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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第六章 狗眼看人1
狗眼看人
在糖糖對佛曼（Sugar v. Forman）一案中，凱薩．米蘭（Cesar Millan）在抵達犯罪現場前，對相關事實一無所知。米蘭寧可如此，因為他的職責是去調解琳達．佛曼（Lynda
Forman）與糖糖，所以米蘭事先知道的任何細節，都可能使他產生偏見，而同情受害的一方。 佛曼住在位於洛杉磯北方的使命山莊（Mission
Hills），一個拖車屋停駐場裡；深色木質板壁、真皮沙發、長毛地毯。即便那一天有著南加州少見的清新天氣，屋內還是開著空調。佛曼年約六十來歲，實際年齡可能大些，但風韻依舊，為人風趣幽默，討人喜歡。她的先生雷伊（Ray）坐在輪椅上，看起來有點像退伍軍人。米蘭坐在他倆對面，身穿黑色牛仔褲配藍色襯衫，外形一貫地無懈可擊。
米蘭說：「那麼，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地方？」 佛曼答道：「你可以幫忙我們把一頭野獸，變成一隻溫馴可愛的狗狗。」顯然她想了很久，應該怎麼向米蘭描述糖糖。「牠十次有九次很壞，只有一次很可愛，牠晚上和我們一起睡覺，而且喜歡抱抱。」糖糖對佛曼非常重要。「可是牠只要看到任何搆得到的東西，一定非抓過來不可，然後就想要搞破壞。我先生不良於行，牠卻把房間搞得一塌糊塗；牠把衣服撕破，地毯也被牠弄壞。牠騷擾我的孫子，而且如果我打開門，牠就會跑出去。」佛曼捲起袖子露出上臂，只見上面到處是咬痕和抓痕，傷痂也不在少數，活像被刑求過。「可是我愛牠，我能說什麼呢？」
米蘭看著她的手臂，眨了眨眼說：「哇。」米蘭個子不高，但體格壯碩，不輸足球員。他年約三十五、六歲，有一雙圓圓大大的眼睛，橄欖色皮膚，潔白的牙齒。十四年前，他從墨西哥越過邊界來到美國，但是他的英文很好，唯有情緒激動，開始省掉冠詞時是例外；不過這種情況幾乎不會發生，因為他極少情緒激動。他看到佛曼的手臂時，發出一聲「哇」，可是這跟他說「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地方」時，是一樣的鎮定聲調。
米蘭開始問問題：「糖糖會不會在屋內小便？」佛曼回答：「會，牠與報紙、電視遙控器和塑膠杯，特別誓不兩立。」米蘭問到溜狗的事：「糖糖是快速向前跑，還是邊走邊聞？」他說到邊走邊聞時，還出人意表地模仿狗嗅來嗅去的樣子。佛曼說：「糖糖會邊走邊聞。」他又問：「那你們如何管教牠呢？」
「有時我把牠放到板條箱裡。只要十五分鐘的時間，牠就會坐躺下來，乖乖的。我不懂得怎麼管教，你問我的兒女就知道了。」 「所以府上沒有任何規矩。那你們用過身體接觸的方式嗎？」
「我用過，可是覺得不太舒服。」 「那些咬傷的痕跡呢？」 「我知道牠不是故意的，牠會用那種眼神看我。」
「牠是在提醒你誰是老大。」 「事後牠會舔牠咬我的地方，一舔就是半小時。」 「牠不是在道歉。狗狗會互舔傷口，那是為了維護整個狗群的健康。」
佛曼露出些許疑惑說：「我以為牠是在表示歉意。」 米蘭輕聲地說：「牠如果覺得抱歉，那一開始就不會咬人了。」
接下來是被告辯護時間。佛曼的孫女卡莉（Carly）走了進來，手裡像抱小嬰兒一樣，抱著一隻小獵犬。糖糖小巧可愛，但是牠有一種野性蠻橫的眼神。卡莉把糖糖放在地上，牠大搖大擺地走到米蘭身邊，嗅嗅他的鞋子。米蘭把一份報紙、一個塑膠杯和一個電視搖控器，放在牠面前。
糖糖咬起報紙，米蘭把報紙搶回來，結果糖糖又咬起報紙並跳上沙發。米蘭舉起手，鎮定而緩慢地「咬了」糖糖的肩部。他解釋說：「我的手就代表嘴，手指就是牙齒。」糖糖從沙發上跳了下來。米蘭站著，順勢阻擋了糖糖一下下；糖糖略事掙扎，很快便放鬆下來。米蘭退後，糖糖又衝向搖控器。米蘭看著牠，簡短地發出一聲：「噓─」糖糖猶豫了一下，又轉去咬塑膠杯。米蘭發出：「噓─」牠把塑膠杯放下。米蘭請佛曼去拿一罐糖糖喜愛的食物進來，他把罐子放在地板中央，並且站在旁邊護著牠。糖糖看看美食，再看看米蘭，接著開始嗅著地面，慢慢靠近，可是現在牠和獎勵品之間，有一道無形的界線。
牠不斷繞圈圈，卻始終保持三呎以上的距離，牠看起來好像快要跳上沙發了。於是米蘭移動身體重心，擋住牠的去路。米蘭又向糖糖靠近一步；牠退後，低下頭，躲進房間裡最遠的角落。糖糖臀部著地坐下，然後把頭平放在地板上。米蘭拿起狗食罐、遙控器、塑膠杯和報紙，一一放在距牠貼近地板的鼻子數吋之外。糖糖，這隻一度是使命山莊的恐怖之犬，此刻閉上了眼睛，豎起白旗。
最後米蘭說：「糖糖的外在世界沒有規矩，沒有界線。你們想給牠運動和愛，可是卻沒有真的身體力行。我們若是愛護一個人，會給他完整的一切，那才是真正的愛。可是你們並不真正愛這隻狗。」他站起身來，四下看了一看。
「現在去散散步吧。」 佛曼慢慢晃進廚房，過去暴戾的狗居然在五分鐘內變成了天使。她說：「實在教人不敢相信。」
狗神童米蘭 米蘭在洛杉磯中南區的工業地帶，經營「狗心理學中心」（Dog Psychology
Center）。該中心由修車技工的工作間改裝而成，位於一條狹長的巷子尾端，外面是繁忙的街道，兩旁全是單調的倉庫和修車廠。在高大的綠色圍籬之後，有一個混凝土砌成的寬廣庭院，裡面到處都是狗。有些狗在曬太陽，有些在水池戲水，有些則躺在野餐桌上。米蘭專收顧客送來的問題狗，他讓每隻狗至少待上兩星期，以便融入這裡的狗群。米蘭沒有受過正規訓練，所知道的一切，均是因從小在墨西哥辛納羅亞（Sinaloa）祖父的農場上長大，無師自通而來。小時候大家叫他el
Perrero，就是「狗神童」的意思。他不斷觀察學習，到後來覺得自己已經可以讀懂狗的心理。如今米蘭每天早晨會帶著他那一群狗，到聖塔蒙尼卡山裡行軍四小時。他走在前面，狗跟在後面；其中鬥牛犬、羅威納犬（Rottweiler）和德國牧羊犬還背著背包，好在小型狗走累了時，可以放進大型狗的背包裡。行完軍以後回來，吃東西；接著是運動，吃東西；勞動，然後獎勵。 米蘭說：「我一共有四十七隻狗。」他把門打開，狗兒紛紛跑過來，一群雜牌軍，有大有小。米蘭指著一隻獵犬說：「這隻狗喜歡攻擊人，攻擊性真的很強。」在中心的一處角落，一隻麥色爹利（Wheaton
Terrier）剛洗完澡。米蘭解釋道：「因為牠不信任人，所以在這裡已經待了六個月。牠曾經被打得很慘。」他隨意地搔抓著一隻大型德國牧羊犬。「這是我在這裡的女朋友，名字叫做美麗。你沒看過牠和主人之間的關係。」他搖搖頭說：「那是非常病態的關係，彷彿《致命的吸引力》（Fatal
Attraction）那種。美麗一看到主人，就會去抓她、咬她，而主人的反應就像是在說：『我也愛你。』再看那邊那隻，牠殺死過一隻同伴，另外那隻也殺死過一隻。這兩個傢伙是從紐奧良（New
Orleans）來的，牠們會攻擊人。那邊那隻鬥牛犬，曾在比佛利山莊（Beverly Hills），用一顆網球殺死一隻拉布拉多。再看這一隻，只剩下一個眼睛，另一個在跟別的狗打架時打瞎了，可是你看看牠現在。」那隻狗正用鼻子磨蹭著一隻法國牛頭犬，看起來很愉快。那隻比佛利山莊來的拉布拉多殺手也是如此，牠正在陽光下伸懶腰。愛攻擊人的那隻獵犬也一樣，正伸出舌頭，在一張野餐桌前徘徊。米蘭站在全體狗群的中央，背挺得直直的，肩膀擺得四平八穩。這裡是監獄的庭院，但也是全加州最平和的監獄庭院。米蘭說：「一切的重點在於，每隻狗都要保持冷靜、服從。你現在看到的是一群心理狀態完全一致的狗。」 威嚴讓四十七隻狗乖乖聽話 米蘭是國家地理頻道（National
Geographic）「馴狗師」（Dog Whisperer）節目的主持人。在每一集裡，他總是在狗鬧得天翻地覆的情況下出現，到結束時則留下一片祥和。他就像我們念小學時都碰過的老師，能夠走進吵得不可開交的教室，讓每個孩子安靜下來，並規規矩矩地上課。那位老師的祕訣是什麼？如果當年別人問我們這個問題，我們可能會回答：因為某某老師定下好多規矩，而且非常嚴格，所以大家都乖乖聽話。但其實我們在另一位老師的課堂上，也是中規中矩的，而且那位老師一點也不嚴格。我們真正想要說的是，這兩位老師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叫做威嚴的東西。倘若你要教一班淘氣的十歲學童、經營一家公司、指揮一支軍隊，或走進使命山莊的拖車屋裡，那裡有一隻讓主人也害怕的小獵犬糖糖，那就必須要有威嚴，否則你必屈居下風。 在「狗心理學中心」後方，在後院圍籬和鄰近建築物的牆壁之間，米蘭蓋了一條跑道，是一條足足有兩條街這麼長的泥土草地。他說：「這裡是我們的查克起司遊樂中心（Chuck
E. Cheese）。」狗群看見米蘭走向後門，全都一如所料地向他奔來，只見一團團狗鬚和搖擺的尾巴，你推我擠地通過狹窄的後門。米蘭肩上背著一個袋子，裡面裝滿網球，右手則拿著一支長長的橘色塑膠網球勺。他把網球勺伸進袋子裡，撈出一顆球，用訓練有素的漂亮動作，在附近一棟倉庫的牆邊把球丟出去。十幾隻狗立刻跑上前去，不顧一切地追。米蘭轉身，朝相反方向又丟出一個球，然後再丟第三、第四顆球。到最後，空中和地上到處是球，整群狗拚命嘶吼、狂吠、嗥叫、跳躍、衝刺。 米蘭說：「這個遊戲每次持續五到十分鐘，或許十五分鐘。由我開始，由我結束。我不會說：『請停止。』我是命令這些狗停止。」接下來米蘭集中精神，直挺挺地站著，吹出一短聲口哨。那不是隨便一吹的口哨，而是有權威意味的一聲口哨。突然間，全場完全安靜下來。四十七隻狗全都停止跳躍衝撞，跟米蘭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好，頭挺直，眼睛盯著他們的頭目。米蘭輕輕點一點頭，以不注意看幾乎察覺不到的姿勢，表示遊戲結束了，於是四十七隻狗全體轉身，高興地擠過後門，又回到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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