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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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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臺灣史
叢書系列:春山出版
作者:季季、唐香燕、陳勤等
出版社:春山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04月09日
定價:340 元
售價:269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60頁
ISBN:9789860615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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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樹〔節選〕 季季

◎〈暗夜之刀與《夥計》年代〉二○○六年七月首次發表於《印刻文學生活誌》,後收錄於同年十一月出版的《行走的樹:向傷痕告別》。〈亡者與病者〉收錄於二○一五年七月增訂版《行走的樹:追懷我與「民主臺灣聯盟」案的時代》。

暗夜之刀與《夥計》年代

那房子門前兩側各有一個矮籬圍起的小花圃,種著白茉莉,紫繡球,紅玫瑰,?菜蘭。中間走道不足五步,開門即是長條形客廳,左手邊一間三坪多臥室,客廳後面是餐廳。臥室窗外有支咖啡色木梯,爬上去是矮矮的閣樓;木梯下方連著廚房浴室廁所。後院大約五六坪,鋪了水泥,右邊搭個棚子晾衣服,左邊留一小塊地,一棵香椿高過鄰家屋頂,我在那裡住了一年半沒摘到半片香椿芽。還有一棵老根粗壯的軟枝黃蟬,沿著左牆越過後門頂端攀爬到右墻,濃密的枝葉幾乎把那木頭後門給遮住。

一九七一年十二月底,慕沙帶我從內湖一村她家走到相隔不遠的精忠新村五十一號看房子,看到門前花圃就喜不自禁,到後院見了滿墻軟枝黃蟬,更覺心境一亮。慕沙說,房東徐太太了解我的窘境,每月房租只算六百元。
殘破了夢想的我,以為可以在那有花有土的房子開始沒有爭吵與毆打的新生活。然而,命運何其殘酷,僅僅這樣卑微的夢想亦不可得,一年半之後不得不決定搬走。
1
就在搬家之前,一九七三年六月七日,暗夜裡一柄冷冰冰的尖刀扺在我的頸子上。—後來我才知道,那持刀的幽靈,竟是從軟枝黃蟬底下的後門鑽進來的。

「不要動,妳敢動一下,我就刺死妳! 」
即使已經睡熟了,我仍聽得出來,那是楊蔚的聲音。──除了他,還有誰會拿刀抵在我的頸子上?

我沒有動,依然向左側躺著。刀尖緊緊抵在右耳下方,有點痛,但我只能深呼吸,沉默,保持一動也不動的姿勢。
「妳要搬到哪裡去?妳是不是要嫁給別人了?」

他的聲音急躁沙啞,刀尖似乎抵得更緊了。那一刻,我依然沉默,心裡卻意外清明;沒有了父母和孩子,甚至也沒有了恐懼。我只直覺到,如果我與他的生命必須以這樣的方式作最後的對決,那麼,此刻手無寸鐵的我,絕不是他的對手。終於,我平靜的說:

「如果你想刺死我,現在就刺吧。」

他的呼吸聲急促的在我耳邊起伏,冰冷的刀尖似乎慢慢熱了,正在把我身體裡的血一絲絲的引出來。我想起了父母和兒女的臉,想在死去之前靜靜的在腦海裡回看他們一次。我依然沒有哭,也沒有流淚。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三十秒,也許一分鐘,頸子上的刀似乎猛一下鬆開,他的哭嚎像一陣山洪,轟轟然爆發了。我在他的哭嚎裡撫摸著頸子,似乎沒摸到血,但隱隱的痛著。我縮在床角,緩緩按摩那痛處,在黑暗中凝望床邊一個像鬼一樣的影子。那是我熱愛過的文學同好,我孩子的父親,也是我所不了解的前第三國際共產黨員,以及,我所深惡痛覺的,賭徒。六年半的婚姻,我已為他付出所有;離婚一年多,仍為他背負著沉重債務,為什麼他還不放過我?到底要到何時,他才會放過我呢?
2
床邊那影子的肩膀漸漸不再顫抖,哭嚎轉為抽泣,終於漸漸平息下來了。

「我不是真的要刺死妳啊,」那影子發出極微弱極沙啞的聲音:「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沒辦法控制我自己啊。」

黑暗中的影像漸漸清晰了。床邊靠墻是吾兒的小書桌,楊蔚挪到桌旁的椅子坐,桌面上那把刀,白亮亮,森森然,微微的一束光。我記得那把黑柄的刀,大約二十公分長。半個月之前,五月二十四日上午,他也曾帶著那把刀來闖門,在客廳抵著我的頸子,我給了他二百元。我並不怕死,也不怕流血,但我不願再過這種不斷被恐嚇的生活。過了兩天,一早我就帶著孩子回永定,向父母說明了情況。六月五日端午節,吃過中飯帶著兩串粽子來臺北,開始寫答允《文藝月刊》七月號發表的小說〈手〉;寫完稿交出去後,就要搬到永和與三妹同住。我怕他再來騷擾,回來後沒開過客廳的門,沒拉開窗簾,晚上也不敢開客廳的燈,躲在臥室用吾兒的小書桌寫稿。這樣隱密小心,卻還是被他發現,而且被他闖進來了。

他燃起菸,菸頭在黑暗中忽紅忽黑閃爍著。我靠坐在床角,伸直兩腿,雙手交握,不知這暗夜的僵局,何時才會結束。

「妳不要怕,」他說:「我保證,絕不再傷害妳。」
鄰家的老鐘敲了一響又一響,午夜十二點了。
他燃起第二支菸,悠悠說道:「妳現在一定在想,我是怎麼進來的吧?」
是啊。我心裡想著,但沒說出口。

「妳不要怕,我現在就向妳解釋清楚。五月二十六日那天是女兒生日,我買了一個小蛋糕來給她,發現房子沒開燈,門也鎖著。第二天再來,門還是鎖著。過了一個禮拜,還是一樣,我就從後院爬墻進來,發現孩子的東西都不在了,我猜妳過幾天會回來搬家,就到後門去,把門閂拉開,再把客廳的窗簾也掀起一角做記號。今天晚上我在前面走了一趟,看到窗簾左下角露出一點點光,知道妳回來了,就推開後門進來了。」

哦,多像偵探故事的情節。

「妳雖然會寫小說,觀察力還是不夠細。以後妳要注意,就是一片窗簾也很重要,一定要仔細檢查。好了,我解釋清楚了,現在妳要告訴我,妳把孩子送回永定,什麼時候再接來?妳到底要搬到哪裡去?是不是要嫁給別人了?」

我告訴他,三妹快生產了,母親要我搬去永和同住,照顧她做月子。三妹在永和國中教書,每個月送三分之一薪水來,幫忙我養育孩子,她要生頭胎,我當然要去照顧她。

「真的這樣嗎?」他說:「如果是去照顧三妹,我就放心了。」

我沒有答話。這房子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牢靠的大門。尤其是夏天,客廳木門關起來太悶熱,紗門雖然鉤住,每次他來拍門,我怕引起鄰居誤解,只好讓他進來。說是來看孩子,最後都是開口要錢。我叫三妹去找個有鐵門的公寓頂樓,那樣他以後就進不來了。

「那妳什麼時候把孩子接來?」
其實孩子的戶口已遷回去,吾兒九月就要上永定國小。但我不想激怒他,就說,「等搬好家再說吧。」

「妳搬好家一定要讓朱西甯他們知道哦,我再去他家聽消息。好了,現在我的心情已經平靜了,妳再睡,我去客廳瞇一下,等天亮有公車就走。」

六點才有公車。他拿起刀走出去。鄰家的老鐘敲了一下。我下床把書桌移到門後頂住,躺下來,拉長耳?聽客廳的動靜。錢包裡有四百元,鎖在客廳書桌大抽屜,希望不會被他偷走。

朦朧中又聽到鐘聲,天已濛濛亮,清晨五點了。菸味仍從門縫鑽進來,他還沒走。我起來坐在書桌前,萎靡的看著錶上的分針,真想衝出去大喊:「你還不快滾啊!」五點半,客廳木門嘎一聲。五點四十分,菸味淡了,我搬開書桌,慢慢的拉開門,客廳地上一堆菸蒂,書桌大抽屜的金色圓鎖被挖出來,放在桌上彷彿一個答案。錢包還在抽屜裡,四百元不見了。走到木梯下,拿掃把掃完菸蒂,放回去時發現掛在木梯釘子上的兩串粽子,只剩下兩粒。

我像重獲自由的囚犯,拉開木門和窗簾,坐在藤椅裡望著窗外。菸味漸漸的淡了,我的眼淚慢慢流下來。(本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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