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關 於 本 書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譯者簡介
‧目 錄

線 上 試 閱

陳定南推薦序
馬以工推薦序
主要人物
楔子
書摘 1
書摘 2
書摘 3
相關報導 1
相關報導 2

重大事件

【類別最新出版】
憂鬱的編年:電影《憂鬱之島》與香港的身分探詢
堅守議題,撼動韓國的力量:世越號、閨密門、MeToo,國民主播孫石熙的新聞關鍵場面
亞洲第一:尤美女和臺灣同婚法案的故事
新疆再教育營:中國的高科技流放地
調查員揭密:情治生涯四十年,揭開調查局神秘的歷史與過往


台灣-巴黎連線(BC0161)──拉法葉艦弊案始末
Taiwan Connection—Scandales et meurtres au Coeur de la Republique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重大事件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莊比聖
       Thierry Jean-Pierre
譯者:蔡筱穎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02月25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88頁
ISBN:9571340782

已絕版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陳定南推薦序馬以工推薦序主要人物楔子書摘 1書摘 2書摘 3相關報導 1相關報導 2



  書摘 1

「在台灣,他們叫我錢大爺……」

 


一九八二年十月,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阿布達比城

畢傑(Jo Bucher)辦公室的門再度閤上。冷氣機嗡嗡作響,終於在黃昏時分趕走阿布達比(Abu Dhabi)的酷熱。一棟如堡壘般的大樓,色如黃砂岩。一家法國銀行的子公司佔了一、二樓,從一扇雕花的銅門進去,是如王宮般氣派的大廳;在一個 L 形大櫃檯後,有二十幾個人忙碌著。二樓是一排排格局單調的辦公室桌椅隔間和一間會客室。再後面是畢傑的辦公室,混著東方的排場和現代的豪華,頗為怪異:假皮扶手椅和胡桃木傢俱,呼應著到處擺設的阿拉伯飾品,一方藍綢布蓋滿了整片牆。這天已近黃昏,員工都準備要下班回家了。才上任幾個月的協理畢傑請客人坐下,他對這個約他見面的人很好奇。這是個巴勒斯坦人,四十多歲,個子不高,大腹便便,很有自信的樣子。他坐下來,打量著畢傑,然後才開口說話。他並未說明來意,音調很是急促,引起畢傑的好奇。他穿著名牌西裝,多少有些品味,把墨鏡架在額頭上,幾乎每根手指都戴著戒指。

幾個小時後,畢傑仍在辦公室,卻是單獨一人。夜幕低垂,員工都走光了,只有他坐在那裡,沉默而失神。他重新回想下午的事情發展,無數的電話和秘密會商接著他和巴勒斯坦人的約會而來。他是個進口商,從黎巴嫩的貝卡平原進口水果蔬菜,批發到阿布達比。畢傑的銀行為這些進口生意供應資金,並在貸款手續上給予方便。照理說,他的拜會應是極為單純的慣例,與新來的銀行協理見個面。可是畢傑很快就意識到,事情不是這麼簡單:這巴勒斯坦人申報的進口總額是整個大公國消費量的兩倍。這是畢傑的助理──另一個巴勒斯坦人──事後告的密,擔心他的新老闆會因此惹上麻煩。這些銀行授信款項其實是用來間接資助伊斯蘭激進派「革命殉道者」(Martyrs de la Révolution)的活動。巴勒斯坦人的拜會不為別的,只是為了確定能繼續這項合作關係。畢傑聽完之後,送他到門邊,態度不置可否。雖然他也有經驗,也聽過別人竊竊私語過一些傳聞,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親歷這檔事。

他坐在辦公桌前,雙拳緊握,撐著額頭,猶豫著應該怎麼做。他想到在巴黎或其他地方的爆炸案,這些炸彈的製造和裝置也許都是透過像今天的這個人提供資金管道。不管別人怎麼建議,他都要中止這項貸款。他知道自己是對的。他沒有懷疑,而且他已準備好冒所有風險來維護他的信念。他的信心堅定,任何壓力都不會使他屈服。在這個圈子裡,這種拒絕非常少見,複式簿記往往取代了道德的基本規範,畢傑的倔強顯得十分少見。這件事讓他遭到被遣返巴黎的命運。他在巴黎負責商業服務的資訊部門,表現十分出色。之後,他成為亞洲區副主管的人選。這是銀行總經理提議將他派往台灣之後不久的事。這是當時台北唯一的分行,營業狀況相當不理想。

四十多歲的畢傑一直夢想遙遠的天際、充滿冒險的未來。對於這個新的挑戰既興奮又期盼。對於未來,他還沒有任何想法。

畢傑在波爾多攻讀法律,服完兵役(於負責操作鳶式飛彈的第五十七砲兵團擔任准尉)之後,和太太定居在拉雷歐爾,好不容易在興業銀行(Sociéte Générale)的小分行找到一個代理職位。

不過,這個醉心於帆船的人,他的夢想並沒有在與鄰居喝喝開胃酒、打幾場網球和出航兜風這樣靜謐的生活中消失。畢傑利用這個稍嫌沉悶的幸福、令人懶散的平靜來充實英語,並獲得法學博士學位,更成為後備軍官──這是他軍人家族傳統的要求。

我在十五年之後遇見他,不難想像曾經英挺的他:喜愛運動、永遠褐色的皮膚、藍色的眼珠上面有濃密的眉毛和一張線條柔和的臉孔,在男人和女人眼中都十分出色。有時候他也會破口大罵。拒絕常規的他只有在行動中才能找到平靜。他離開心愛的波爾多到倫敦的分行,花了五年的時間學習國際金融實務。

一九八○年代初,他的夢想成真。他被派往中東任職,擔任阿布達比分行協理。終於,他出發了。他開始學阿拉伯語,因此發現一個讓他著迷而且已有所悉的領域──軍火市場。他的職務讓他得以仔細審酌法國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所簽訂的許多契約。他的父親是前陸軍上校,曾是法國專業支援公司(la Compagnie franise d惊ssistance spialis, COFRAS)的老闆之一。這家公司是某個國有控股集團轄下的子公司,負責法國售予國外陸軍武器的補給維修,畢傑因此對這方面有相當的認識。

畢傑在阿布達比形成了他對銀行業非常獨特的看法。身為銀行家,其形象必須與個人的內在態度及個性原則相一致。對畢傑而言,一個銀行家不應該是整天不出門,把自己關在舒適的辦公室裡,只知道攢錢數錢,專門與數字打交道。一個銀行家──至少出了法國國門──應該是一個現代的冒險家,一種在外有所表現,與世界、世人接觸的職業。因此,畢傑經過深入觀察、思考、分析,得到一個結論:法國企業和各國企業對手爭取利潤豐厚的國際合約,而一家有頭腦的銀行可在廝殺開始之前,扮演相當關鍵的角色。他知道,在鉅額商業交易中,他可以扮演一個推手。在阿拉伯灣裡的船賽和美食之間,畢傑仔細琢磨策略:提前洽詢、與企業和可能的客戶維持經常往來、一有機會就出手,尤其要有立即反應的能力。畢傑心裡雪亮,要建立這樣一個體系,必須革除舊習、避開上下階級制度。他必須有膽識,劍及履及,有效行動。他揣摩這個角色,以此為樂。他慢慢完成了學習過程,他累積的經驗更多,人脈更廣,計畫也更明確。當他奉派前往亞洲時,都已準備就緒。

到了台灣,他終於可以放手一搏。台北分行的狀況很糟,有待他來一展身手。


一九八七年七月,往台北的路上

七月下旬的台北,下著傾盆大雨。分行的司機前來中正機場迎接畢傑。客套一番之後,畢傑坐上一輛黑色大轎車的後座,在前往台北的高速公路上,一瞬間就被周圍的景象所吸引。彷彿有個預感:他在這裡會如魚得水。他的征服慾望是如此之大。妻兒不久之後將與他會合。在這等待的時刻,他想立刻到新的辦公室,發現他的王國,會見他的員工。就是這個慾望和精力,將要為他開啟所有的大門。分行的一百八十位員工又是憂心、又是驚訝,看著新任的副總經理到來。大家很快就會了解這位有權威、有效率的新老闆。新副總的要求非常簡單:他通通都要知道,通通都要掌控。很短的時間內,他已經在業主間繞了一圈,也建立了一支貼身的團隊,這個團隊將使他無後顧之憂,讓他在阿布達比籌劃的策略得以實現。

台北分行的營業狀況非常棘手,畢傑很高興,終於有機會一展身手。台灣分行的收益狀況很糟,巴黎方面因而取了一個「不良台北」(bad Taipei)的外號。這個分行充滿了可疑的債權,大部分的債權都是呆帳。眼前的困難還多得是。


一九八七年九月,台北,興業銀行所在地

畢傑上任幾個星期之後,分行的一位員工要求和畢傑單獨談話。這位柯君是台灣人,外表柔弱,因為有輕微的斜視而感到自卑。他主要負責與船舶有關的公司,尤其是中船的帳戶。中船總經理將和法國公司簽約購買艦艇。畢傑日理萬機,接見他時,原本希望他能要言不繁。但是柯君的表情猶豫膽怯,引起了畢傑的注意,就請他坐下,但示意他趕快切入重點。

「員工都很擔心,銀行的狀況並不好……,我們有很多呆帳。」

畢傑眉毛一揚,表情諷刺:「我自己看得到,謝謝你。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嗎?」

「當然不是。」

柯君緩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我要告訴您的是,在台灣,讓惡意拖欠的人還錢,有時並不難。」

「找法院嗎?」畢傑不快地反駁。「我們會把錢砸在贏不了的訴訟和律師費上!」

「不,不,不是法院。」柯高舉兩手做否認狀。「在台灣有一種……嗯……組織……」

「一種組織?這又是什麼故事了?說清楚,老兄!」

柯君朝著地下看了看,終於脫口而出:「好吧!就這樣!我們在這裡碰到這類問題時,有時會找一種特別的組織……。」

「什麼組織?」畢傑問。

「竹聯幫。」

畢傑帶著懷疑,凝視著沉默的柯君,鼓勵他繼續說。

「規矩很簡單:如果他們要得到錢,那麼一半還給銀行,另外他們再付我們一些好處,主要是……個人的。」

「什麼意思?」

「紅包。」

「紅包?」

柯君微微一笑:「是的。我們知道你剛到任。在這裡,年終獎金是把現金裝在紅色的小信封裡。我們幫了忙之後收到的錢也叫『紅包』。照目前的行情,收回的借款裡頭有百分之二是給您,還有,如果您不反對,百分之二是給我的。」

「什麼,那是賄賂嘛!」畢傑響亮的聲調帶著鄙夷。

「說賄賂太難聽。」柯君又開始坐立不安起來。「我覺得這不是賄賂,而是正當的酬勞。」

「我想你們的竹聯幫要債的方法一定很嚇人囉?」

「不一定。但是,如果欠債的人很惡劣時,是會惹火那幫人。」

「最後,那些債務人就會被發現陳屍在港口水底,屍體用水泥塊壓著?」

「噢,不!先生。在這裡,他們會把他丟出窗外。這有點像是他們的註冊商標。」

畢傑愣住了,瞪著這位一臉無辜表情的貸款部主管,柯君則假裝看著別處。尷尬的沉默。片刻之後,柯君以和緩的語調重拾話題。

「您要不要和竹聯幫的人見個面呢,先生?」

畢傑回過神來。「不必。我們要重振這家該死的公司,不過不是用這種方式。管好你那些船,還有,以後不要再提竹聯幫的事。」

畢傑低頭看文件,表示對話已經結束。柯君搖著頭退出。幾年之後,有人在人行道上發現他的屍體,就在興業銀行所在的辦公大樓外面。

 

畢傑投入工作了。

幾個月之後,他成了外國人圈子中一個無可迴避的重要角色。他的策略很清楚:到還沒找到錢的地方找錢。畢傑一心要在富有的台灣與西方出口商所訂立的契約中,成為不可或缺的助力。他東奔西跑,從商業午餐到私人宴會,從大型會議到小型討論會。他目前的顧客和他未來的客戶、他的朋友、他職業上的關係,所有有用的、會有用的或是他能幫得上忙的,他都必須一一拜會,與他們維持平常的信任關係。在台北,吃晚餐的時間比法國早,大約在晚上六點。台北的餐廳畢傑都知道,最高級、最花俏和最隱祕的。他在這些餐廳請客,或者說,接待客戶。

不斷的上菜,綜合亞洲和西方拿手菜的香味,喝最好的紅酒和搖曳生輝的白蘭地。晚餐結束後,他常帶著客人到燈光柔和的酒吧或卡拉 OK 。黃湯助陣,話匣子一開,說不定可再談一回生意。畢傑是波爾多人,自然懂得不醉之道,他也充分運用。他很快就認識了台北所有叫得出名號的人物,對於希望在當地做生意的法國企業而言,他成了可貴的盟友。他也在天母的家中安排晚餐或會客。他的妻子是一個無比出色的家庭主婦,陪著他應酬,也和先生客戶的妻子建立了良好關係,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台北。他們的豪宅離市中心有段距離,風很大。畢傑也常在佔了兩層的辦公室中會見來台灣尋找商機的法國大企業代表。這種策略自然造成分行費用支出暴增,因而引起巴黎管理部門的注意。然而,對空中巴士、航太公司、液化石油氣公司、阿爾斯通公司、家樂福或馬特拉的高級幹部而言,畢傑成了一個必經的關卡。確實,有誰比得上一個潛伏在當地與現實保持接觸,在為他的台灣顧客處理支票或轉帳的同時,也用心讀他們的資產負債表,知道要和誰、以及如何接觸的銀行家呢?畢傑見過的法國人相當多,最後他乾脆為他們整理一張逐日更新資料的小磁碟片,於是,這張磁片成為法國企業出口商品到台灣的葵花寶典。

這個策略很快就看到成果,支出費用高漲的事已被淡忘。畢傑以年營業額接近十億美元的成績,為銀行賺進不少銀子。他在當日台灣外匯市場交易完畢之後,立即透過紐約、東京和香港的總行駐外人員,輪流操作外匯期貨買賣。這個在台灣當地被禁止的操作模式非常賺錢。其他分行人員與畢傑接觸的經驗顯然很滿意。他時常收到大企業及總行駐外人員的謝函。例如,一九八九年年終,興業銀行盧森堡分行寄來感謝函:「今年,我們要感謝您對我們前往台灣的兩位員工所做的招待,還有您在營業方法上給我們的協助。尤其樂見我們在台灣業務上的推展,我們將會在明年初再度拜訪。」

台北分行業績越來越好,年終發給公司員工的「紅包」也特別豐厚。

一九八八年末,到台北還不到兩年的畢傑,贏得一個中文雅號,讓他露出既神秘又自信的笑容。對於別人來說,他就是「錢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