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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本書寫的是我的遭遇，從中映照過去一個世紀來的動亂、女性角色的消長變化、自由價值信仰者力抗權勢凌駕人權之上獨裁者的衝突。
動筆寫書前，我參考了幾位前國務卿的傳記，內容固然精彩，但敘事方式不適合我。我希望人與政策並陳，如此一來，讀者閱讀的不僅是事件本身，也能一窺背後影響事件始末的人際網絡。光是敘事，讀者可能覺得主人翁乏味至極，我可不希望這樣。
許多人的人生再怎麼起伏，多少在可預期的範圍內，一如流水順著指標分明的水道一路流到目的地，不過我的人生並非如此。身為捷克-斯洛伐克人之後，出世沒多久世界大戰爆發，如此平凡的身分，大言日後將當上美國第一位女性國務卿，根本沒人會信。我三十九歲才進入政府機關，又是三個孩子的媽，竟然能爬上美國史上女性最高的位置，想來同樣令人匪夷所思。老實說，即使飽經世事，我對人生仍無全盤且清楚的規劃，也不知自己會有今天的成就。
雖說起步比別人晚，但我靠努力彌補時間的落差。從熱心公益的志工開始，替政治候選人以及各種公益活動募款，因緣際會認識許多新朋友，視野漸開，同時繼續深造，拿到博士學位。由於家人的支持，我走出家庭，正式進入專業生涯：在參議院以及白宮上班，替競選公職的民主黨候選人獻策，擔任智庫的負責人，在大學教授國際關係。年過一年，經驗、知識、手腕與時俱增。一九九二年柯林頓總統邀我擔任駐聯合國大使，當時鮮少人聽過我的名字。按照華府的標準，我屬於深藏不露的潛行者，低調地預作準備，只等機會上門。女中豪傑的參議員芭芭拉．米庫爾斯基（Barbara
Mikulski）表示：「我們兩人都是努力了二十五年，才得嚐一夕成名的甜果。」
進入政府機關，必須在男性為主的世界周旋，對我並非全新的挑戰，但難度與壓力都高於已往。經常出國的我，到了阿拉伯國家或甚為保守的社會，常被人問及是否因身為女性之故，男性特別禮遇我？我說：「不會，因為我搭的是大型專機，拜機身上『美國』國徽之賜，自然備受禮遇。」倒是在自己的政府部門，和男性打交道較易出問題。
一九五○年代末期大學畢業，當年的女大學生念玆在玆的是自己能否成為兼顧事業的賢妻良母？從我大學畢業乃至么女大學畢業，我一直在應付如何平衡家庭、學業、事業這個存在多年的問題。事業漸有起色後，男女有別的形容詞讓我點滴在心頭。形容男性的辭彙包括有信心、有擔當、工作認真，同樣的特質若對象換成女性，形容詞卻變成跋扈、好鬥、情緒化。多年過去才慢慢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堅持自己做事的風格與方式，不再那麼擔心外界的評價。
能進入柯林頓政府服務是我的榮幸。柯林頓認為，世界走向漸趨反常，美國應扮演團結的力量。總統和我想法一致，都認為美國不應只是被動見證歷史，而應積極參與，使其符合美國利益與理想。他給了我難得的機會，先出任駐聯合國大使，繼而升任國務卿，歷來沒有任何人士（不論男女）有此殊遇。我上任時，剛好是聯合國改頭換面、重新被授權之際。由於柏林圍牆倒塌，幾乎所有的外交政策機構、關係、假說、學說都得汰舊換新。
擔任國務卿是人生樂事，原本可以將任內發生的一切寫在書內，輕鬆交差了事。我記得擔任公職時，演說或國會陳證之後，往往被人抨擊漏提了這個或忘了說那個。問題是篇幅有限-不論是演講或寫書，無法一一將每件事交代一遍。寫了這本回憶錄我才發現，必須忍痛割捨幾百頁的內容，始能讓整本書在可閱讀的篇幅之內。所以提及公僕這段歷練，我非常挑三揀四。至於被漏列的部分，我感到遺憾，也請大家見諒，此舉並非故意給哪個人或哪個國家難堪。未來我會繼續寫作，觸及本書未著墨的故事。
所以本書屬於個人傳記，而非柯林頓政府外交政策史或二十世紀尾聲世界大事年鑑。不過本書的確提到幾件大事，有些甚至在我離開國務院後，繼續佔據頭條新聞的位置，諸如恐怖主義、伊拉克問題、中東和平進程、北韓核武危機等。撰寫這類書的風險在於，世界持續在變，而書已經潤稿、付梓、裝訂、上市-這流程得花數月的時間，期間無法增修。本書於二○○三年多事之春完成，自此發生的一切，讀者多少有所聽聞，但我在寫書時並不知道，因此大家閱讀此書若干重要章節時，也許會受到影響。
人生無法按部就班，也不盡公平，我因為父親的關係，路走得比別人平順。某些人熱中外交與外交政策是出於後天養成的興趣，我則是生來血液中就帶有外交因子。父親做過外交官，也是大學教授，我自小就是他最勤學的學生之一。
擔任政府部門決策者的角色時，曾經左右我個人命運的歷史事件捲土重來。小時候，全家曾兩次被迫離鄉：第一次是因為法西斯，第二次是共產黨。擔任駐聯合國大使時，我努力對抗南斯拉夫（小時候住過幾年）的種族清洗。因為共產主義，歐洲分裂多年，在學時我努力研究共產主義的影響。當上官員後，有機會協助中歐、東歐（包括我的出生地捷克斯洛伐克）等新興民主國家，成為自由世界的一份子。
我把自己一路走來的經驗與心得，和職場、學校、家庭中的女性分享。我努力改革聯合國，讓聯合國重新恢復活力。父親也曾在全家生命走到關鍵的時刻外派於聯合國。
幼時的我目睹世界風雲變色，而美國只願扮演被動的角色。當了官，我以過來人的立場和各國盟友密切合作，建立聯合陣線，擁護自由，力抗無法忍受異己的勢力、無法無天的野心、不共戴天的世仇。
我拜讀了許多傳記，發現誠實以告乃上乘之作。儘管吐實不易，我還是勉力為之。人生至此，至樂的是成家與養兒育女；至苦是離婚以及走出谷底的過程；最感興味的是自己竟是猶太人；至慟是發現祖父母死於集中營。本書有一部分交代我獲悉自己是猶太人後的心情，由於當時才剛接任國務卿，既要適應新職又要應付這麼切身的真相，心情備感複雜。
本書以個人背景拉開序幕，繼而呈現我在公職的表現，每個階段看似不連貫，實則不然。每一個階段都是為下個階段預作準備，每一個階段也都有其影響力。我經常對年輕女性說，女人一生分成數個階段，一部分雖受制於生理，但不同階段可摸索出不同的路，對女性反而是利多，只是必須找到一顆導星（guiding
star），協助辨識方向。民主化的平等價值一直是我的導星，這個信仰承諾每個人只要有能力，均有機會一展長才。
此信念是父母灌輸給我的，也是我一路走來累積的心得：同樣的信念鞭策著我認識的英雄、我支持的理想、我接觸的數百萬人，這些人每天努力為其他人間接或直接地開啟機會之門。民主化的平等觀映照出盛世的美國以及充滿希望的世界。感謝美國給我機會實踐我對平等價值的信仰，也感激美國給我機會回報當年賜我以及我家人自由之恩，這些我將永遠銘感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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