸的曲線,照亮了她披垂的秀髮,又灑落下來,照亮了她搭在欄杆上的手。她安然站在那裡,燈光灑到她連衣裙的一邊,正照在襯裙的白色滾邊上,落入我的眼簾。

「你倒是該去看看。」她說。
「假如我去,」我說,「一定給你帶點什麼。」

那晚以後,我不分白天黑夜地胡思亂想,腦子裡充斥著數不清的愚蠢念頭。我恨不得這橫亙其間的沉悶時光能一下子過去。學校的功課使我煩躁。不論晚上在臥室裡還是白天在教室裡,她的身姿總是在我和啃不盡的書頁之間閃現。「阿拉比」這個詞的音節在靜謐中召喚著我,我的靈魂沉浸其中,四周彌漫著魅人的東方氣息。我問星期六晚上能不能允許我到集市上逛一逛。姑姑大為吃驚,疑心我跟共濟會有什麼牽連。在課堂上,我難得回答出問題。我看到老師和藹的面容變得嚴厲起來;他希望我不要虛度時光。我成天神思恍惚,對生活中的正經事也失去了耐心,它們擋在我和我的願望之間,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遊戲,而且是拙劣無聊的遊戲。

星期六早晨,我提醒姑丈晚上我要到集市去。他正在衣帽架旁手忙腳亂地找帽刷子,就隨口回答說:

「沒問題,孩子,我知道了。」

他站在過道裡,我就沒法到前廳趴到窗口眺望了。我心緒煩亂,就慢吞吞地向學校走去。空氣凜冽陰冷,我的心也惴惴不安起來。

我回家吃晚飯時,姑丈還沒回來。其實時間還早。我坐下盯著鐘看了一會兒,指針的滴答聲讓我心煩意亂,我就離開房間,順著樓梯走到樓上。樓上那些高大清冷、空敞幽暗的房間反而給我一種自由的感覺,我唱著歌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透過前窗向下看,我看見朋友在街上玩耍。他們的嬉鬧聲隱隱約約地傳過來。我把前額貼到冰涼的玻璃上,眺望著她家那幢昏暗的房子。我大概在那裡站了一個小時,什麼也沒看見,只在想像中窺見了她那褐色的身影、那被燈光照亮的脖頸的曲線、那搭在欄杆上的手和衣裙下面的滾邊。

我回到樓下時,發現默瑟太太正坐在爐邊。她是個長舌嘮叨的老太太、當鋪老闆的遺孀,出於某種虔誠的目的收集些舊郵票。我只好耐著性子看她邊喝茶邊喋喋不休地說些家長裡短。飯拖拖拉拉吃了一個多小時,姑丈還沒回來。默瑟太太起身要走,說八點多了,抱歉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不願在外面待得太晚,夜裡的風她受不了。她走後,我開始攥緊拳頭在屋裡走來走去。姑姑說:

「天哪,恐怕你今晚去不成了,改天再去逛吧。」

九點鐘時,我聽見姑丈用鑰匙開前廳門鎖的聲音。接著聽見他自言自語,還聽見他掛大衣時衣帽架晃動的響聲。我知道這些聲音意味著什麼。他晚飯吃到一半,我向他要錢去集市。他已經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現在大家都已經在床上睡過一覺了吧。」他說。
我沒有笑。姑姑大聲對他說:
「你就不能給他錢讓他去嗎?說實話,你讓他耽擱得夠久了。」

姑丈向我道歉,說把這事給忘了。他說他相信那句老話:「只讀書,不玩耍,聰明孩子也變傻。」他問我要去哪裡,我又告訴了他一遍,他問我知不知道〈阿拉伯人告別良駒〉這首詩。我離開廚房時,他正要給姑姑背那首詩的頭幾行。

我緊緊握著一枚兩先令的銀幣,沿白金漢街向車站大步走去。街上熙熙攘攘,盡是些買東西的人,煤氣燈耀眼閃亮,這番景象使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我在一列空蕩蕩的火車的三等車廂裡找了個座位。火車遲遲不開,讓人煩躁,後來終於慢慢地駛離車站,緩緩地向前爬行,經過了傾塌破敗的房屋,又跨越了波光粼粼的大河。在威斯特蘭羅車站,一群人湧向了車門;站務員說這是直達集市的專車,才把他們擋回去。我仍然孤零零地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幾分鐘之後,火車停靠在一個臨時用木頭搭建的月臺邊。我下了車,走到馬路上,看了看被燈光照亮的大鐘的錶盤,已經差十分十點了。我面前是一棟巨大的建築,上面高懸著那個魔力十足的名字。

我找不到票價是六便士的入口,又擔心集市快要散了,就匆匆穿過一個旋轉柵門,把一先令遞給神色倦怠的看門人。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大廳當中,周圍是一圈半牆高的遊廊。幾乎所有攤位都收攤了,大半個廳都是黑沉沉的。我感受到一種做完禮拜後彌漫在教堂裡的寂靜。我怯生生地走到集市中央。還有些人逗留在尚未打烊的攤位旁。有塊布簾上用彩燈拼成了「音樂咖啡廳」字樣,兩個男人正數著托盤上的錢。我聽到硬幣落下的叮噹聲。

我費了些力氣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於是走到一家攤位前,端詳著陳列在那裡的瓷瓶和印花茶具。攤位門口站著個女孩,正和兩位年輕男士聊天說笑。我注意到他們的英國口音,還模模糊糊聽到些對話。

「啊,我可沒說過那種事!」
「嘿,你一定說過!」
「不,一定沒說過!」
「她真的沒說過?」
「說過,我聽見她說的。」
「啊,簡直是……胡扯!」

那女孩看見我,就走過來問我要買什麼。她的語氣並不殷勤;好像只是為了盡責任才跟我說話。我誠惶誠恐地望著像東方衛兵似的矗立在攤位昏暗入口處兩側的大罐子,喃喃地說道:
「不買什麼,謝謝。」

那女孩把一個花瓶的位置挪了挪,又走回兩位男士身邊。他們再次談起了先前的話題。女孩回頭瞟了我兩眼。

我在攤位前逗留了一會兒,裝出對那些瓶瓶罐罐很感興趣的樣子,雖然我知道這樣的逗留毫無意義。然後,我慢慢轉身離開,在集市中央逛蕩。我把玩著口袋裡的兩便士,跟裡面一枚六便士硬幣碰撞作響。我聽見遊廊盡頭傳來熄燈的喊聲。頓時,大廳上方一片漆黑。抬頭在黑暗中凝視,我感到自己不過是個被虛榮心驅使又被虛榮心愚弄的可憐蟲;眼睛裡不禁燃起痛苦和憤怒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