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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第六章 狗眼看人3
要學會馴狗,得先學會馴人
米蘭二十一歲時,從家鄉來到美墨邊境的提瓦納(Tihuana),一名「蛇頭」以一百美元的代價,帶他越過邊境。他們躲在水深及胸的洞裡等候,然後跑過淤泥灘,穿過垃圾場,越過高速公路,由接應的計程車把他帶到聖地牙哥。在街頭流浪一個月後,他滿身髒兮兮地走進一家狗美容沙龍,在那裡找到了工作,負責處理棘手的案子,晚上就睡在辦公室。後來他搬到洛杉磯,白天做裝潢豪華房車的工作,下班後開著Chevy
Astrovan廂型車,兼做狗心理治療師。二十三歲的時候,他愛上一個名叫伊露馨(Illusion)的美國女孩;當時她才十七歲,個子嬌小,黑皮膚,出落得很漂亮。一年後他倆步入禮堂。
伊露馨憶起剛結婚那幾年:「米蘭是個大男人主義又自我中心的人,他以為全世界都繞著他轉。在他的觀念裡,婚姻就是男人吩咐女人該做什麼,不需要付出愛、關懷或諒解。婚姻就是讓男人滿意,到此為止。」
結婚之初伊露馨曾經染病,在醫院住了三週。她說:「米蘭來過一次,待不到兩小時。我對自己說:『這種關係不能再下去了,他只想跟那些狗在一起。』」那時候剛生小孩,又沒有錢,只好暫時分居。伊露馨對米蘭說,如果他不去看心理醫生,就要跟他離婚,米蘭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伊露馨說:「心理醫生的名字叫威爾瑪(Wilma),是個強勢的非裔女性。她說:『你要妻子洗衣燒飯,照顧你。那她也有需求,她需要你的愛與關懷。』」伊露馨還記得米蘭憤憤不平地記著筆記:「他寫下那些話,說:『原來如此,就像狗一樣嘛,都需要運動、管教和愛。』」伊露馨笑道:「我當時生氣地看著他。搞什麼鬼,應該是談我們的事,為什麼你滿口都是狗經?」
米蘭說:「我一心想要抵抗,我覺得兩個女人聯合對付我一個。但我必須擺脫心裡的抗拒,可是很難做到。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靈光乍現,原來女人也有她們的心理需求。」
米蘭治得了街頭的流浪犬,可是在一開始,他卻連妻子的一些基本需求都體會不到。伊露馨說:「米蘭以前覺得跟人有隔閡,所以跟狗比較親近。由於他不善於與人相處,所以他是透過狗對這個世界產生歸屬感。他很難擺脫這個模式。」在墨西哥米蘭祖父的農場上,狗就是狗,人就是人,每個成員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可是在美國,狗被當成子女看待,主人也打破了人與狗的階級關係。糖糖的問題在佛曼,強比的問題在史考特。米蘭說,在心理醫生診所的頓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因為他在那一刻領悟到,要在人世間成功,他不能只馴狗,還要馴人。
米蘭為了做節目,有次接了一件個案,是一隻叫「土匪」的吉娃娃。土匪頸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鑲鑽項圈,上面鑲的字是「Stud」(種犬)。牠的主人蘿莉(Lori)有張瓜子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和性感的好身材。土匪不聽指揮,嚇壞客人,還威嚇別的狗,已經有三個馴狗師都治不了牠。蘿莉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跟米蘭說話,土匪坐在她腿上。蘿莉十來歲的兒子泰勒(Tyler),則坐在媽媽旁邊。
蘿莉說:「土匪第一次去看獸醫時,回來後大概兩個星期就開始大量掉毛。醫院裡的人說牠得了毛囊蟲皮膚病。」她記得購買土匪時,店家說牠是有資格參加比賽的狗,不過她請人查了土匪的血統,發現牠來自小狗繁殖場。蘿莉繼續說:「土匪從來沒有跟人接觸過,所以連續三個月,牠每星期泡藥水,消除這個症狀。」蘿莉一面說,一面用手輕輕護著土匪。「牠會躲在我襯衫裡,把頭靠在我胸前,一直待在那裡。」她眼裡含淚指著胸口說:「就在這裡。」
米蘭問:「那你先生合不合作?」他把焦點擺在蘿莉而非土匪身上,這是新米蘭才知道,舊米蘭忽略的地方。 「土匪是我們兩個人的寶貝,牠當時很需要關愛和幫助,一天到晚害怕得要命。」
「你仍然覺得需要為牠感到難過?」 「對,牠實在好可愛。」 米蘭顯得有些困惑。他不懂蘿莉為什麼還是為她的狗感到難過。
蘿莉試著解釋:「土匪那麼小,那麼無助。」 「你以為牠很無助嗎?」 蘿莉的手仍舊護衛著愛犬。泰勒看著米蘭,再看看母親,再望向土匪。土匪變得緊張起來。泰勒伸出手去摸狗,土匪跳出蘿莉的手臂去攻擊泰勒,牠又吠、又咬、又吼。泰勒大吃一驚,往後一跳。蘿莉也被嚇到,接著伸出手去,做出關鍵的反應:以焦急、撫慰的動作,用手圈住土匪,把牠抱回自己的腿上。這全部發生在一瞬間。
米蘭站起來,他說:「讓個位子給我。」他示意泰勒坐到旁邊去。「狗攻擊人已經夠多了,人並沒有阻擋牠,所以只會讓牠變得更自以為是,一切全以牠為主,好似牠才是你的主人。」米蘭從沒有那麼生氣過,他說:「你好像比較偏愛狗,但願這不是真的。如果泰勒踢狗,你會糾正他。現在狗要咬你的兒子,你卻不能嚴厲地糾正狗。」米蘭此刻進入強調語氣模式,他的動作片語肯定而明確,接著說:「我不懂,這麼明顯的道理你居然不懂。」
土匪很緊張,一邊退縮到沙發上,一邊開始吠叫。米蘭用眼角看了牠一眼,土匪再縮。米蘭繼續說話,土匪走到米蘭面前。米蘭站起來,他說:「我必須用身體接觸。」說著就用手肘輕推土匪。蘿莉看來嚇到了。
米蘭不敢置信地笑著,他問:「你是說牠用身體接觸我們就是公平,我們用身體接觸牠就不公平?」蘿莉前傾表示不同意。米蘭說:「你不以為然吧?」備感挫折的米蘭,現在轉而向整個房間裡的人說:「這行不通的,因為狗主人不願意讓你用平常管教孩子的方式。對我而言最困難的部分,就是父母親選擇狗,不選兒子,這對我而言相當棘手。我雖是馴狗師,而且很愛狗,可是我絕不會捨兒子,而去遷就一隻狗。你們懂得我在說什麼吧?」
他停下來,彷彿已經說夠了,反正相同的話也已重複太多次。有人嘴裡說「我愛你」,可是觸摸的動作卻沒有傳達相同的感覺。有人說「在那裡,在那裡」,可是動作不協調。有人說「我是你的母親」,可是伸手抱的卻是吉娃娃,不是自己的親骨肉。泰勒看來頗受打擊,蘿莉在位子上坐立難安,土匪亂叫。米蘭轉向狗說:「噓─」結果人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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