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5
第三章 勇哉戰士
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家祖父有五個月的時間是南太平洋地區所有陸基（land-based）航空部隊作戰的最高指揮官；所羅門群島的瓜達卡納爾島爭奪戰之役的頭兩個月（1942 年 8 月至 9 月），他正負責這個職位。
「瓜達卡納爾島之役」由 1942 年 8 月拉鋸交戰至翌年 2 月，依據歷史學家山繆爾‧艾略特‧莫理森（Samuel Eliot Morison）的說法，「是美國南北戰爭中北維吉尼亞戰役以來，戰鬥最熾烈的一役」，涉及到「7 場大型海戰，至少 10 次激烈大戰，以及無數次的侵襲、轟炸及伏擊」。
8 月 7 日，陸戰隊第一師發動美西戰爭（譯按，1989 年）以來美軍第一次的兩棲登陸作戰，登陸瓜達卡納爾島，阻止日軍利用一座即將竣工的機場做為陸基轟炸機的基地，同時，美軍另一支三千人的陸戰隊登上鄰近的土拉基島（Tulagi Island），占領其海港及當地日本海軍航空隊基地。雖然遭遇日軍轟炸機干擾，搶灘行動依然非常成功。陸戰隊只遭遇到日本地面守軍薄弱的抵抗，在八日晚間就在兩個島上建立灘頭堡，並占領了瓜達卡納爾島上的機場，把這座機場改名為韓德生基地（Henderson Field）。
美軍指揮官對作戰初期順利的欣慰之情，旋即消失；第一批陸戰隊搶灘成功後 40 個小時，日軍開始攻擊。8 月 9 日午夜過後不久，日本第八艦隊一支特遣隊突襲保護登陸作戰的盟軍部隊，接下來這場「沙窩島戰役」（Battle of Savo Island）（以距瓜達卡納爾島僅有數哩距離的這座火山小島為名），照莫理森的觀察，「造成美國海軍在一場公平對決戰之中最慘痛的敗仗」。在日軍指揮官擔心遭到美國航空母艦軍機反擊，下令中止攻擊之前，日本海軍已擊沉美軍四艘重型巡洋艦、一艘驅逐艦，造成 1,270 名官兵陣亡。
幸好，日軍雖然掌握海戰優勢，卻未能在島上派出足夠援軍登陸，因此盟軍雖然挫敗，卻不是所羅門群島爭奪戰的關鍵戰役。然而，美軍慘敗則是不爭的事實，使得沙窩島和瓜達卡納爾島之間的水域得到一個綽號「鐵底灣」。更糟的是，被迫撤離這一地區的盟軍船艦，沒有把登陸部隊的糧秣、軍火完全卸下。16,000 名美軍陸戰隊員被困在森林濃密、山勢陡峭的荒島，只有半數的武器與補給。他們被迫靠減量的配給口糧及搶來的稻米維生。盟軍指揮官一度考量撤退，但是鑒於韓德生基地戰略價值高，有充分的空間和平坦的地面可供大型轟炸機起降，而且好不容易趁日軍防禦不足搶攻成功，所以盟軍決定繼續鏖戰。
8 月 15 日，祖父命令第一批陸戰隊飛機降落在韓德生基地。同一天，補給品和援軍亦由海面抵達。18 日，日軍有一支 1,000 人部隊登陸，兵力不夠強大，兩天之後就遭陸戰隊殲滅。日軍源源不斷增援，幾乎每夜都有部隊開到。到了 9 月中旬，島上日軍兵力已達 6,000 人，雖不足以趕走美軍，但整個月雙方都已在激戰不已。以「血嶺之役」（The Battle of Bloody Ridge）來說，日軍陣亡人數高達 1,000 人，美軍只有 40 人戰死。日軍並不死心，依然源源增派援軍，瓜達卡納爾島最慘烈的陸戰，要到十月份才爆發；此時老爺子已奉羅斯福總統之令，調回華府擔任海軍軍令部副部長兼海軍航空局局長。
瓜達卡納爾之役頭幾個星期，陸地作戰膠著，日本飛機及艦艇則不斷轟襲。祖父忙於徵調飛機、燃油、軍火至島上，又能針對敵軍發動空襲。島上汽油嚴重不足，海軍供應艇船長及士兵展現出不凡的勇氣，船上超量裝載一桶又一桶的汽油，冒著日軍海、空濃密砲火，衝向瓜達卡納爾島。老爺子經常津津樂道，嘉許供應艇官兵英勇給韓德生基地缺乏汽油、動彈不得的航空隊送來汽油。
他也變得感情十分脆弱，經常哭泣，每當想起戰役頭幾週在艱險之下力守機場的陸戰隊及飛行員的面孔及英靈時，就壓抑不住淚水。他談到麾下年輕的飛行員「表現出戰爭史上前所未見的英勇；他們一連數星期，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奮勇作戰」。
9 月間，他兩度搭 B-17 飛機，率領大批戰鬥機飛抵瓜達卡納爾島，「在黑夜中日軍看不到時，溜進去」。他冒著日機砲火猛烈轟炸之險，在島上過夜。
他日後告訴手下一位航空隊指揮官，島上的飛行員已抱定必死之心，決定為國捐軀，以一種「訣別」心情和他握手。直到戰爭結束，每個飛行員殉職的惡耗，都讓他痛苦萬分。我甚至猜想，他每閱讀傷亡報告，腦海裡都會浮現瓜達卡納爾島上那些注定要為國犧牲的子弟兵的臉孔。
有一則故事是他津津樂道的瓜島軼事。有一天夜裡，他已經就寢，日軍零式軍機來襲，有位陸戰隊少尉扈從他到防空壕，與一群疲憊的陸戰隊員擠著躲避空襲。有位士官對日軍每夜空襲深惡痛絕，在隆隆砲火聲中破口大罵，出口成「髒」。扈從少尉朝著他大吼：「住嘴！將軍在這裡。」這位士官停下來，嘆了一口氣說：「好吧，好吧，我乖乖就是了。」使得老爺子大笑，化解了大家緊張的心情。
老爺子因為指揮瓜達卡納爾島戰役初期作戰，獲頒傑出服務勛章，表揚狀指他：「勇敢有創意」，「明智有遠見」，「能鼓舞士氣，恪遵職守」。
身為海軍航空局局長，他在 1943 年 1 月最後一次視察瓜達卡納爾島。賀爾賽、尼米茲和祖父三位海軍高級將領一起飛抵瓜島，視察機場及依然和堅守瓜島的日軍殘部鏖戰的士卒。
賀爾賽將軍在 1942 年 10 月已經出任南太平洋美軍艦隊司令。經歷一連串留名戰史的激烈海戰，賀爾賽贏得驍勇善戰令譽，尤其是 11 月 12 至 15 日的瓜達卡納爾島之役，日軍奪回瓜島的希望已徹底粉碎。從 10 月 20 日起的一連六天，得到大量增援的日軍在激烈的叢林戰中被歷練百戰的美軍擊敗。這一場血戰使得瓜達卡納爾成為美國軍事史上一頁紀錄。到了 11 月中旬，日軍在陸地、海面都失利，瓜島已確定由美軍占據，然而戰事依然又拖延了 3 個月左右。
戰役行將結束前重返戰場的老爺子，對於眼前的陸戰隊朝氣蓬勃、補給齊全、信心十足地進行掃蕩日軍殘部，總算放下心頭重擔。英勇的陸戰隊第一師此時已由新到的援軍換防。當天夜裡，老爺子睡在機場邊一間小房子，很高興這場艱鉅的爭奪戰即將勝利落幕。
賀爾賽的傳記作者波特說：「海軍之中罕有更聰明、幹練的將領能出史魯‧馬侃之左右，但是每當他的名氏出現，總會伴隨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許多故事又是千真萬確。」波特沒有說錯。即使到了今天，我還收到曾與老爺子並肩作戰的軍中同袍僚屬來信，與我分享老爺子的軼事。我很喜歡以下一則他在瓜達卡納爾島最後一夜的故事。
他、賀爾賽和尼米茲都就寢了；大約 10 點 30 分左右，日軍出動轟炸機來襲。三位將領白天在聖靈（Espiritu Santo）海軍基地開會時，才剛遭到日軍攻擊。夜裡，日軍又來轟炸韓德生基地，顯然日方已掌握到三名高級將領在瓜島的情報，一再轟炸即是以他們為目標。日軍展開第一波空襲，賀爾賽和老爺子就分別躲到防空壕去。故事精彩的部分是，老爺子躲進一座野戰廁所──當天早上，糞便剛清理掉，但還來不及用土填埋。據說，老爺子當晚就在那裡餵飽了蚊子。
做為海軍航空局局長，他負責協調海軍飛機的設計、採購和維修。由於不是海軍航空隊兵科出身，科班的航空飛官對他頗有疑慮，偏向能有跟自己同樣背景的上級。但是，老爺子在瓜達卡納爾島初期戰事的調度有方，讓羅斯福總統和佛瑞斯塔部長認定他是不二人選。他本人其實喜歡留在太平洋戰場，行政工作不適合他安靜不下來的好動天性。有位部屬形容他是「一流的作戰官，差勁的規劃師和行政主管」。他也儘可能逃避各種生產會議、盟軍協調會議或規劃會議，指派一位副手代表他出席這些冗長的會議。據說，他是陸、海軍軍官俱樂部常客，喜歡在那裡玩玩紙牌。雖然他不喜歡坐辦公桌的官僚工作，卻視全力完成任務目標為最高榮譽。雖然不太注意枝節末端，在執行主要任務目標──打造全世界最堅強的海軍航空兵力，卻全力以赴，毫不鬆懈。
他由瓜達卡納爾島的經驗，深悉海軍在太平洋的急迫需求。飛機太少，飛行員不足，迫使他麾下飛行員不斷出任務，已經使得飛官疲憊至極，毫無生氣。他到了華府履新，就宣布施政目標是：「讓海軍有足夠的飛機，也有足夠的飛行員。」他希望至少每架飛機配置兩名飛行員，因此立即劍及履及培訓飛行員、採購軍機。有位觀察家形容他「像一架小型戰鬥機，在海軍部大樓穿梭不已」。
他命令加速生產「野貓」（Wildcat）和「復仇者」（Avenger）這兩型軍機，深信它們將是制敵利器。「它們制止了日軍入侵澳洲。在瓜達卡納爾島，壓制了敵人，更以懸殊比數摧毀敵人軍機。它們在中途島發揮克敵功效，阻止了日軍入侵夏威夷群島。」老爺子洞悉如何與日軍作戰，他裝備起海軍執行這項克敵致勝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