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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贖的歷史,歷史的救贖:代序《幌馬車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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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沈屍.流亡.二二八
幌馬車之歌
日據時期台灣學生運動(1913-1945)
尋訪被湮滅的台灣史與台灣人
幌馬車之歌:增訂版

臺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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幌馬車之歌(第三版)(BCB0233)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臺灣史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藍博洲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01月08日
定價:450 元
售價:35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80頁
ISBN:9789571365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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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贖的歷史,歷史的救贖:代序《幌馬車之歌》內文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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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組抗戰醫療服務團
    楊基銓:鍾(和鳴)君有濃厚的民族意識,為人熱情,意識形態略偏左傾,他對於前一輩的人士所做的民族社會運動,相當有認識。有一次,他問起我當時擔任台灣地方自治聯盟之負責人,而向日本政府爭取地方自治的堂叔楊肇嘉的思想。鍾君關心臺灣關懷社會實在難能可貴。
    蕭道應:一九三○年八月,台灣民眾黨內林獻堂、楊肇嘉等一部份地主資產階級利益的代表,因為不同意蔣渭水一派重視勞工運動的傾向,於台中市醉月樓正式成立以「確立臺灣地方自治」為目的的台灣地方自治聯盟,並選出顧問林獻堂、常務理事楊肇嘉等主要幹部。楊肇嘉出身清水(舊稱牛罵頭)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家庭,前後主持台灣地方自治聯盟六年,曾經兩次攜帶改革台灣地方制度建議書,上東京請願。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二日,殖民地台灣舉行改正地方自治制度第一次選舉,楊肇嘉領導聯盟在各地積極參選;選後並於台中市樂舞臺召開選舉報告演講會,頗呈盛況。但自此以後,自治聯盟的存在就似有似無,竟不聞有任何活動消息了。
    楊基銓:鍾和鳴於二年級暑假後就突然失蹤,不再來校,我雖感意外,但由他個性來看,我想必有其原因。
    黃素貞:我是汐止人。四五歲時,隨養父遷居福州。中日戰爭爆發後,日本當局強制台灣人撤出福州。我們一家五口只好於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九日搭船返台。當時,學北京話竟然成為台北的風尚。我於是通過一位朋友介紹,成為幾個台北高等學校和帝國大學醫學部學生的北京話老師。這些學生包括在日本留學回來渡暑假的鍾和鳴,以及鍾九河、蕭道應等客家人;另外,還有不是客家人的許強。他們的民族意識強烈,熱愛祖國。
    蕭道應:許強是台南佳里人,先後畢業於台南二中、台北高等學校,然後與我同時進入台北帝大醫學部第一屆。台灣光復後,擔任台大醫學院副教授兼台大醫院第三內科主任。一九五○年五月被捕,十一月廿八日槍決。
    蔣蘊瑜:七七事變後,通過在白線寮認識的許強的分析,我知道了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戰爭真相。有一次,我們一起參加不得不參加的慶祝「勝利」的提燈遊行,當隊伍走到西門町圓環時,他指著噴水池中四個噴水的水牛銅像對我說:「你看,我們台灣人民就像那四隻水牛。」我不解地問怎麼說呢?他就說,我們辛勤勞動的收穫,就像水一樣,在日本帝國主義的壓榨剝削下,統統都吐出來了。當隊伍經過總督府時,他又故意讓燈燒掉,以示抗議。我也跟著這樣做。
    黃素貞:我除了教他們北京話之外,也教他們唱《總理紀念歌》,以及抗戰歌曲,例如田漢作詞、聶耳作曲的《義勇軍進行曲》,這是電影《風雲兒女》的主題歌,描寫九一八事變後大批革命青年流亡到上海和全國各地,從事抗日救亡運動。因為大家年紀差不多,下了課,大家就會討論思想問題,以及中日戰爭的最新局勢。        
    蕭道應:那時候,我們在認識事物的觀念上都認為:觀察世上的一切事物與現象要採取「運動」的觀點——因為今日之我並非明日之我,今日之友並非明日之友;世界上沒有一概不動、一成不變的事物。任何事物都有發生、發展和滅亡的歷史,都要經歷一個運動過程。運動是物質的存在形式和根本屬性,靜止則是物質運動的特殊形態。世界上沒有絕對靜止的東西,任何事物都在變。「變」是絕對的、永恆的、無條件的,而「靜止」則是相對的、暫時的、有條件的。
    我們日常所討論的主要思想問題包括:如何通過互相排除「排外的動物本能」,而摒棄閩客之間狹窄的族群意識。
    在迷信、命運、家庭和宗教的問題上,「反迷信」和「反宗教」都只是形式,本質是要反對封建意識。
    在反對日本殖民統治的課題上,我們一致反對一切以「改良主義」手段或「爭取台灣人權利」為名的合法鬥爭。
    在民族的身分認同上,我們都認為自己是中國人,是華僑,不是日本人。在台灣的日本人都認為台灣是他們的,所以自稱「內地人」,台灣人則是「本島人」。對此,我們最消極的態度就是稱他們為「日本人」,絕不稱呼「內地人」。當我們跟他們對話,不得不提到「日本人」時,都改用「你們」來稱呼;提到「台灣人」時,就用「我們」來稱呼。這些雖然只是生活上無關緊要的小節,可我們卻很認真地對待。整個問題的重點是,不要忘了「我們是中國人」」的事實。
    這樣的思想認識,自然就規定了我們以後必走的反帝、反封建的正確道路。
    黃素貞:他們認為,這次的中日戰爭實質就是關係著中華民族生死存亡之戰,我們與其在台灣這樣活下去,不如回大陸參加抗戰。這也是他們學北京話的目的。後來,大家決議:既然大部分人是學醫的,那麼,就乾脆組個醫療服務團。
    鍾理和:父親在大陸的生意失敗後,轉而至屏東經商;二哥也遠赴日本留學去了。第二年,七七事變發生,日本舉國騷亂;未幾,我被編入防衛團……
    戰事愈演愈烈,防衛團的活動範圍愈來愈廣;送出征軍人、提燈遊行、防空演習、交通管制。四個月間,北平、天津、太原,相繼淪陷,屏東的日本人歡喜若狂,夜間燈火滿街飛,歡呼之聲通宵不歇。
    就在這時候,二哥自日本匆匆回來了。看上去,他昂奮而緊張,眼睛充血,好像不曾好好睡覺。他因何返台,父親不解,他也沒有說明。他每日東奔西走,異常忙碌,幾置寢食於不顧。有一次,他領我到鄉下一家人家,有十幾個年輕人聚在一間屋子裏,好像預先有過約定。屋裏有一張大床鋪,大家隨便坐著;除開表兄(邱連球)一個,全與我面生。
    他們用流利的日語彼此辯論著,他們時常提起文化協會、六十三條、中國、民族、殖民地等名詞。這些名詞一直是我不感興趣的,因而,這時聽起來半懂不懂。兩小時後討論會毫無所獲而散。二哥似乎很失望。
蕭道應:所謂六十三條,應該是指日本帝國主義佔領台灣之後,於一八九六年三月卅一日對殖民地台灣施行的特別法令;也就是以法律第六十三號委任立法權於台灣總督之手的所謂「六三法」。法律第六十三號第一條規定:「台灣總督於其管轄區域內,得發佈與法律同等效力之命令」;第三條規定:「台灣總督於臨時緊急必要之時……得即時發布第一條之命令」。這就是說,台灣總督在台灣所發的緊急命令,與日本天皇公佈的緊急勒令,有同等效力。
鍾理和:同日晚上,二哥邀父親在我隔壁父親臥室中談話。起初兩人的談話聽起來似乎還和諧融洽,但是越談兩人的聲音越高,後來終於變成爭論。我聽得見二哥激昂而熱情的話聲。然後爭執戛然而止。二哥出來時怏怏不樂;兩隻眼睛仿佛兩把烈火。是夜,我睡了一覺醒來,還看見二哥一個人伏在桌上寫東西。
數日後,二哥便回日本去了。臨行,父親諄諄叮囑:你讀書人只管讀書,不要管國家大事。父親的口氣帶有愧歉和安慰的成份。但二哥情思悄然,對父親的話,充耳不聞。
    李南鋒:我是鍾浩東的表弟,她母親是我的大姑媽。一九一九年,我出生於高雄州屏東郡高樹庄大路關。我爸是個漢文老師。公學校畢業後,我就進入村裡的私塾,跟隨我爸和另外請的老師讀四書、五經之類的漢文。在私塾學習漢文的這兩年,我的反日民族意識和熱愛祖國的情懷也被啟發而覺醒了。我和浩東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他的民族意識比我還強,讀台北高校時,經常跟日本學生打架。後來,他去日本留學,只要放假回來,我們都會聚在一起,東南西北地聊。
    鍾理和:二哥再度自日本回來時,人已平靜、安詳,不再像前一次的激動了。這時國民政府已遷至重慶,時局漸成膠著狀態。二哥說日本人已在作久遠的打算;中國也似決意抗戰到底,戰事將拖延下去。他已決定要去大陸。很奇怪的,父親也不再固執己見了,但也不表高興。
    李南鋒:那時候,浩東考慮到,日本帝國主義正瘋狂地侵略中國,在台灣已經很難從事反日運動了。所以他有意招募醫療團,到中國內地,為抗戰服務。後來,這個計畫因為參加的醫學生太少,無法成行。他就找我、就讀帝大醫學部的蕭道應、黃素貞和蔣碧玉,另外組團,到大陸參加抗戰。
我是不打算結婚的!
    鍾理和:我和表兄(邱連球)送二哥到高雄;他已和北部的伙伴約好在台北碰頭。一路上都有新兵的送行行列。新兵肩繫紅巾,頻頻向人們點首微笑。送行的人一齊拉長了脖子在唱陸軍進行曲:

    替天討役不義,我三軍忠勇無比……

    二哥深深地埋身車座裡,表情嚴肅,緘默不語。我平日欽仰二哥,此時更意識到他的軒昂超越。我告訴他我也要去大陸。二哥微露笑意,靜靜低低地說:好,好,我歡迎你來。
    鍾潤生:我因為跟鍾蕃薯合股做生意的關係,跟和鳴幾個兄弟也算熟。就我所知,鍾里虎開布店所賺的錢都被他小姨控制,不容易拿。所以,和鳴去大陸的錢都找我幫他打理。
    「潤生哥,」臨行前,和鳴來向我辭行。「我什麼東西都弄好了。我要走了……可是我有一件事不知怎麼辦?」
    「我幫得上忙嗎?」我直接問他。
    「我不孝。」和鳴自責說。「我不放心母親。如果她已過世,也就算了。可是她還在。我放心不下……」
    「你放心走吧!」我立刻向他保證。「我會給你看著的。」
    後來,和鳴的母親果然思子成疾,經常失神地在路上走,見了熟人,就問人家知道和鳴去哪裡嗎?我於是專程去找她談話。我一邊安慰她,說和鳴不會有事,很快就會回來看她;同時一邊勸解她,多去老潭頭(屏東長治鄉潭頭村)大女兒家,或是大路關娘家,走走。她就說她曉得聽了。
    蔣蘊瑜:寒假期間,浩東回台省親。我跟他談到有關盧溝橋事變的真相等種種事情。浩東聽了驚訝地問說:「誰告訴你這些事的?」我回答說是許強。浩東於是感慨地說:「他為什麼現在就讓你知道這些事呢?我還希望能讓你多快樂一兩年呢?」這時候,浩東才向我透露他準備的計畫:暫停學業,積極招募同志,一起奔赴祖國大陸,投入抗日戰爭。
    知道了浩東的計畫後,我立即對他這項兼具嚴肅的民族主義與浪漫的革命情懷的行動,感到莫名的嚮往。有一天,他終於也來招募我了。
    「你和棠華怎麼樣了?」他先是裝作無心地問說。
    「什麼怎麼樣?」我回他說:「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我是不打算結婚的。」他突兀地說。
    「笑話!」聽他這樣說,我忍不住不高興地回他說:「我又沒有說要嫁你。也不是因為這樣,我才拒絕他們的。」
  浩東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然後嚴肅地對我說:
    「跟我一起到大陸奮鬥吧!」
  當下,我竟毫不考慮就答應他了。然後就回家向生父戴旺枝稟報。
    「你知道人家要走的是什麼路嗎?」父親先是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問我,然後才又說:「一個女孩子,沒有訂婚,沒有做餅,怎可就跟著他過大陸?」
  我於是把這個意見告知浩東。
    「要做餅就做嘛!」浩東笑了笑說。「看要做多少?拿錢去做就是了。」
  原本為了革命志業而抱獨身主義的浩東,為了我,竟在傳統的壓力下,放棄原則,同我們家下聘。
    我還記得,餅做好時,浩東特地委請他的表兄弟邱連球及弟弟理和,代表鍾家,親自送到我的生身父母面前。這樣,我們就算是訂了婚。
    當天,戴家父母還特地辦了兩桌酒席,宴請親朋。一方面算是喜酒,一方面則算是給我們餞行。

(摘自《幌馬車之歌 第二樂章:戰雲下的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