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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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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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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世界歷代經典寶庫
作者:阿爾貝.卡繆
       Albert Camus
譯者:秦三澍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0年12月18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25開/精裝/192頁
ISBN:978957138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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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後記內文摘錄



  內文摘錄

第一部   La premieere partie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清楚。養老院發來電報:「母逝。明日葬。此致。」等於什麼都沒說。也許是昨天吧。

養老院位於馬倫戈,距阿爾及爾八十公里。我打算坐兩點鐘的公車,下午能到。這樣就趕得上守靈,然後明晚返程。我跟老闆請兩天的假,他沒理由不批准。不過他確實不太高興。我甚至都說了「這不是我的錯」,他也沒回應。我壓根就不該提這事。不過總體說來,我覺得沒什麼好抱歉的。他本就該來慰問我。不過,等後天他看見我戴著孝,準會這麼做。此時此刻,媽媽像是還沒死。相反地,等葬禮辦完,一切塵埃落定,才會顯示出應有的嚴肅感。

我搭乘兩點的公車。天很熱。跟往常一樣,我去瑟萊斯特的餐廳吃飯。他們全都為我悲痛,瑟萊斯特跟我說:「每個人都只有一個媽媽。」離開時,他們一直送我到門口。我疏忽大意,忘記上樓跟艾曼紐埃爾借黑領帶和袖章。就在幾個月前,他剛剛失去了叔叔。

我跑步前往車站,生怕耽擱行程。匆匆忙忙,又是一路小跑,加上路途顛簸,混合著汽油味,還有路面和天際的混響,弄得我暈沉沉。幾乎睡了整整一路,醒來時,發現自己靠在一個軍人身上,他對著我笑笑,問我是不是遠道而來。我懶得多說,就答了一聲「是的」。

養老院離村鎮兩公里遠。我步行前往。心想趕緊見到媽媽。但看門人說,必須先跟院長碰個面。他很忙,我等了一小段時間。這期間,看門人一直陪著我聊天,隨後我見到院長:他在辦公室接待了我。他是個身材矮小的老頭,胸前佩戴著榮譽軍團勳章,發亮的眼睛直盯著我。他久久握住我的手,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把手抽回來。他查閱了一份文件,跟我說:「莫爾索夫人是三年前送到這裡來的。您是她唯一的經濟來源。」我猜他是想責怪我什麼,便開始辯解。但他打斷了我:「您不用急著解釋,我親愛的孩子。我看了您母親的資料。您並不能滿足她的需求。她需要一個護理員。您的收入不算高。總之,她待這裡要更幸福一些。」我說:「是的,院長先生。」他接著說:「您知道,她有自己的朋友,有同齡人做伴。她可以跟他們分享屬於另一個時代的話題。您太年輕,她跟您在一起會覺得無聊。」

的確如此。媽媽在家時,喜歡靜靜地盯著我看,這樣就能消磨一整天。剛住進養老院時,她經常哭。僅僅因為不習慣。幾個月後,要是把她接出養老院,她倒要嚎啕一場了。依舊是習慣使然。最後一年我幾乎沒去探望她,一部分原因也在於此。當然也因為探望一次就要占用整個星期天,還沒算搭公車、買票、路上耽擱兩小時的辛勞。

院長還在喋喋不休,可我壓根沒聽進去。接著他說:「您肯定想去看看您母親。」我一言不發地起身,他搶在前面走到門邊。樓梯裡,他跟我解釋說:「為了不驚擾到別人,她被轉移到小太平間了。每逢有人過世,其他人都會緊張個兩三天,造成我們管理上的不便。」我們穿過院子,老人們正三五成群地閒聊。當我們經過時,他們就閉嘴噤聲了。待我們走遠,才重新拾起話頭,就像雌鸚鵡低聲地嘰嘰喳喳。院長在一幢小樓門口與我道別:「請自便吧,莫爾索先生,我在辦公室隨時恭候您。理論上,葬禮訂在上午十點。我想您應該會為死者守靈的。對了,您母親似乎跟朋友們提過,想按宗教儀式來入葬。我已安排妥當。但還是想先知會您一聲。」我向他道了謝。媽媽雖說不算是無神論者,但活著的時候也從沒想到過宗教。

我走進去。房間很敞亮,牆面用石灰粉刷白,還有一面彩繪玻璃窗。外加幾把椅子和X型支架。兩個架子擺在中央,支起一口加蓋的棺木。只能看得清那些磨亮的、快要損壞的螺絲釘,鬆垮地鉚在漆了褐色染料的棺木上。棺木旁,是一位穿著白色罩衫的阿拉伯女護士,頭上包覆著的綢巾顏色鮮亮。

這時,看門人走進來,站在我背後。他大概是跑著過來的,結結巴巴地說:「她被蓋起來了。但我該把螺絲旋開下來,讓您看看。」他走近棺木,但我阻止了他。他說:「您不想看看嗎?」我說:「不想。」他停下動作,我有點忐忑,覺得自己不該那麼說。沉默了片刻,他盯著我問道:「為什麼呢?」但毫無責備的意思,像是在問他自己。我說:「我不知道。」他撚了撚花白的小鬍髭,眼睛從我身上移開,說:「我明白。」他有一雙淡藍色的漂亮眼睛,臉有點泛紅。他遞給我一把椅子,自己則坐在比我稍稍靠後的位置。護士站起來朝門口走去。看門人突然對我說:「她得的是潰瘍病。」我聽不太明白,就盯著女護士看,發現她眼睛下面綁了一條繃帶,一直繞到後腦勺。鼻子的那個位置,繃帶是平塌塌的。她臉上只有繃帶的白色清晰可辨。

她出去以後,看門人說:「您還是一個人待著吧。」我不清楚自己做了一個怎樣的手勢,結果他筆直地站在我身後。他待在這裡讓我不舒服。傍晚曼妙的霞光灑滿了房間。兩隻大胡蜂緊貼玻璃窗嗡嗡作響。我感覺自己被陽光擊敗了。我背對著看門人說:「您在這裡工作很久了嗎?」他立刻答道:「五年」──猶如一直在等我提出這個問題。

之後,他就打開了話匣子。倘若有人對他說,他會在馬倫戈養老院當一輩子的看門人,他定會驚詫不已。他六十五歲了,巴黎人。我想起,他帶我去見院長前還談起媽媽的事。他說最好盡早下葬,平原上熱得很,尤其是這個地區。也就是說,他讓我了解到他曾住在巴黎,並且,這件事令他終生難忘。巴黎人有時會跟死人共處三四天。而這裡,人們耗不起這麼多時間,也不會生出在靈車後面跟著跑的念頭。他妻子提醒他:「閉嘴,沒必要跟先生提起這些事。」老男人漲紅了臉,請我原諒。我勸解他說:「沒什麼,沒什麼。」我覺得他講的一切既合理又有意思。

在那間小太平間裡,他告訴我,他是以貧民身分來到這家養老院的。他覺得自己身體挺強健,就自願承擔看門人的職責。我插嘴說,總之他算是寄宿者。他說不是。我早先就注意到,談及那些寄宿者,包括一些比他更老的人時,他喜歡用「他們」、「其他人」來稱呼,很少說「那些老人」。不過,自然是有些差別的。身為看門人,他在某種程度上比他們更有權力。

護士此刻走了進來。轉眼就到了傍晚。夜色在窗玻璃上愈塗愈厚。看門人旋轉電燈開關,突然迸濺的光幾乎要刺瞎我的眼。他邀我去公共食堂吃晚飯。但我不餓。他說給我倒一杯加奶的咖啡吧。我一向喜歡牛奶咖啡,所以接受了好意,不一會兒,他端著一只盤子回到我身邊。我喝了。然後想抽菸。但我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當著媽媽的面這麼做。我略微想了想,覺得無關緊要。也遞給看門人一根,跟他一起抽著。

突然,他對我說:「您知道的吧,您母親的朋友們也會參加守靈。這是慣例。我得去搬一些椅子來,還有黑咖啡。」我問他能不能關掉一盞燈。強光映在白牆上讓我很疲憊。他說不行。起初裝修時就是這樣設計的,要麼全關,要麼全開。後來我就沒怎麼留意他了。他出去了一趟,又回來布置椅子。他把杯子圍放在一把椅子上,咖啡壺擺在中央。然後坐在我對面,我們之間隔著媽媽。護士也在房間盡頭,背對我。我看不清她在做什麼。但根據她手臂擺動的樣子,我猜是在織毛衣。天氣很溫和,咖啡讓我身上暖洋洋的,夜色和花香飄進了敞開的門。我好像打了一會兒瞌睡。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驚醒了我。睜開眼,房間迸發出更亮的白光。沒有一絲陰暗,面前的每一個物件、每一個角度,所有的弧線都浮現出能將人傷害的純淨。就在此刻,媽媽的朋友們都進來了。總共有十來個人,在刺眼的光芒中靜靜挪動的步伐有如滑行。他們全都坐下,椅子卻沒發出絲毫的吱嘎聲。我像是平生第一次仔細地觀察人,他們臉上、衣服上沒有任何細節從我眼前漏掉。然而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響,幾乎難以相信他們是真實存在的。幾乎所有女人都穿著罩衫,用來保持身形的束腰繩則讓她們隆起的腹部更顯眼。此前,我從未注意到老女人的肚子究竟長在哪個位置。男人們幾乎都很枯瘦,都拄著手杖。他們臉上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是看不見他們的眼睛,唯有皺紋形成的窩巢中央隱約透出一絲黯淡的微光。他們就坐後,大部分人看著我,侷促地朝我點頭,抑或僅僅是抽搐。我更願意相信他們在致意。此時,我發現他們都圍在看門人身邊,面朝我坐著,微微擺頭。有一陣子我甚至產生了滑稽的想法:他們在審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