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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父親的印記
父親的印記
我們站在墓前,就我們兩個──肩並肩,父與子,上一代與下一代。回憶的氣氛包圍著我們,那些陳舊的和新近的、刻意憶起和不召自來的記憶,全部湧入生命的那一刻;每一次我和長子並立在墓園的草地上時,總是如此。在這裡,成千上萬緊密排列的墓碑,標誌著二十世紀末許多猶太移民及其子孫的埋葬地。
杜魯(Drew)和我站在我父親的墓前,父親已去世四十年了,但是在某些方面,卻似乎比生前更有力量,對我們更重要。在幾百碼之外的地方,一個臨時工人正在清理一叢藤蔓和亂草,但在這清冷的十月早晨,時間還太早,看不到其他的掃墓者。除了我們的低聲交談,唯一打破這靜謐綠地的,只有鳥聲啾啾和偶爾低飛而過、往返甘迺迪機場的飛機;半個多小時前,我的兒子才剛從半個世界外搭機回來。在這個廣大的都市裡,在這個逝去生命永遠被懷念或早被遺忘的角落,只有杜魯和我兩個人。我們獨自和亡者共處。
杜魯從小就每年都陪我來這裡,近年來他必須從他所住的遙遠國度特別安排行程,來和我一起站在這裡悼念亡者。雖然他並不認識我們在此回憶的這些人──我的父親、母親、蘿絲姨、在我出生前就已去世的哥哥;然而這些人卻在他身上留下清楚的印記,彷彿他就在那間充滿情感與紛擾的布朗克斯小公寓裡,圍繞著他們而成長。但他們之中對他影響最巨的,是我的父親。
掃墓時,杜魯是其他孩子的代表,早在他們出生以前,我就開始了這段尋求了解的紆迴旅程,而這些孩子或許不知道這一路上他們一直都伴隨著我。這是永遠沒有終點的旅程,我要發掘真實的父親,同時發掘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的那個自己。因此,就像其他展開相似旅程的人一樣,我決意要盡可能地接近最終目標。
探訪亡者是為了信守那份情感,但最困難的是和解,而這正是許多人無法做到的。我說的和解是真正接納亡者,也接納受到亡者如許影響的自己。
父親的孱弱及因孱弱而產生的力量伴隨著我走過一生。我費盡力氣要變成和他相反的人,在這個過程中踉蹌跌倒了許多次。父親殘存的影響使我脆弱;面對他軟弱的威脅,我的反應是想盡辦法抗拒,並讓自己變得強壯無比,就算是他留在我心中的影子也無法傷害我。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卻變得和父親愈來愈相似。
寫這本書是為了和我父親達成和解,如今終於和他達成了和解,或許和我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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