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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囚:施明德回憶錄I 一九六二~一九六四
施明德的政治遺囑:美麗島軍法大審最後答辯狀
軍法大審:施明德回憶錄Ⅲ一九八○(精裝限量簽名版)
金馬是引信,亦是誘餌?──遙送習總書記一束橄欖枝

重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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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法大審:施明德回憶錄Ⅲ一九八○(BC00320)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重大事件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施明德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年05月31日
定價:880 元
售價:695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904頁
ISBN:9786263353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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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祕密偵訊
號外
  
押解我的車隊從漢口街許晴富先生家宅駛入台北景美老社區,慶祝「施明德落網了」,「施明德捉到了」的紅色號外,已沿路張貼和通緝我的布告上下並列,電線桿上、牆壁上一眼望去都是,鞭炮聲沒有斷過。
  
這附近是老社區,台灣人比外省人多,捉到我的消息,顯然不分省籍都很興奮,我不意外。二十幾天來,我已經被全國媒體徹底醜化成恐怖邪惡的人民公敵了。只是動作這麼快速,從捉到我到現在僅僅兩三個小時,就做出普天同慶的壯觀,一定是里長、鄰長自動自發配合做出來的反應。雖然,里長、鄰長都是國民黨的統治細胞,但是這種慶祝在押解途中,就讓我親自目睹如此盛況,也是人生難得的經歷。
  
被夾在兩個特務中間,雙手已被反銬,左右胳膊都被兩隻粗壯的手臂挽住,但是前方的視野是遼闊的。這時,學校也中止上課,讓師生跑到操場大吼大叫的慶祝,興高采烈地跳躍,抒解一個月來的驚魂壓力。一九五三年三月五日,蘇聯大獨裁者史達林死訊被證實,學校臨時廣播,讓師生跑出教室大肆吼叫一般。當時,我才是五年級的小學生,我也莫名其妙的跟著大家一起歡天喜地的真心慶祝,還印象非常深刻,終生無法忘記。那是反共抗俄的年代,老獨裁者蔣介石對敵人史達林之死,營造出這種氣象是可以理解的。老獨裁者死了,新獨裁者蔣經國一樣利用媒體的力量參與統治國家,而且在台灣境內無遠弗屆,沁入脊髓。美麗島工作群已被塑造成叛亂集團,破壞反共復國大業的敵人,社會對我的被捕如此歡天喜地,當然很正常。只是會聯想到年幼的往事,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而印象深刻,嘴角自己不自覺的就微笑了起來。右側的特務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瞪了我一下,彷彿在說,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他們一定不理解為什麼我還笑得出來?
  
沒有錯,我此刻的心情真的比逃亡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寧靜、平靜、自在。沒有被如此緊急通緝經驗的人,絕對不能體會被捕後的平靜。車外這種慶祝場面一點都沒有激起我的不悅或感慨。這個欽犯早已領悟世間冷暖現實。拿破崙遠征義大利凱旋歸國,人民夾道歡呼,他也曾告訴自己:「有一天要把我押往斷頭台,這些人一樣也會夾道歡呼」。我已比當年年輕的拿破崙更具生命經驗了。我的眼睛不屑再看車外的歡慶景象,十五年的坐牢禪定,我已比高僧更高僧了,更能夠立即入定,又隨時還魂了。相對於我的自在,車內的四個特務卻緊張無比,他們彼此不交談,一臉嚴肅。除了副駕駛座上顯然是組長之類的領導會偶而接一下對講機,回話一切正常外,車內寂靜無聲。突然一個微小的屁聲,讓我聞到了臭味,我只感到挾著住手臂的特務微微因閉氣,把我的手臂挾動。緊接著又來一個更大的屁聲,車內散放更濃的臭味,他們依舊不動。五個大男人擠在車上,味道原來就有些污穢了,臭屁讓氣味更難聞,我也只盡量閉住氣。我左右兩側的特務連搖下車窗都不敢,大概怕我趁縫又遁走了。最後還是領導對司機說,「窗鎖打開,讓我搖一下車窗。」我才笑出聲來……。那領導斜過頭來用眼角盯我一下,趕緊把窗又關起來。
  
他們仍然一臉肅容,彷彿任何表情的改變都會讓他們分神,失職。
  
押解我的車隊終於穿過台北秀朗橋進入新店,除了號外鞭炮聲沿途不絕於耳之外,熟悉的環境立刻引我回到過去。在如此激情的時刻,神遊是最美的享受。我和Linda結婚後就在這附近巷子裡租間房子同住。此時,強烈浮上大腦的竟然是:我們家養的黃色米克斯「美眉」的倩影。我們好愛她,每天我回家她一定會跳上沙發找我撒嬌。
  
她的警覺性非常強,只要有外人接近圍牆外,她就會狂吠,而且會有衝出去的動作。後來,我猜想一定又有特務逗留在屋外監視。果然,每次開門出去,真的就是有兩、三名不明人士在我家的門外,或站或踱步。我的家就座落在死巷的最後一間,沒有道理有人晃蕩到這裡。每次,我走出大門外掃視他們,那些不明人士就會走開。「美眉」就很得意的停止吠叫,還會用身體磨蹭我的小腿……。
  
有一天,我和Linda回家,打開大門就看到美眉倒斃在院子的水泥地上,我的立刻反應是:「可惡!這些國民黨特務連狗都謀殺!」
  
  
此時,我的雙手被反銬在背後,夾在兩個彪形大漢之中,但我的思緒是自由的,我完全不去想接下去會發生什麼?那一切我在過去二十幾天的逃亡之中早已想的清清楚楚了。此刻,我的思緒都是倒帶的,想到美眉被謀殺,想到距離我家不到三百公尺就是警備總部景美軍法處看守所。這個新蓋的軍法處我還沒有在那裡囚禁過,我最近靠近它,就是半年前「余登發父子叛亂案」,我們在軍法處大門外舉行小型的示威,抗議國民黨利用一個算命的「人造匪諜」吳泰安,死咬余老縣長勾結中共陰謀造反。結果,這個可笑又可憐,被特務耍得團團轉的人造匪諜吳泰安,半年前就是從這裡被拉出去槍斃了,直到最後一刻他都以為那子彈是假的。可是,是真的,槍斃的血淋淋的,有相片為證。

這個荒謬的事只在我腦中一閃即過,卻沒有出現一絲感傷或憤怒。也許這是吳泰安一再在法庭指稱:
  
「我說,我是真正的匪諜!我就是匪諜!我確實奉中共華國鋒之令指派余登發擔任革命後的台灣南區司令官!」
  
他一口咬定余登發老縣長,讓我們深深痛恨。但是吳泰安被利用後,蔣經國還是真的把他給殺了!
  
假匪諜,真死囚。
  
一直以來,我想到「吳泰安之死」,竟然都如此冷漠。如果仔細想想,不止蔣經國邪惡,我們這些自命為人權工作者也相當無情,我們竟然讓憤怒矇蔽了對吳泰安之死,應有的人道及人權反應……。
  
對吳泰安之死的聯想和反省只是一閃之間。這時,讓我停頓的是我的戰友,可敬的台灣烈士:江炳興、鄭金河、詹天增、陳良和謝東榮,他們也是從這個景美軍法處看守所被押出去槍決的。想到這些烈士,雖然會令我熱淚盈眶,心中卻立即燃起熊熊烈火,引領我奮戰犧牲的膽識,繼續為未竟的共同理想努力。
  
這時,人很自然地竟會回憶起自己最特殊的人生片段。那是已成事實的過去,有親切感,有撫慰力,還能填補當下不知所措的空白……。
  
我第一次被捕時,是一九六二年六月十六日。那時我還不滿二十二歲,在戰地小金門當少尉砲兵觀測官。
  
從被捕,刑求到軍法處之前,我都不相信我會被判死刑。我認為自己還停留在思想階段,我完全不知道蔣介石政權的法律會如此殘暴。我一直認為自己只會被交付感化幾年,頂多判個五年、十年徒刑。但是,為了終結台灣的殖民地命運,為了信仰,為了理想,付出十年牢獄的代價,值得!
  
到了台北市青島東路三號軍法處,才知道我可能會被起訴《懲治叛亂條例》第二條第一項:唯一死刑並沒收財產。
  
在那段日子,我淬鍊心志,學會如何和獨裁者鬥爭,更體會做為一個反抗者越怕死、越會死的歷史教訓。
  
我察覺外來統治者如蔣介石父子般的獨裁者,不管外型如何偽裝仁慈,殘暴本質如何,他們也不可能像阿基里斯那麼無敵。即使強如阿基里斯也不可能有刀槍不入般完美的強壯。他仍有致命的腱,反抗戰士和獨裁者對決,只有伺機對準對手的「阿基里斯腱」猛烈攻擊……。那段心路歷程我已寫在「死囚」一書之中。
  
我第二次撲向斷頭台,是一九七○年。
  
那時,我們囚禁在台東泰源政治犯監獄。每天就是研究國際公法、外交學、國際現勢、政治學、哲學,還博覽群書,相互激勵革命意志外,更覺悟到監獄不是反抗者的最後歸宿,也不是休息站。反抗者要不就是步上斷頭臺,要不就是打倒獨裁者。我們在尋找革命的契機,外人會認為我們是一群憨囝,但,我們有一小群囚人就是寄人生於這種「希望」之中。
  
兩者不能並存。生存於大變局時代的我們,寧願為台灣而死,也不願去當蔣介石反攻大陸的砲灰。監獄裡的這些台灣青年有別於獄外的台灣人,我們自信自己才像個人。
  
第一次,我是在有志卻無知之中,步上死刑之路。第二次則是抱著求死之心,決志要踏上必死的革命之途。這時,我不只是一個被殖民統治者要結束殖民地命運外,還加上了目睹蔣介石的殘忍屠殺異己的罪行,兩者更堅定了推翻蔣家獨裁政權的決心。外人如何看待「泰源革命事件」,是凡人的看法,頂多我們只能悲嘆台灣人的無情。懦夫般的台灣子民,永遠不相信會有揚溢死志的反抗烈士,願意為台灣人民,為台灣的自由,為反殘酷統治而奉獻生命的。革命沒有「有把握」這個字眼,革命永遠是以卵擊石,為義而死的決志才是推動歷史滾輪之手。烈士是人類,是台灣人中的絕對異類。不懂禮敬烈士的族群,一定是被統治的族群,沒有自己的國的族群,他們只崇拜外來統治者的神。每一次想到日本神社、台北忠烈祠,我都有難抑的悲愴。為台灣慟。
  
那天,一九七○年二月八日,革命事敗,那五位兄弟逃亡時,我立刻把「宣言」撕碎沖入抽水馬桶,毀滅一切痕跡。他們和我之間也事先誓言:「失敗,我們承擔後果,你必須奮鬥下去!」這是革命志士之間的死誓。
  
所以,當特務兩度到監獄偵訊我時,我矢口否認我事先知情,更堅決否認我參加此事。此時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蔣介石的監獄已教會我們如何進行監獄鬥爭和法庭鬥爭。如果我承認事先「知情」,結果就會延伸成「共謀」,然後變成「共同正犯」的結果。
  
「矢口否認」,是反抗者的第一條鬥爭手則。
  
鄭金河、江炳興、謝東榮、詹天增、陳良,終於在一九七○年五月三十日凌晨從這個景美軍法處被拖出去槍決,在天未亮的四點四十分被蔣家執行死刑。外來獨裁統治者對台灣人的反抗,痛恨之深連槍決時間,子彈射中烈士的時間,都刻意安排選在四點四十分,即「死!死!」執行槍決,可見獨裁者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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