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瑜中興紀事(BC0104)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政治軍事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夏珍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8年12月15日
定價：350 元
售價：27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64頁
ISBN：9571327905

【王作榮序｜書摘 1｜書摘 2｜書摘 3｜附錄 1｜附錄 2】

▼  書摘 3

進退操之在我

「你們想像不到，但是我做到了，直言無愧無悔，不問前途如何。」在李登輝權力達於頂峰的時候，宋楚瑜成為唯一敢與之「頂嘴」的中生代菁英，他的政治動作也因此都被賦予強烈的意義和想像。動作愈是強烈，外界對其動機的臆測愈是趨於兩端。從常理推斷有三種可能：第一，宋楚瑜以戰逼和，拉高談判籌碼；第二，宋楚瑜準備選總統，不再顧慮李登輝；第三，宋楚瑜橫豎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那還顧忌什麼呢？

如果是以戰逼和，那得看李登輝要不要與之和，形勢的發展，似乎愈來愈沒有這個可能。以宋楚瑜的幹練任事，行政院長確實是他最能發揮、且是民意最期待他做的職務。不過，也因為他的幹練，各路人馬大概都不願見他再佔要津，弱勢院長在他手中，都能做成強勢閣揆，民進黨人形容他是國民黨中生代的「擋路石」，不是沒有原因。

另一方面，宋楚瑜也明白李登輝意志之強悍，國民黨內少有匹敵，李登輝不談，他還能談什麼？他口口聲聲對李總統的尊敬，也只有讓時間來證明，或許得等兩人都不在其位，沒有權力關係之後，再續前緣。

想通這一點，宋楚瑜倒真是不必有太多顧慮。與李宋素有淵源的政壇人士就認為，李登輝真要安排宋楚瑜，對他們兩人都是困難，李登輝得設想，該給宋楚瑜什麼？他會不會接受？宋楚瑜也得考慮，李登輝會給他什麼？他要不要接受？能不能不接受？對宋楚瑜而言，不接受，彷彿與他念茲在茲感謝、尊敬李總統的態度相違悖；接受，則不但有遭致收編之譏，在「國民黨」之外，他的頭上又多了一層緊箍咒，反而動彈不得。

李登輝若念舊情，給他一個有給職的資政，不念舊情，給他一個無給職的資政。掛一個名銜，宋楚瑜動靜皆自得。不選總統？快樂極了，遊山玩水，打打球，過過神仙生活，與夫人出國度假，與友人臧否時事，當「總統的頭家」，沒啥不好。

要選總統，也不必太急。一年之內，宋楚瑜仍將是政壇矚目的焦點。有多少問號是大家要追著問的，連戰與宋楚瑜會不會搭配？答案若否，宋楚瑜會找誰搭配？宋楚瑜會不會與連戰在十五全三中一較長短？力爭黨提名？答案若是，宋楚瑜有沒有實力與黨機器抗衡？答案若否，宋楚瑜會不會跳出黨內框限自行參選？他有沒有實力扳倒兩黨提名人？答案若否，大概也沒有人懷疑他絕對有本事牽制國民黨的提名人落選，那麼宋楚瑜會做翻倒國民黨政權的事嗎？推論到最後，還是得靠「國民黨」這個緊箍咒，做為制約宋楚瑜的法寶。降龍何須十八掌？一掌足矣！當然，如果宋楚瑜對國民黨徹底絕情又另當別論。

做為權力人物，宋楚瑜深諳「留給人探聽」的要訣。總統大位，沒有足夠的民意聲望，一個勁自己說要選，那是笑話。他更明白，各種民意調查數據的意義，他屢屢拿下八成五以上的高支持度，是因為省長做得稱職，得到肯定，「我不會膨風得以為有八成五民意支持我選總統，這是兩碼子事。」但是，只要政壇對他有想像、民意對他有想望，卸任無職，對他影響不大。

於是乎，愈是接近任期結束，愈是走得從容。他總是說：「尊重李總統的任期，不要談選不選，更別提什麼配不配，我不會成為政局不安的因素。不能因為任何人選不選總統，就以此界定為政局穩定與否，否則國民黨大可以說，可以安排的職務很多，請民進黨都別選立委，國民黨都順利當選，政局豈不更穩？時間未到，不能也不必逼任何人表態。」他還改編一首詩，以布袋戲的腔調表白心境：「勸君莫想選總統，勸君惜取現此時，有位打拚好好做，莫待無緣空囉唆。」

然而，隨著省長任期即將結束，這個問題幾乎無時無刻不圍繞著宋楚瑜，走到地方，民眾也想問這個問題。逼到沒辦法，他在省議會終結質詢前，說了一句話：「我沒說要選總統，也沒說不選總統，我不排除什麼可能！」一句話，又引起政壇騷動，也就在眾所關切中，宋楚瑜以台灣頭尾走透透，邁向告別省長之路。

地方人士告訴他，要組成「連宋後援會」，力促國民黨推出最強勢的 2000 年競選組合，他笑而不答；也有黨代表醞釀推動修正國民黨總統副總統提名辦法，以初選前兩名搭檔競選，不管連宋主觀意願合不合，逼他們回到黨內遊戲規則裡，讓黨意促成他們非合不可；宋楚瑜聞言側頭回問一聲：「哦？」民進黨籍的台北縣長蘇貞昌公開問他：「到底選不選總統？」一方面稱許他是國民黨內最強棒，一方面也幽默表示，他絕無「挑撥國民黨內矛盾之意。」宋楚瑜隨著群眾大笑，還是不回答。

告別省政府，是否準備邁向總統府？他嘴角揚笑。答案，終究會揭曉！

．人生權位不足惜

大仲馬在其名著《基度山恩仇記》結尾，寫下這麼一句話：「等一等，卻要懷著希望！」政治人物禁不起時間的考驗和沖刷，焦躁的攫取權力，暴得權力，也容易驟失權力，升沉起伏，由是致之。懂得「等待」，又不忘懷抱希望，其實就是意志和樂觀的展現，審「時」度「勢」以成「局」，李登輝的成功就是一個例子。

經過痛苦的人，享有幸福的權利，這個權利不是來自民眾同情的特權，而是在逆境中學會等待而不放棄的智慧。「求存」的姿態不必卑下，可以不亢。凍省一遭，對長處權力核心中的宋楚瑜而言，未必是禍。

民進黨菁英在政治進程中，歷經愈挫愈勇的階段，養成特殊的個人政治魅力。「穿草鞋」的和「穿皮鞋」的（國民黨）打起選戰、操弄權謀，格外強悍，漸成氣候之後，墮落頹靡者所在多有，空窗期遂讓國民黨有重新整軍的機會。

國民黨中生代菁英，相對沒有深刻的痛苦經驗，在仕途上順遂者多。宋楚瑜卻從特殊的政治經歷中，體嘗權力的失落、政治現實的冷暖，雖不若老一輩面臨家國奇變的大劫，卻有人生滄桑、世事變幻的深重感懷，歷史感加壓後的權力哲學已有轉變，要什麼？不要什麼？收放之間，段數與境界顯有精進。

「人生權位不足惜，留得好名才是真。我很感謝有為台灣省打拚的機會，這段日子成為我人生最美好的回憶，我希望以後有人想起台灣省長宋楚瑜，能豎起大拇指說：他是真的為台灣這塊土地奉獻自己。」宋楚瑜以感性告白，敘述他服務省政的使命感和不為己謀的淡泊感，極濃和極淡之間的色彩反差強烈，卻真實反映他在取與捨之間，沒有牽掛。

「能做到民選省長，我還要求什麼呢？」數一數，從政空間有限，他已經身處金字塔頂端；就歷史定位而言，末代、唯一、忠勁任事的台灣省長，已經寫下堪稱完美的句點。即使選總統，如果只是為了取高位，坦白說，沒有多大意義。如果他沒有更深、更遠的使命感，說服自己用台灣做更多的突破和貢獻，權力遊戲確實引不起他大多興趣，這也是為什麼他對轉選台北市長、投入政黨合縱連橫持保留態度之故。

凍省之後，許多國際媒體對這位民意強人的動向同樣極為關切，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記者訪問宋楚瑜時，沒有問他未來要做什麼，卻問他：「省長，你最羨慕的政治人物是誰？為什麼？」宋楚瑜提到了三國諸葛孔明，又擔心他對中國歷史人物不熟悉，隨即舉了另外一個例子。他說：「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非常欽佩湯瑪士‧傑弗遜，我去參觀他的紀念堂、故居和墓地，當時看到他墓碑上的刻字：在這裡安息的是美國獨立宣言的起草人，維吉尼亞州宗教自由法案的創始人，以及維吉尼亞大學的創辦人。在他的遺囑中要求，只能寫這幾個字，不能多不能少。他卻沒有說：這裡安息的是美國總統。」

「傑弗遜不認為一個最高的政治職位，是可以作為大家懷念的事，他希望的是對民主制度、政治理念的追求。我看到的是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是民主先驅，為自由民主與國家長久制度而存在。」他告訴BBC的記者，台灣民眾同樣追求自由民主，同樣期待政治人物追求信念和理想，並因此受到人們的尊敬，不是為了追求高位，而是為子孫安身立命而奉獻。

「日頭雖落西，還會浮上天；花蕊雖落土，還是會再開。」走出陰影、走出悲憤，走出乍得權力的喜不自勝、走出驟失權力的茫然怨怒，進與退，是別人的困擾，而不再是他的困擾；輝煌與黯然，都成過往。下一步怎麼走？是別人的迷惑，卻不再是他的問題。擁有權力，他是明星，沒有權力，他依舊耀眼。宋楚瑜，創造了新的人物類型、新的權力現象。他的故事，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