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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卷書評：1949的灰燼與塵埃
1949的灰燼與塵埃
文◎李福鐘／政治大學台史所助理教授（本文原載於中國時報 09 / 開卷有書香 2009/06/07）
或許出於對十進位的高度熟悉，我們對於某些特殊歷史記憶的反省，往往選擇以「10」為單位，周期性地加以回顧溫習。譬如說，今年是「六四」天安門事件20周年，或者說是西藏抗暴50周年。也許有人會記得今年7月是人類登陸月球40周年。與台灣息息相關的，今年是中華民國政府遷台60周年。60年前發生在中國大陸的慘烈內戰，導致台灣住民的命運永遠被改變。
對於這一歷史事件的理解，嚴格來說，一甲子以來始終停留在「為什麼輸掉戰爭？」這一提問上。蔣介石念茲在茲的是這個問題，美國國務院1949年發表《對華白皮書》真正核心也是這個問題，數十年來所有已出版的《中國現代史》教科書，探討的也不外乎國民黨為什麼失去中國大陸。
然而，有關1949年的記憶與想像，永遠只有蔣介石政權的成敗得失這個角度嗎？對於當年台灣的800萬軍民、中國的6億人口，對於如今的2300萬人生命共同體，甚至於13億中國人民來說，命運的轉折，何以必須以一場戰爭的結果為評量？經歷60年的時空演變，我們對於歷史的理解，是否曾經超越蔣介石那一代人的認知之外？
林博文是國內著名的專欄作家，近20年來在《中國時報》發表了為數眾多的評論文章，主題多圍繞在歷史掌故與月旦時事上，其博聞強記之能力與引經據典之文風，令人印象深刻。
新出版的《1949石破天驚的一年》與《1949浪淘盡英雄人物》二書，事實上係其多年來報刊專欄的彙輯，內容未必盡與1949年發生的史事有關，只能說間接相關，例如八二三砲戰、孫立人事件、1952年日華和約等等。書名刻意選擇「1949」，用意想必在搭配周年紀念熱潮。收錄在書中的文章，由於係作者多年來為順應新聞時事而作，因此嚴格來說，並不提供嚴謹的解釋架構。對於歷史事件的描述，也集中以政壇祕辛的趣味性為主。易言之，這是一套歷史筆記式的雜文集，展現的是作者談古論今的才情。喜好林博文文采的讀者，可以從這兩本書，回味過去多年來報刊所見的精采文論，同時一窺蔣氏政權樓起樓塌之片羽鴻爪。
然而，蔣氏政權的成敗得失畢竟不等於一部中華民國史，1949年輸掉三大戰役的黃埔將領們，恐怕也未必真正了解其被俘所代表的歷史意涵。60年來有關昔日國共鬥爭史的中文論述框架，基本有三：國民黨史觀、共產黨史觀、以及第三勢力史觀。
林博文論史的角度，貼近於以知識分子為主的第三勢力。只不過，這三套史觀在歷經一甲子的時間考驗後，已難能完全涵蓋民國史的核心課題。直言之，蔣介石陣營內部的分崩離析，未必能夠道盡共產黨獲勝的原因；共諜的猖獗，同樣未能解答國民黨的情報戰何以如此遜色；美國與孫立人暗通款曲，不代表華府整體的遠東戰略考量；金門砲戰的戲劇性發展，亦不足以論斷蔣介石大陸政策的功過。而所有這些未能回答的問題，都是今日深入評斷1940年代至1960年代中華民國歷史的重要議題。
事實上，蔣介石如何又為何輸掉1949年的那場戰爭，在相關當事人均已作古的21世紀，恩怨與祕辛的細節，餘下的恐怕多是灰燼與塵埃。如何能夠在歷史故事中學到新東西？我們還需要再遠離那場戰爭一點，同時提出新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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